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的事 Chapter 19
作者:青森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星期一早晨,当我抵达白源的工作室时,早就开始工作的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活,神神秘秘地拉我出去买咖啡。

  “我吃过早饭了,等一下再去吧!”起初我没有发现他的意图,还傻傻地想要拒绝。

  白源无奈地朝我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对我说:“小朋友们今天都在,你是不是想当着他们两个的面跟我讲讲这周末你是怎么过的啊?”

  “谁是小朋友?”

  说完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除了坐在沙发上,环绕在十几个装着各种串珠的塑料盒中间编腰带的赵亦斐外,白源的另一个学生助理,之前因为膝盖受伤而请了两个月假的凌捷正站在露台上专心致志地喂鸟。

  这个身材瘦高,皮肤黝黑,看上去运动全能,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到时装人台和轻飘飘的面料的大三学生听见了动静,迅速走回室内,礼貌热情地向我打招呼。

  “好久不见啊!你膝盖好了吗?”我问他。

  “还没,但已经能走路了,平时只要不剧烈运动也不会很痛。”

  像是怕我不相信似的,凌捷还特地跑到我面前,四平八稳地走了几步,笑着说:“能回来工作我真的太太太开心了,你想象不到我前段时间闷在家里有多无聊唉!每天就是吃喝打游戏,就连下楼买个宵夜我妈都要担心半天,害怕我走走就要瘸了。我感觉空虚得要死,所以做梦都想回来继续上班。”

  “说得真好听噢,其实正好也是因为你缺钱了吧。”白源贱贱地拆穿道,而被说中的凌捷则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起来。

  简单的寒暄后,八卦心不死的白源不忘初衷,戳着我的手臂催我出门。我们问清了已经重新忙碌起来的赵亦斐和凌捷想喝的饮料,才刚刚走到街上,白源便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问我是不是在周末和西蒙干柴烈火地重温了旧梦。

  “别说的那么恶心好伐!你想太多了!”我绕到白源背后,习惯性地猛踢他的小腿肚子。

  “怎么可能!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道理我都懂,所以你不用那么害羞的。”

  我被他逼急了,不禁踢得更加用力。

  白源哀叫着闪到一旁,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问:“白绘你搞什么……你别告诉我你真的没和他过夜啊?”

  “真的没有!我看起来有那么饥渴吗?”

  “这又不是饥不饥渴的问题,要是我是你,看到他那脸和身材,一周末睡个十次都不嫌多。”

  我紧张地四下张望,发现没有路人在看我们,这才松了口气,小声哀求道:“求求你别说了。我们真的没做什么,我就带他在市区到处逛了逛,你想的那些事根本没发生。”

  我并没有撒谎。事实上,在刚刚过去的一天半时间里,比起所谓的重温旧梦,我和西蒙把多数时间都花在了吃和观光上,就好像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旅行。

  还记得当初和西蒙交往的时候,从未到过远东的西蒙曾对我的故乡表现出强烈的好奇。他总爱问我一些关于上海和我过去生活及成长经历的细节,也会自己去谷歌一些图片和纪录片看。但这些资料对了解一座城市自然是远远不够的,因此在他心中,这座在我的描绘下有着绝美夜景,万国建筑和无数能让他大开眼界的餐馆酒吧的城市就像一个虚幻遥远的梦。

  西蒙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等他开始工作,能够在应付生活的同时有自己的存款时,他一定要跟我回一次上海,亲眼看看我说的一切是否属实。

  而在两年后的现在,经历过意想不到的离别和辗转远游的他,终于站在了这片土地上。

  白源勉强相信了我的话,但还是不甘心地再次问我,对于西蒙的到来,以及未来与他的接触和可能的交往,到底抱着怎样的打算。

  虽然我和白源算不上灵犀相通的双胞胎,但我并不习惯在他的面前掩藏我的心思。我毫不避讳地向他坦诚了我对西蒙不曾磨灭的感情和内心深处与期盼相伴而生的恐惧:我不知道如今的西蒙是怎样的一个人,也很害怕这段潜在的感情是否又会以各种缘由引发的破裂告终。

  失败的爱情,在同一个人身上,只要经历一次就足够了。

  “那我就帮不了你了。”白源说:“顺其自然就好,也别想得太远。人嘛,就是要及时行乐。”

  这时我们已经到了离工作室最近的那间星巴克。由于已经过了上班高峰的缘故,收银台前的队伍并没有很长。我为自己点了白摩卡,又点了赵亦斐和凌捷要求的焦糖玛奇朵和抹茶星冰乐。负责买单的白源紧随其后,一口气点了两大杯加冰拿铁。

  “怎么点那么多?”我感到有些想不通:“你不至于渴到这地步吧?”

  “又不都是给我的。”白源说:“等下有客户来,总不见得让他看着我们喝吧?好歹也是熟人。”

  “熟人?是我认识的吗?”

  “是温扬的朋友,上次跟温扬肖婷婷来这里玩过,那天你刚好不在。”

  我几乎是立刻脱口而出地说出了这个名字:“阎昊?”

  “是啊!这么巧,你也认识他?”白源吃惊地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五月份在云南碰到的,后来回上海又见过几次。说来话长啦,改天再跟你解释。”我朝白源摆了摆手,因为不想细说和阎昊的故事,又害怕他追问,于是故意引开话题:“你跟他也就见过那一次吧?哪来的很熟?”

  “这是你不懂。天底下所有帅哥都是我的熟人,接单一律打七折。”

  当我和白源提着满手饮料,吵吵闹闹着回到工作室,一眼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阎昊和另一位年纪六十岁上下,外貌和打扮都很普通的的妇人时,我们这才意识到,白源今天的顾客,似乎并不是阎昊本人。

  “这位一定是令堂吧?”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在互相打过招呼后,白源迅速进入状态,开始熟练地说起了恭维话:“跟阎先生长得真像,保养得也好好噢!”

  我被白源扭捏的语气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也为他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深深折服:我早就知道阎昊的生母已经过世,而眼前在座的这位五官平平,身材略微发胖的女士,看上去无论长相和气质都和阎昊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阎昊露出尴尬的神情,但还是保持得体的笑容说:“白先生误会了,这位是我的小学班主任,也是我小时候的邻居郑淑芬老师。”

  自觉失礼的白源连连道歉,而郑老师只是宽厚地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接下去半小时的交流中,我们逐渐了解了阎昊和郑老师的来意——郑老师的独生女即将在下个月结婚,而她至今依然没能在市面上常见的品牌中找到设计和尺寸都合适的,用于参加女儿婚礼的套装。

  理由有两个:首先,郑老师本人是色弱,无法分清许多颜色,因此这些年来总是保守地选择黑白灰穿着,因此对搭配和自身适合的颜色毫无概念,而非专业人士的店员们也很难给出让她满意的答案。其次,郑老师的身材也有些特殊。她的腰身很长,手臂却很短,就好像小码的袖长配上了大码的衣身。

  通常来说,这样的情况只有定制才能解决。因此前不久才重新与郑老师取得联系的阎昊在听说她的烦恼后,便主动提议来向他的设计师朋友咨询。

  由于只是第一次见面,郑老师和白源只是简单互通了成衣的用途,基本要求和双方时间和金钱上的预算。剩下的细节,则会在两天后的第二次见面中根据白源给出的款式资料继续讨论。

  “这还是你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单子吧?你准备接还是不接?”送走阎昊和郑老师后,我终于忍不住问白源,“如果想拒绝也没关系,我可以跟阎昊说的……”

  我之所以这样问,并不是因为白源嫌贫爱富挑剔顾客,而是因为他的工作室自从开张起,就一直以定制高端礼服为定位。在我的印象中,他还从来没有接待过仅仅要求普通成衣的客户。而从没接触过服装业,对白源的工作性质不过一知半解的阎昊,很显然找错了人。

  “我不知道啊。”白源斜躺在沙发上,吸着那杯冰早就融化了的拿铁,露出为难的神情:“不仅仅是服装性质的问题,郑老师的预算跟其他顾客比也少得可怜。如果为了不砸招牌而坚持用比较好的材料来做,这对我们肯定是亏本生意。但话说回来,既然这次是阎昊有求于我,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啊……”

  无需多言。短短一段话让我确定,见色眼开的白源,即使是冒着改变原则和亏钱的风险,也已经决定满足阎昊的请求了。

  当天傍晚,我意外地接到了阎昊的短信。他约我下班后在距离白源工作室不远的酒吧喝一杯,简单聊一些工作上的事。

  『关于造房子还是做衣服?』我问他。

  『两边都有,所以我只约了你。』

  因为更晚一些的时候与西蒙还有约,我原本想要找借口拒绝阎昊,但他的回答又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所以最后还是答应了。

  然而,当我在临近七点时如约找到阎昊发给我的地址时,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酒吧入口。地址所指的方位只有一间狭小的酒具店,从落地窗玻璃往里看去,整齐的货架,极具特色的海报,摆满整个店面的各色玻璃瓶,金属开瓶器和鸡尾酒shaker,以及穿一身利落的黑衬衫围裙,半长的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眼下正独自坐在收银台前专心玩手机的店员一览无余。

  我立刻拨通了阎昊的电话,想要问他是不是给错了地址。

  “我在这里!”电话接通的同时,阎昊的声音也从我的背后传来。把车靠在路边的他从车窗里向我招手:“你等一等,我去找车位,马上就过来。”

  才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成功泊车的阎昊便重新在酒具店前与我汇合。面对我的疑问,他只是笑着鼓励我,不如直接走进店里问店员酒吧在哪里。

  我并不是个害羞的人,于是立刻半信半疑地照做了。

  打开店门时,门把手牵引着的铃铛震出声响,也吸引了店员的注意力。他放下手机,起身微笑着回答了我的问题:“酒吧就在这里,但小姐请猜出入口在哪,我才能放你们进去。”

  原来是传说中的隐藏式酒吧!店员的话让我恍然大悟。

  两年前在法国的时候,我和西蒙曾经去巴黎短暂旅行过两次,并在西蒙的引导下探寻过几间低调地存在于城市各个意想不到角落里的隐藏式酒吧:理发店的地下室,日式拉面店的阁楼,甚至居民楼里的中庭。它们从二十年代美国禁酒令下的酒吧伪装文化里取得灵感,然后又在巴黎这座迷人的城市里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我从来不知道在上海竟然也有这样的酒吧,不由感到十分意外。

  阎昊显然是这里的熟客,但他似乎并不打算提示我入口的位置。于是我环顾四周,仔细观察周围的墙面,最后试探地指向收银台背后一面突出的砖墙。

  店员露出赞许的笑容点了点头,转身把砖墙推到一旁,露出背后昏暗的通道。我们沿着通道一直走到尽头,又登上一段回旋的水泥阶梯,很快,隐藏在这间酒具店背后的酒吧就完整地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

  刻意做成石雕效果的墙面,高悬在头顶的枝型水晶灯和吧台背后摆满整整一橱的各色烈酒,这间酒吧比我想象的更富情调。

  或许是星期一的缘故,这里并没有太多客人。我只看见一对情侣在角落里小声交谈,还有几个外国白领聚在一起,面色严肃地讨论工作上的事。

  “这里真的很不错啊,你经常来吗?”我从穿着考究的酒保手里接过酒水单,然后好奇地问和我并排坐在吧台前的阎昊。

  “偶尔会和朋友们一起来。别看今天这里那么空,到了星期五的时候,□□点就会客满了。”

  “我能想象的,哈哈,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从最初相识的云南之旅的最后,阎昊悄悄交给我的那瓶冰山水开始,我已经逐渐习惯了他体贴细腻的一面。这种特质往往会让人难以解读他的行为和表达方式,因此,我也尽量不去多想他对我的态度究竟带着怎样的深意。

  更何况,现在的我已经有了更加在意的人。

  混合有朗姆酒,茉莉花茶和西柚汁等等quentessence;与pinacolada相似,但还添加了青柠和肉桂等香料的taxicolada;因为主要由荔枝cello和玫瑰水调制而富有东方风情的serenity;甚至还有一种散发着香菜和四川花椒味,类似于magarita的古怪特调酒……酒水单上每一种鸡尾酒都让我好奇不已,难以作出抉择。

  “感觉好难啊,我每种都想试……”我向阎昊抱怨:“但我晚上还有约,所以现在只能喝一杯。”

  “是吗?”阎昊把目光从酒水单上移开,忽然用一种认真的语气问我:“是和男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