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很快为我端上来了简单的港式点心，虽然有心继续留在这里，却被张杏雨给轰出去了。

　　我看着这个刁蛮的小姑娘苦笑了一下，让她去帮我把婆婆的家庭医生找来，然后便早些下去休息。

　　张杏雨虽然担心自己的母亲，却也知道自己帮不上，所以虽然带着一脸不情愿，还是乖乖地离开了卧室。

　　我将盛着食物的托盘放到了旁边，右手轻轻按揉着自己的腹部。

　　灵胎的反应很激烈，看来，它想要吃的东西应该就在这间屋子里。然而，我们昝家人都有的灵视力，到我身上却销声匿迹了。所以我怎么看，都没能从房间里看到半点不正常的痕迹。

　　张家的家庭医生是一名年过半百的老先生，是最近才回国，结果一回来就被张泯招揽了。家庭医生的年级虽然大，人却很精神，走路说话都非常有力，让人情不自禁地觉得他很可靠。

　　“医生，请问我婆婆现在的情况究竟怎么样？”

　　我站起身来将床边的看护位置让给了家庭医生，同时尊敬地询问道。

　　家庭医生摇了摇头，从胸前取出听诊器在婆婆的身上按压了几下，片刻之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昝小姐，我也只能将之前告诉张先生他们的话再给你重复一遍：夫人的病状，我行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夫人是今天晚上吃晚餐的时候突然失去意识的。当时她从椅子上翻倒下来撞到了，然后就再也没有恢复过意识。但是我已经给夫人做过检查，她的颅脑并没有受到任何撞击，不仅如此，身体状况也很正常，按理来说，不应当这么久睡不醒。”

　　“怎么会这样？”这古怪的病情一下子让我皱起眉头：按照家庭医生的这个说法，婆婆根本就没有异常，只是单纯地醒不过来？

　　家庭医生的脸色非常凝重：“昝小姐，夫人昏迷不醒，短时间内还可以依靠输液的方式来维持营养，但这却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夫人的年纪大了，这么下去身体根本撑不住的。”

　　家庭医生将婆婆的病情说得非常严重，就差叫我们这样下去直接准备后事了。

　　张家三兄妹的父亲在婆婆怀着张杏雨的时候出轨，抛下了怀孕的妻子和两个儿子就这么一走了之了。可想而知，如果婆婆真的出什么事，对张家三兄妹、尤其是最小的张杏雨的打击会有多大。

　　我向家庭医生道了谢，然后让他先下去补充一些睡眠，自己则在婆婆身边重新坐了下来，希望能够看出些端倪。

　　肚子里的灵胎依旧躁动不安，我感应了一下，这条小蛇传递出来的意念竟然是叫我找杜少陵帮忙。

　　不管婆婆是因为什么原因昏迷不醒，杜少陵那个蛇灵出手的话，应该可以找出这里面的真相吧。

　　虽然让杜少陵帮忙给我的婆婆、张泽的母亲看病这个念头多少让我觉得有些不太自在，但事情关系老人家的生死，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站起身来将房门反锁，然后开始做贼似的压低声音探头探脑：“杜少陵？杜少陵！你在不在啊？”

　　“在啊。”

　　懒洋洋的声音从我的衣领里传了出来。我只觉得一道冷冰冰的触感顺着自己的侧腰一路向上，最后从我的衣袖里游了出来落到。

　　小小的黑蛇一落到地上便开始迅速膨胀变大，几秒钟的功夫就化作了一条粗大的黑色森蚺，巨大的身体填满了整间卧室，每一片鳞片都有我的巴掌大。

　　我情不自禁地向后缩了缩身子，结果直接撞在了杜少陵庞大的蛇身上，冰凉的触感隔着衣服都让我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杜少陵在室内盘了几圈，巨大的蛇头正对着我嘶嘶地吐着信子：“昝小之，你不要动不动就叫我出来。我是伟大的蛇灵，不是人类的奴仆。”

　　“你知道我叫你出来干嘛？”我缩着脖子不让他的蛇信子碰到，抬手指了指双眼紧闭的婆婆，“你帮我看看，我婆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干嘛得帮你看你婆婆的情况？”金色的蛇眸露出了没好气的神情，“昝小之，你说话也太不客气了。”

　　我瞪了他一眼，丝毫不示弱：“你的灵胎嘴馋，要吃这附近作怪的东西。你不帮忙，难道要看着我肚子里这条小蛇活活饿死？”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种挟灵胎以令蛇妖的行为很过分。我肚子里的又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被人侮辱之后硬放进去的。既然如此，杜少陵当然有义务喂饱这个蛇胎，不然出了什么事，可就不是我的责任了。

　　杜少陵金色的蛇眸里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我听到他小声以沮丧的语气咕哝了一句什么，可惜他的嗓音低沉吐字模糊，所以，我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不过，杜少陵很快就想通了，摇摆着蛇头来到婆婆身体上方，猩红的蛇信子在婆婆的眉心轻轻扫着。

　　随着杜少陵的动作，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逐渐从婆婆的皮肤深处浮现出来，像是蠕虫一般在她的脸部拱着，隐约露出黑色的身体来，看上去就像是无数蚯蚓在婆婆的脸皮下面爬动着。

　　“这、这是什么东西？！”

　　我惊恐地后退，结果一不小心脚跟绊在杜少陵的蛇身上，整个人向后跌了下去。幸好，杜少陵的蛇尾及时一甩，迅速在我腰间缠上几圈帮助我重新找回了平衡。

　　婆婆脸上那些触目惊心的黑色蚯蚓很快就重新钻回了她的皮肤身处。杜少陵的脖子收了回来，巨大的脑袋耷拉在我旁边，看上去有气无力，似乎刚刚将那些黑色的虫子逼到表面上来就让他筋疲力尽了一般。

　　“你还好吧？”

　　我不安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蛇鳞。刚才的景象已经让我完全乱了手脚，现在，我能够依靠的只有杜少陵一个了！这么一想，我的态度顿时软化许多，恨不得直接给他端茶倒水推拿按摩，将他伺候得好好地，免得杜少陵消极怠工。

　　杜少陵的眼睑半垂着，下颚不断鼓胀着，像是刚刚跑完马拉松的人那样气喘吁吁。

　　他说：“你的婆婆这是中邪了。”

　　我不解地重复了一句：“中邪？”

　　杜少陵解释道：“老人家的情况很危险。她体内的这点邪气，已经和她的三魂七魄完全融合在一起了，就算我现在将邪气剥离出来，只需要半天的时间，她体内的邪气便又会重新生长出来。”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说婆婆中了什么诅咒吗？”

　　我完全听不懂杜少陵在说些什么，只能用自己能够理解的概念来解释。

　　然而，杜少陵却否定了我的猜测：“这和诅咒不一样。这么说吧，诅咒是从外向内入侵的力量，而你婆婆现在这个情况，却是从内部开始在腐败。”

　　杜少陵说得神神道道的，可我总结起来却发现他说来说去似乎还是在说同一件事：“那你的意思是，婆婆没救了？”

　　杜少陵移动了一下脑袋，用湿漉漉的蛇信子卷住了我的一根手指头：“现在我们不论做什么都是治标不治本，关键，是要找出来你婆婆究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我听着杜少陵口里这么理所当然吐出来的一个亲昵的“我们”，心头忽然没来由地一颤。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好，然后把从张杏雨和家庭医生那里听来的情况结合起来向杜少陵讲述了一番。

　　我说得不快，当中好几次停下来整理思路。而杜少陵也不开口，只是那么安静地将脑袋搁在我面前，金色蛇眸内没有半丝不耐烦。

　　不知道为什么，我被杜少陵这么凝视着，居然觉得心跳情不自禁地加快了。他的眼中有一种让我不知所措的专注，只是看一眼，就带给我一阵尖锐的战栗。

　　好不容易他听我说完，正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楼下却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老公——！”

　　这尖叫声让我整个人一下子蹦了起来：那是大嫂方玉的声音！这是怎么了？大哥张泯出事了？

　　杜少陵在我跳起来的重新恢复不起眼的小黑蛇，“刺溜”一下重新沿着我的手臂窜了上去，服服帖帖地藏在我的衣袖内部，像是一件冰冷的金属装饰品。

　　我匆忙地向楼下敢去，眼前却怎么都挥散不去婆婆那满脸黑虫蠕动的模样。

　　楼下乱成了一片，哭声喊声尖叫声怒骂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部廉价劣质的国产恐怖片。

　　方玉抱着头坐在地上放声尖叫着，而张杏雨看不下去又被她闹得心烦，也就顾不得什么长幼辈分，冲上去就直接“啪啪”给力她几个嘴刮子，瘦小的身材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直接拖着方玉到了客厅的一角，将骚乱的中心地带让给家中的男人们。

　　那位年老的家庭医生跪在地上，时不时头也不抬地呼来喝去吓一跳命令。我的丈夫张泽手忙脚乱，一会儿端来一盆冰块、一会儿又冲到浴室拿来大条的浴巾。

　　这时，我终于看清了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大哥张泯倒在地上，手脚止不住地痉挛，将实木地板敲得碰碰作响。

　　汩汩的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来，将上衣前襟完全染红了，这样下去，恐怕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