（111）

　　七天的假期很快结束了，再次开学后，学校布局调整的方案开始实施，校园里呈现出一派繁忙景象。孔副乡长经常到学校里来，就相关工作作一些指示。每一次来的时候，都要到钱慧贤的住室里去坐一坐。但这些事情与高一的关系不大，他也懒得去揽事，只一心一意地负责教学工作。在教学方面，他主要的措施是加强教学管理，包括定期抽查教案、作业，不定期深入课堂听课。对于课堂教学，他提出了一个观念，要求课堂教学必须规范、高效、有用。所谓规范，他主要针对的是师生的课堂活动；所谓高效，他主要强调的是老师的讲解要清楚易懂；所谓有用，他要求教师在课堂上要少说废话，讲什么就要考什么。由于这些工作都是长期的、循序渐进的，因此，相对来说，他也不是很忙。

　　10月中旬，报名的时间到了，他请了两天的假到教委去报名。按照小倩的交代，他就直接去找赵主任。在赵主任的办公室里，他向赵主任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赵主任听后，坐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说，用目光把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高一有点忐忑，站在那里显得很不自然。

　　打量完之后，赵主任才慢慢地说道：“你和张主任是什么关系？”

　　赵主任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高一有点不知所措，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踌躇了一下才笑着说：“也没什么关系！也只是熟悉一点！”

　　赵主任听后，脸上现出一丝不经意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清风拂叶，转瞬即逝。然后他就板着脸严肃地说道：“按照县里的规定，你本来还不能报考。但张主任一再打电话，我们也不好多拒绝！但你记住，你这是特例，我们是特事特办！你不能出去张扬！”

　　高一急忙点头答应着，赵主任就拿起电话，给人事股打了个电话，然后才让高一去人事股办理相关手续。在赵主任的办公室里，高一心里特别紧张，出来后，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有了赵主任的指示，一切都非常顺利。

　　在县里办完相关手续后，他就直接乘车到市里报名。市里报名的人很多，手续又很繁琐。等他把一切都办好之后，已经是下午六点十分了，回去的车已经没有了，他只好找了一家宾馆住下来。

　　因为时间紧促，对这里又不是很熟悉，便顾不上贵贱便宜，见到宾馆就住了下来。这是一家星级宾馆，他住的又是单间，条件很不错。天黑以后，他就到街上随便吃了一点饭，然后顺着街道转了起来。尽管是夜晚，但街上灯火通明，人流如织，一派热闹景象。各种色彩的霓虹灯闪烁，各种音响悠然回荡，模糊了白天和黑夜的界限。

　　眼前的这种景象既让他感到陌生，也让他感到莫名的兴奋。因为这一切让他回想起自己的大学生活，回忆起了他所经历的短暂而又真实的都市生活。尽管相隔只有短短的两年时间，但回想起来，真的恍如隔世。记得上大学的时候，他每次放假从学校回到家里时，总觉得乡村的宁静是那么的美好。而现在，也许是在乡下呆久了，他又觉得都市生活也令人喜欢。他想，乡村生活让人内心宁静，都市生活却能激起人的欲望，能让人不由自主地去争取，去拼搏，去奋斗。

　　他在一个地摊上买了两本书，转了一圈后，就回到了宾馆。宾馆里面有淋浴。自从毕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洗淋浴了。他就趁机好好地洗了一个澡，然后就躺到床上看电视。国际局势依旧动荡，苏联和东欧继续调整，各种势力纷纷扰扰，继续角逐。看了一会儿电视，他就把电视关了，又开始看他刚买的两本书。也许是奔波了一天了，他看了一会儿后就感觉到睡意袭人，便顺手把书放在一边，把灯也熄了，躺下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他惊醒了。他坐起来，摸索着床头的电话，心中充满疑惑。深更半夜的谁给我打电话呢？自己到这里来报名，应该没有谁知道哇？即使有人知道，他也不知道我住在这里呀？

　　诸位可能不知道，在那个时候，考研究生还是很稀奇的事，也是很秘密的事。不管在哪个单位，准备考研的人都如同地下工作者，要瞒着其他的人悄悄的复习。因为一旦被领导知道，他就会认为你异想天开，或者是认为你不务正业。所以，除了教委的那几个为数不多的人，其他的人不可能知道他的行踪。

　　高一百思不得其解，黑暗里，他摸了半天，终于摸到电话。他拿起话筒，心里有些忐忑，刚“喂”了一声，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

　　“喂——，先生，你需要服务吗？”

　　高一有点懵，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就随口问道：“什么——？服务？”

　　那个女子突然笑了，然后意味深长地说：“先生，你想需要什么服务，我就提供什么服务！”

　　高一虽然还是有点懵，但那个女子暧昧的话语还是让他多少有些明白，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急忙把电话挂了。躺下去，翻了一个身，又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起床，匆匆忙忙地办理退房手续。走到街上，看到有卖早餐的，就随意买了一点，吃完后就去乘车。一路颠簸，等他回到学校时，已经是下午了四点多了。看到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把东西收拾好，就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躺着。

　　此时此刻，他心里有点激动。“终于报上名了！”他在心里欢呼着。

　　他知道，这一切全靠小倩帮忙。没有小倩的帮助，自己不可能改变那些官员的意志，不可能报上名。其实他心里明白，自己之所以坚持报考，很大的程度上是为了小倩。如果没有来自小倩这个方面的动力，他可能真的就不想考。如果是这样的话，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和这里的人没有任何区别。这两年多的时间，他深刻地知道一个道理，苦难固然能够消磨人的意志，但平庸的生活却是意志力的********，他对人的意志力的杀伤更凶残更有效！他深信，这个世上有很多人不是被苦难打败的，而是被平庸的生活打败的。在这种生活中，你感受到的不是痛苦，而是寂寞和绝望。

　　正在这时，门口有人喊“报告”。他赶忙坐起来，答应了一声。进来的是夏巧织，她抱着作文本，抬眼看了一眼高一，微微一笑。她把作文本放到办公桌上后，就笑着说：“老师，你回来了！”

　　高一笑着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夏巧织似乎有点扭捏，站在那里好半天才说道：“你走了两天，同学们都非常想念你！生怕你突然调走了！刚才看到你住室的门开了，他们都高兴地欢呼着！”

　　高一笑着说：“是吗？那谢谢同学们啦！班里这两天没事吧？”

　　夏巧织笑着说：“班里没事！都初三了，同学们都想拼一把，说是要为你争光！”

　　高一哈哈一笑，随即就认真地说：“到初三了，拼一下也是应该的！不然的话，以后会后悔的”

　　夏巧织认真地点点头，悄声地说：“老师，那我走了！”

　　高一笑着答应了一声，夏巧织就转身走了。

　　开饭时间到了，高一就到食堂去吃饭。老胡见他回来了，也显得很亲热，笑着打着招呼。吃完饭，高一出去溜达了一圈。学校里还在施工，改造工作还在进行着，各种材料露天堆放着，看上去有点凌乱。夜自习的铃声响了，高一照例到各个班级去转了一圈。发现没有什么问题，就拿着自己的书，坐在自己的班里和学生们一起看书。

　　第二天上午上完课之后，他就急急忙忙地赶到邮政所给小倩打了一个电话，把报名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小倩听说后，非常地高兴，并再次嘱咐他努力复习。高一再一次地很认真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小倩笑着揶揄道：我知道，你除了会说谢谢，还喜欢做检讨。说完，还问他是否需要复习资料。他想了想，觉得不需要什么了，就不让小倩费心了。

　　打完电话，付了电话费，刚准备走，那个营业员就问他：“跟谁打电话呀？”

　　高一笑着说：“给一个同学打的！”

　　那个人又笑着说：“我看你经常给她打电话，关系不一般吧？”

　　高一有点不好意思，憨笑着说：“就是一般的同学关系！”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走在路上，温和的阳光照在身上，他感觉暖暖的，很是惬意。远处稻田里的稻谷早已收割了，只剩下白黄色的稻茬默默地静立着。稻田里什么都没有，偶尔有几只鸟落下来，蹦蹦跳跳地，似乎在寻觅着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