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清一夜胃都不舒服，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得安眠。第二天上了一天的班，觉得全身乏累，她出了医院，走到红绿灯的地方，看正是绿灯，便要穿过马路，走了几步便有一辆货车驶过来，她一下呆住，突然手腕被猛力一拉，便跌进一个怀抱。
货车的司机伸出头来，冲她骂了几句：“还要不要命了，没看见是红灯啊！”
牧清有点儿呆滞，身边的陆屾连声道歉，货车很快就开走了。
“我看你状态不太好。”
年牧清看着他，摇了摇头。
“没事儿。”
“牧清？”
牧清一看陆屾身后，正是江莳走过来。
江莳走近一看，站在牧清边上的竟是陆屾，便微微一笑打了个招呼。陆屾低声叫了句“嫂子”，而后便说自己有事，先走了。江莳看着陆屾的背影，叹了口气。
“你认识陆屾？”
牧清听她这么问，便答道：“我们是一所大学。”她思索片刻，问道，“你也认识陆屾？”
江莳看了牧清一眼，笑得有些凝重，“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清城的妹妹因为自杀才不在了吗？”
牧清想了想，点了点头。
“她就是为陆屾自杀的。”
牧清心里一惊，睁大了眼睛。
江莳看她如此，便转移话题道：
“不说这些了，今儿正好碰巧遇着你了，我瞧你怎么好像又瘦了，不行，你今儿得跟我回家去，我做顿好吃的给你补补，正好清城今儿出差去了，我们俩更可以随意聊聊。”
牧清不想拂了她的兴致，便答应了她。
在江莳家的时候，江莳一直在厨房忙，牧清只能做点摘菜洗菜的活儿。吃饭的时候，牧清吃了一个虾圆，连叫好吃。
“对了，差点忘问你了，你今天怎么在那儿，是去医院了吗？”
江莳听了点点头，一直在笑，笑得年牧清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半晌，她才说：“我怀孕了。”
“真的啊？你们家那位知道了吗？”
江莳摇摇头，“我准备等他出差回来亲自告诉他！”
“恩，真是幸福啊，羡慕死我了。”
吃完饭，牧清怎么也不让江莳动了，“您老现在最金贵，碗我就承包了，你要出了什么岔子，你们家陆清城八成要掐死我。”
她洗完碗出来，看见江莳不在客厅，便自己坐下，突然看到茶几上摆着一张合照，便拿到手里瞧，照片里江莳站在陆清城右边，笑容温婉，而另一边，一个女孩趴在陆清城肩上……
是她！
牧清听见门响，一回头便看见江莳从门外进来。
“你去哪儿了？”
“奥，扔垃圾去了。”
牧清拿起手里的照片，指了指站在左边的女孩儿；“这就是陆清城妹妹吗？”
“恩。”江莳看了看，“这就是青池。”
“她是哪一年走的啊？”
“11年年末，快到元旦的时候。”
牧清手突然一抖，她放下照片，连忙拉住江莳，“你说她是为了陆屾自杀，到底是为什么？”
江莳眼神暗了暗，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阿屾，不喜欢她。”
牧清的手一下松了，江莳觉得不对劲儿，又拉住牧清，“你怎么突然对青池的事这么感兴趣，你怎么了？”
“奥，没事。就是……江莳，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儿事，我先走了。”
牧清积极忙忙地跑出江莳的家，她想要找陆屾问清楚，问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可是她上了出租，才发现她不知道陆屾住哪儿，也不知道陆屾的公司在哪儿，她立马打了个电话给李念南，问他陆屾住哪儿，让他把地址发过来。等她到了地方，便使劲儿按着门铃，门打开了，陆屾穿着一身休闲服，有些惊疑地看着她，半晌，说：
“进来坐吧！”
牧清没有挪动步子，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陆屾，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陆屾看着她，却一句话没有说，他们就这样站了很久，最后，陆屾说：
“你进来吧，外面冷。”
牧清眼泪一下涌了出来，不停在眼眶里打转，她一边用手里的包砸向陆屾，一边说：
“陆屾，你从来都是这样，你从不曾把我摆在平等的位置上。”
说罢，就头也不回的跑了，很快拦了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她看着出租车后视镜里陆屾跑了一阵儿，然后站在原地，变成越来越小的光点。
陆屾，你就是个混蛋。
司机问年牧清去哪里，年牧清让他在城里随便溜圈儿，她不想回家。
任性是有代价的。
等司机第二次溜到江边时，问年牧清：
“小姐，你确定还要继续转吗？”
牧清看了看江边，很多人在游玩，临近元旦，江边各种灯光映照水中，十分好看。
“不转了。”牧清顺手摸包，发现包根本不在，这才想起来刚刚直接用包砸陆屾，肯定丢在他那儿了。幸好手机放在羽绒服的兜里，年牧清立马给李念南打电话，发现没人接，心里觉得奇怪，刚刚打不还接了，于是打给刘沁柠，发现竟直接关了机，只好在列表里找其他人。
顾维？罢了，只好麻烦他了。
顾维很快就赶到了江边，帮年牧清付了车钱。
“江边这么多人，既然来了，索性走走吧！”
年牧清本来就像在江边转转，点点头。
“打车的钱，我下次给你。”
“恩，随便你。不过，你是怎么回事，打车花了那么多，是出租环城游吗？”
年牧清赧然，没有说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年牧清问道：
“我问你，如果一个男人说爱一个女人，却不愿告诉这个女人他的心事，什么都不愿一起分担，那他是真的爱这个女人吗？”
“就我而言，我更希望为我爱的人撑起一片天。”顾维看了看牧清，想了半晌，答道。
“为什么不愿意让你爱的人和你一起撑起一片天呢？如果爱，就应该互相信任、互相关怀，难道不是吗？”
“道理是如此，问题是，怎么会舍得呢？如果真的很爱一个人，怎么舍得让她劳心费神。恐怕宁愿自己多承担些，也想给她一片安逸吧！”
牧清看了看他，又看回江面。
不舍得么？
李念南的电话第二天才打通。
一接通电话，年牧清就劈头盖脸把他一顿好说，等年牧清停下来的时候，便听见李念南有气无力的声音。
“牧清，她拒绝我了。”
年牧清把李念南越到医院旁边的咖啡馆，一见面，就看见李念南胡子拉渣的。
“怎么回事儿？”
“我昨晚和她表白了，就在她家楼下，然后，她把我带到她之前哭的那棵树底下，和我讲了她的过去。她说，我送她的cd其实是她前男友爱听的，她还说她就是在那棵树底下遇到他，也是在那棵树底下初吻的，她说，对不起。”
“不是，我怎么听糊涂了？不是前男友吗？”
“她前男友死了，救她死的。”
牧清这下明白过来了，“你的意思是她没有办法放下她的前男友。”
李念南点了点头。
牧清看他那个样子，在他头上拍了一下：
“怎么，你丧气了？我问你，从你读高中来，你主动喜欢过人吗？”
“你啊！”
“废话，我不算。”
李念南摇了摇头。
“那就对了啊，你想，这么久，你才遇上一个让你喜欢的刘沁柠，而她，也正好是一个需要被呵护的人。人哪能为不在的人活着啊？我跟你说，她越是不愿从过去走出来，你就越要把她拉出来。你说她男朋友是救她死的，她极有可能是有很大负罪感的，也许根本就不是停留在过去的爱情里，你既然喜欢人家，你就应该用你的行动向她证明什么才是应该抓住并且能够抓住的。”
李念南听了牧清的话，想了片刻。“牧清，你说的对，我这就去找她。”
“好好聊，不要给她压力。”
牧清看李念南跑了出去，吁了一口气。
大道理说得比谁都溜，到自己身上，还不是一堆烂摊子。
下午下班的时候，年牧清一到门口，便看见了陆屾。
“你的包。”
年牧清接过包，说了声“谢谢”。
“一起吃饭吧！”
“我昨晚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牧清，我……”
“陆先生，我等的人来了，下次见了。”
陆屾看到一辆黑色迈巴赫停了下来，顾维从车里出来。
“陆先生，幸会。”
“顾先生幸会。”
“你们认识？”
“有幸在一次酒会上遇见过。”顾维笑着说，“看来顾先生和年医生是旧友，既然如此，我们不妨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陆先生刚才说他还有事儿要办。”年牧清立即抢着说道。
“这样啊，那就……”顾维话还没说完，顾维突然说道：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
年牧清听他这么一说，立马看向他，陆屾只是对她笑笑。
到地儿入座的时候，年牧清主动和顾维坐了一边，陆屾看到，自己在对面坐下。
“年医生，你是女士，你点菜好了。”顾维率先说道。
“算了。还是你们点吧，我向来不怎么会点菜。顾先生，你是这儿常客，你点吧！”
顾维看陆屾没有发表意见，就笑着说：
“那好，那我就我点了。”
顾维点好了菜，陆屾突然补充说道：“不要香菜不要葱。”
听他这么说，顾维笑着问道：
“陆先生不爱吃这些？”
“牧清不吃。”陆屾回答得很简短。
顾维看向年牧清，年牧清勉力笑笑，表示默认。
菜送上来的时候，除了顾维一开始说了几个有特色的菜，之后三个人都没有什么话，年牧清觉着这顿饭吃得十分诡异。
沉默的陆屾突然往年牧清碗里夹了一块排骨，仍旧什么都没说，自顾地吃自己的。顾维看着牧清，“原来你喜欢吃排骨啊？”
“啊……恩，习惯了。”
“那么，我又多知道了年医生一个爱好了。”顾维笑笑，也往牧清碗里夹了一块儿。
陆屾看他如是，便说：
“一个人的爱好往往是许多年沉淀下来的，想要完全弄清恐怕已过经年。”
年牧清抬起头看着他，只见陆屾微笑看向顾维。
顾维笑笑：“陆先生说得很对，我倒是觉得，如果真能有机会花上许多年去了解一个人的爱好，那也是人生幸事了。”
他们吃完饭出来后，牧清便主动挽住顾维，笑着对陆屾说：
“我和顾维还有事情，就不和陆先生同行了。”
陆屾看着她挽着顾维的手，嘴唇动了动。半晌，他看着向他温婉微笑的牧清，说了句“也好”，字字铿锵，便转身离开。
顾维看牧清在陆屾离开后便立马放开自己的胳膊，轻声问道：
“怎么，观众走了，就准备不要我这个群众演员了。”
牧清一下笑出来，“顾先生一表人才，怎么看都是男主角，谁敢让你做群演啊！”
“那不知年医生愿不愿意让我扮演你的男主角呢？”
牧清脸上的笑一下僵住，顾维看她如此，便说道：
“年医生真是经不住玩笑，我在年医生心里难道是洪水猛兽，看你这副吓到了的样子。”
“哪有，顾先生还是不要取笑我了。奥，差点忘了，钱给你。”
牧清将钱递给顾维。
“为女士效劳的钱，我可不好收回。”
“哎，你拿着吧，我知道你不缺这么些，但也要考虑我的自尊心吧！”
“要我考虑你的自尊心也成，你以后就直呼我名字，不许再叫顾先生，我也不再叫年医生，管你叫牧清。”
“成，顾维，那你接着吧！”
顾维这才接过红色的票子，笑了笑，随手往口袋一塞。
“走吧！我送你回去。”
牧清从车里出来，和顾维道了再见，正欲上楼的时候，陆屾从楼边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倒是很好，家世好，风度好，真是恭喜你遇到这么好的。”
牧清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径自迈上了阶梯。
陆屾一下子拉住她，把她按到楼道的墙上，不由分说地亲了上去，牧清紧咬牙关，努力把头偏开。陆屾突然在她耳后一吹，她觉得一痒，牙齿松了开来，陆屾趁虚而入，在她唇齿之间来回辗转，突然，他觉得唇上一疼，放开牧清，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儿。
牧清伸手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陆屾，你永远都是这么自以为是！”说罢便径自往楼上走去。
“高二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女生，束着高高的马尾在台上又唱又跳的时候，就想，怎么有这么装酷充帅的女生呢？”
牧清停下了脚步，背对着陆屾站住。只听陆屾继续说道：
“后来，那个女生突然就蹦蹦跳跳来到了我的身边，知道我会出鼻血，就想着法子给我治，看到我的字贴在宣传栏上，就悄悄揭下来，知道我喜欢喝哪一家的豆汁，也会一大早去买来，她和我合唱《cryonmyshoulder》，能唱出别人唱不出来的感觉。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就算我什么承诺都没有给过她，她仍旧一年又一年地守着我，纵使我背离她，刻意忽视她，她都不曾离开。后来，我终于下定决心珍视她，什么信义承诺，我都不要了，我只希望和她一起白头的是我，可是，她还是离开了我，一声不吭，就那么悄悄地走了，一点音信都没有。我日复一日地熬着，终于，又找到了她，可是，她却不要我了。”
牧清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转过身去面对着陆屾，声音响起寂静的夜里，就像落入玉盘的珠粒，叮咚作响。
“陆屾，你是对的。”
“我不要你了！”
不知道李念南怎么和刘沁柠聊的，刘沁柠最近心情似乎好了些，还邀牧清一起逛街。
她们在服装店的时候，牧清看沁柠一脸认真地挑着衣服，嘴角还有浅浅的笑，就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哎，心情不错嘛！最近有什么好事？”
“清姐，你装什么呀？谁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听不懂。”年牧清摇摇头，一下闪回了旁边的沙发上。
刘沁柠坐到她的身边，“清姐，念南，他应该告诉你我的事了，你说得对，我不能为不在的人活着，你知道吗，念南他站在天台边缘的时候，我的心真是揪着的，我真的好怕他也离开。当时，他站在那儿，问我是不是心里只能住不再存在于世上的人，是不是一定要已经失去了内疚才满意，我当时真的觉得后悔了。也许真是被他激的吧，我什么都不想管了，人，偶尔放纵才能幸福，清姐，你说是不是？”
牧清听了，心里直犯嘀咕。
行啊，李念南，敢情你是以死要协、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不是，话是我的说的，跳天台的法子不是我想的。”年牧清连忙为自己辩解。
“清姐，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相反，还是谢谢你，谢谢你让他坚持，谢谢你让我拥有那么好的他。”
年牧清看刘沁柠一脸真诚，开心地笑了。她突然觉得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一看，是江莳的电话。
“喂，江莳，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啦！”
“假的，牧清，都是假的，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诺言和誓言都是有口无心了，牧清……”电话里江莳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不是，你别哭，你在哪儿？”
“我在你们医院……牧清……我的孩子没了。”
“什么？好……你先别说了，我马上回医院，我们当面谈。”
牧清挂了电话，便对沁柠说：“要不你找李念南过来陪你吧，我得回医院一趟。”
刘沁柠点了点头，“行，你不用管我，你去吧！”
牧清到医院的时候，问了值班的护士江莳的病房，便跑了过去，打开门，便看见江莳斜靠在床上，脸色苍白。
“怎么回事儿？”牧清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
“牧清……”江莳一下抱住牧清，伏在她身上一直哭着，牧清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嘴巴里同时安慰着。
“牧清，陆清城离开我了。”哭了好大一会儿，江莳才擦了擦泪，低着头说。
“不是，怎么会呢？”
“他亲口说的，他说，他要娶新河地产的顾歆。”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你们不都快结婚了吗？”
“没有误会，牧清，我早该想到的，他的眼里，只有报仇，只有搞垮文家，关键时候，他根本就不会在意我，根本就不会。”
“江莳，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牧清看江莳两眼空洞地看着前方，心里更加疑惑了。
“牧清，你不用懂，我已经看透了，都看透了。”
“那，他知道你孩子掉了吗？”
“哼，孩子，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怀了孕，我也不会让他知道。牧清，你现在是我唯一的朋友，你要站在我这边，我不要再和他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可是，江莳，你就这样让他娶那个什么顾歆吗？你差点要为他生孩子。”
“不然呢？”
牧清也不知道，她咬了咬嘴唇，“我们去告诉那个顾歆他是什么样的人，让他们俩结不了婚。”
“他是和顾歆一起到我面前，要和我分手的。”
“不是……那女的知道他这样，还愿意嫁她。”
“有钱人的游戏吧！”江莳深呼一口气，“牧清，有你在真好。我难过也难过够了，会很快进入我自己的新生活，爱情不是我的一切，你不用担心我。”
牧清看着一脸倔强的江莳，慢慢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