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清下班的时候，陆清城就等在医院门口。牧清看到他就觉得一阵反胃，她假装没看到他，径自从旁边走过。
“江莳在哪里？”牧清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陆清城低低地问道。
牧清停下脚步，用嘲讽的调子反问道：“陆先生不是要当新郎了吗，怎么跑我这儿寻人来了？”说完扭头就走。
陆清城快步走到她面前拦住，“她最后只打电话给你了，你不可能不知道她在哪儿？”
“陆清城，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搞笑，江莳是个自由人，她去哪儿是她的自由，你只是前男友而已，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他的踪迹？”
“你……”陆清城气结，沉默了片刻，“年医生，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请你告诉我她去哪儿了？”
“你说对了，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你再问也是白搭。陆先生，麻烦你让让，要不我就报警了。”牧清绕过陆清城，径自向前走去。她走了挺长一段，回头看陆清城靠在人行道的树上，仰望着天空，一副心碎痛苦的样子。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牧清嘴里咕哝着。犹豫了一下，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看着陆清城站直了身体，接起电话看着她。
“她没说去哪儿，她只说要开始做以前一直想要做却没机会做的事了。”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
江莳，请不要怪我自作主张。
然而，牧清不会知道，她此后再未见过江莳，更不会想到，江莳在以后的岁月里因为她的“好心”曾陷入僵持。
爱情需要一点点自私来守护，然而，自私过了头，便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刺得彼此伤痕累累，血泪横流。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年牧清回到家里，发现家里连方便面都没有了，便只好拿上包去超市。
她是超市的常客，方便面选购的专家，一个人，推着小车能在超市里绕上好半天。
“牧清？”她在货架前挑东西的时候身旁突然有人叫他，一看，是顾维。
“真巧。”顾维笑笑，一脸和煦。
“恩，真巧。”牧清也笑着回应，他们一边挑着东西一边聊着，顾维看她拿下来一打纸巾便笑着说：
“我发现你很爱茶味啊，吃的用的都是。”
牧清听罢，看着车篮子里的东西，愣了愣，半晌，无奈笑笑：
“是啊，怎么全是绿茶的。”
无意间，她越过顾维看到不远处的正在挑东西的男女，女子修长，男子挺拔，远远看着，真是一对璧人。
顾维看她愣住，顺着视线向后看，便看到了陆屾，对方似有所感，目光亦迎了上来，眼神僵了僵，很快又笑着和身边的女子一起向他们走来。
“顾先生真是巧啊！年医生也在。”陆屾站到他们面前笑着说。
“的确，恩，陆先生身边这位想必是楚葙楚小姐吧，常能看到你的节目，幸会。”
楚葙笑着回应。
双方互相认识了下，礼貌聊了几句，突然一声肚子叫的声响入耳，大家纷纷看向声音的源头——牧清。
牧清有点尴尬，故作镇定道：
“那个……胃不好，偶尔会这样。”
顾维笑笑圆场说道：“不和你们说了，你们看，牧清都饿了，我们就先走了，你们继续逛着。”
陆屾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旁边货架上清一色的绿茶香型的纸巾，随手拿下一提。
楚葙看着眼前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笑得有点儿落寞。
“年医生好像也喜欢这种类型。”
陆屾动作顿了顿，没有接话，随后又笑着对楚葙说：
“今天谢谢你帮我的忙，不是你，我现在也没时间来超市了。”
“朋友可以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是帮你介绍搭了个线而已，再说，你都请我吃了饭了。”
“总之谢谢。”
陆屾把楚葙送回家，便打电话把李念南约了出来。李念南看着他塞到自己手里一大袋东西，打开一看，全是各色速冻的饺子面条等，他满脸疑惑地看着陆屾。
“帮我给她吧，别说我给的。”
“不是……这是……”
陆屾看着远处闪亮的霓虹灯，“我今天在超市遇到她了，她买了一堆方便面，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她这样的人，方便面可以一直吃不腻的。”
李念南张了张嘴，半天没有接话，好大会儿才说：“行，我会给她的。”
年牧清觉得李念南和刘沁柠俩人最近很奇怪，尤其是刘沁柠，午饭和自己一起在医院吃还不够，晚饭还非得拉着自己当超级大灯泡。
某天，当某两只又在一边你侬我侬、郎情妾意的时候，年牧清终于觉得忍受不了了。
“哎，你们俩是不是为了提醒我找对象才天天拉我一起刺激我啊！”
“清姐，我们不是怕你一个人呆家里无聊嘛！而且，天天带你吃好吃的，我们还总一起，感情多好啊！”刘沁柠狡黠地笑着说，旁边李念南则使劲儿点头。
“你们感情是好了，我都快脑溢血了，得，以后别硬拽我了，让我多活两年成不？”
“牧清，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觉得受不了说明你心态不行，你是拿手术刀的人，应该有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气度，再说，我们俩也没干啥啊，一切都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年牧清看李念南那个义正言辞的样子，不禁笑骂：“滚！就知道诡辩。”
李念南嬉皮笑脸，看手机响了便接了个电话，只见他脸上笑容突然僵住，视线转向牧清，半天说不出话来。
病房里的点滴一滴一滴地滴下来，仿佛能听到声音，牧清一下飞机就赶到了医院，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依然昏迷的陆屾，不禁流下泪来。
病房里的护士说他已经昏迷了两天了，如果今天再醒不过来可能真的危险了。
她握着他的手，看到自己手上有一大块青紫，那是她刚刚在机场跑得太快一不小心撞的，她抚了抚陆屾的眉眼，把脸靠在他的手上，在他手上留下一大块泪渍。
陆屾手上有一块儿疤痕，是高中的时候她把水弄洒了烫伤的。难道伤疤是跟人一块变化的吗？四年前陆屾躺在医院的时候，这块疤似乎还没有这么明显，现在怎么会变明显了呢？
她一直以为，这世上的伤疤终归都会越来越淡，最终输给时间。她以为，什么都会输给时间的。
“陆屾，难道真的有时间抹不走的东西吗？”
“陆屾，醒醒，回答我。”
她一直坐在床边，从明日当空到夕阳西下，一次都没有挪动。陆屾的床铺离窗不远，落日的余晖恰好可以洒在他的脸上。她看着眼前仍然紧闭眼眸的男子，笑着流起泪来。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鼻子怎么可以这么挺，眼睫毛怎么可以这么长……
她想起来高中那会儿的篮球联赛，陆屾硬被拉去打球，虽然只是训练了一个月，但却可以在篮球场上引发一众女孩儿尖叫。她坐在楼上上课，心却跑到体育场那里，她终于是为了看他打篮球逃了课，得以在一边为他加油。虽然后来被罚放学绕着操场跑八圈，虽然很累，她心里却仍旧是乐意的，她觉着能亲身加油很好，她也觉得在篮球队集训的篮球场边的操场上跑步很好，每次到达特定的一段路，她都能看到篮球场上飞扬的身姿。
那时候，她只期冀，陆屾能够活在她的眼里。
陆屾是为了救跳江的女子才进的医院，被救的女孩儿是个中学生，和她家长一起来医院看陆屾，既是道歉也是道谢。牧清以静养为由没有让他们进病房，自己也窝在病房里不愿意出去。李念南接待的他们，等到把那家人送走之后，回到病房，便看到牧清削了一排苹果摆在床边。
“你这是……”李念拉了一张椅子，在边上坐下。
“练手艺啊！你知道吗？陆屾手艺特好，不仅可以把把苹果皮削成一条线，而且还能最后在苹果上留一点皮，留成个心形，你说，我怎么这么笨，削下来的皮全是一块儿一块儿的。”
“牧清……”
“念南，其实阿屾待我真的很好，你说，我以前……很早的时候，我多容易满足啊，后来，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要想那么多，我就该相信他啊，我发过誓相信他的，他想把我找回去，我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呀？”牧清拿着苹果的手渐渐使劲，在苹果上掐出一道道指甲的痕迹，“念南，你说阿屾为什么要做好人，他要是不做好人，不去救人，就不会躺在这儿了……”
“牧清，要不你回阿屾住的地方休息吧，我看你太累了。”
牧清仰起头，把眼睛睁大些，想要把眼泪倒回去，良久，笑着看向李念南。
“念南，我会守着他的，你回去吧！”
陆屾，是年牧清的陆屾，她怎么可以不守着他呢？
年牧清做了一个梦。
还是那个川流不息的路边，还是在那个公交站后面，她穿着紫色的衣裙，看着走在前面穿着有青花点缀的白衣少年，在后面轻轻把他抱住，仍旧是那么一句话，却是不同的答案。
“我们在一起吧？”
“好。”
少年转过身来抱住女孩，手从女孩的发间穿过……
牧清睁开眼，便感觉有一只手在她头上停留，她惊喜地抬起头，看到眼前男子虚弱的笑靥。她就那样看着他，看向他瞳仁深处。
这一刻，仿若永恒。
陆屾醒了之后康复得很快，牧清的医院很忙，在他清醒之后便匆匆回了b城。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她回去并没有和陆屾打招呼。
其实，她有点儿乱，她之前话说得太绝，然而此次，她却又能感受到□□裸的后悔与难过，她甚至觉得陆屾像从她身体里分离出来的一部分，每一丝疼痛，都是息息相关，她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清醒的陆屾，也不知道如何摆正自己的姿态。
所以，在确定陆屾无恙之后，她逃了。
陆屾出院再来b市，元旦已过去许久。
他给牧清发了条短信，就约在医院边上的咖啡厅。牧清犹豫半天，打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个“好”字。
一周前李念南就给她打了电话，说了归期，也说了他已经把她在陆屾昏迷时说的话告诉了陆屾。
这一周来，她竟有些紧张，她知道，陆屾回来必定会找她的，她不确定陆屾听了她那些话会是什么反应，但却隐隐有着对于未来的期待。
她走近咖啡馆的时候，身边走过一对情侣，女生用羡慕又抱怨的语气对男生说：
“你看那个男的多浪漫，买那么大一束玫瑰等人，你看你，连根葱都没给我买过。”
“那咱就去菜市场吧现在，我给你买一堆葱。”
……
那对情侣渐渐走远，听着他们的话，牧清只觉得心跳有些加快，她不禁有些唇角上扬，走进咖啡馆，很容易就看到了陆屾，她有走到旁边，看到桌子上只摆着一杯咖啡，而陆屾则在翻看手中的文件。
“你来了，怕凉了，刚才没有帮你点，你自己点吧！”
“你真忙，工作都带过来了。”
“处理好了。”陆屾合上文件，装回包里，酝酿了片刻，认真地看着牧清，“牧清，经过这么多事情，我也想清楚了，我真的很怀念过去和你一起的日子，想着只要能回到那份和谐就很好了。”
“牧清，我们做朋友吧！至少回到高中那样子。”
年牧清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不可思议，她一下站起来，眼神直接看向陆屾眼底，“你确定想要做回朋友吗？”
“是。”
“好，那就做朋友好了。”年牧清答道，语气很重，她拎起包，重重地说了声“再见”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屾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却是一阵轻松。虽然在他听来，牧清的语气仍旧很冲，可是，至少她愿意让自己待在她身边了不是吗？相处了这么多年，他知道牧清的性格很善变，虽然李念南告诉他牧清已经放下过去了，他仍旧有些拿不准，毕竟牧清在他醒后是一声不吭地走了，毕竟牧清曾认真地让他远离，他是真的害怕，害怕牧清会连做朋友的要求都义正言辞地拒绝。
他昏迷的那几天，仿佛编织了一个世界，一个有她有自己的世界，他觉得，他真的不能没有她。他一睁开眼，看到伏在床头的牧清，觉得不尽的心安，那是一种浮萍找到归宿、落叶化为春泥一般的心安。
那种感觉，他放不下、舍不得。
能待在她身边就好。
牧清走出了咖啡馆，便看到一个女人依偎在一个男人身上，手里捧着很大的玫瑰花束，满脸甜蜜，她突然觉得心里更不舒坦了，恰好此刻顾维打电话给她。
她到了约定的地方，waiter把她带到桌子边，便看见满桌已经摆好的静致菜肴。
“尝尝看，这家店是我最近很爱的一家，刚换了老板，味道极好。”
牧清看着他，夹了一筷子，尝了一口，“恩，的确好吃，不过，你说有事就是这个？”
“这是其中一件，上次看你买了好些方便面，总吃那个怎么行，就想着带你吃点味道好的。”
“好吧，那另一件是什么？”
“想请你参加一个婚礼。”
顾维笑着拿出一张请帖递给她，牧清接过来，封面上金灿灿的，打开便能看到是婚宴喜帖，新郎新娘赫然映着“陆清城顾歆”，她一下冷下脸来……
陆清城，你竟然还是要娶别人。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顾歆，顾维，她一下看向顾维，问道：
“你和顾歆什么关系？”
“她是我妹妹。”顾维看牧清脸色不豫，轻声答道。
“好，真是好！你自己慢慢吃吧！”
顾维看她表情不对，又突然离座，只好也匆忙结单追了出去，拦在年牧清身前。
“牧清，我不懂……”
“你不用懂，让开，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年牧清从他身边绕过，自己拦了辆出租回去。
回到家中，一眼便看到茶几下面放的礼盒，正式陆屾之前放在她家门前的东西。
“朋友！谁要和你做朋友！”
她拿起盒子向墙上砸去，盒子瞬间散开，里面的小盒子纷纷落了出来。
那日之后，顾维给年牧清打了好几次电话，她都没接。最后不行，他只好堵在她下班的路上。
“牧清，我有什么地方冒犯你了吗？”
“没有。”牧清无视他，继续向前走。
“那你为什么这样？”他追了上去。
“先天神经病。”牧清丢下一句话，依旧向前走。
“小心！”牧清正走得好好的，突然被顾维一下子扑倒在一边，然后便听到花盆碎裂的声音。
牧清听到身下顾维疼得直吸气，迅速从他身上爬起来，“你没事儿吧？”
“胳膊，不能动了。”
牧清把他送到医院，照了片子，只是关节轻微错位，影响不大。
“谢谢你啊！”
“不用，牧清，我知道你那天突然那样肯定和我妹有关，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我和我妹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你应该知道这点。”顾维一脸诚恳。
“我……我就是最近都不怎么顺心，脑子有点……具体的情况没什么好讲的，但的确和你没什么关系，是我狭隘了。”
“那你是和我恢复正常建交了？”看牧清点头后他笑着说，“看来还是英雄救美管用，年牧清医生，平时我看你挺知性的啊，骨子里怎么还是少女脾气啊！”
年牧清笑开，“顾维先生，那我平时看你一副谦谦君子高高在上，怎么骨子里也会嘴贫啊？”
“对，我们都是伪装高手。”顾维看向眉如远山的女子，温和笑开。
这世上，谁又能看透谁的伪装呢？也许并不是伪装，仅仅因为面对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一面罢了。
也许，仅仅是面对你才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