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如匪君子
瑾娘小心翼翼的将凭月（姜玦）引上了阁楼，到了门口，又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外道：“凭月姑娘到了。”
门内，没有回音，不多时，一个粗壮的汉子前来应门。粗声粗气却又十分有礼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姑娘请。”
待凭月进去后，那大汉也随瑾娘转身出去了。
姜玦进屋后，打量着屋子内的陈设。只见室内一扇屏风做工古朴精美，淡淡轻烟，淳淳流水，在这暮色微醺的时分，气氛竟有些寂寞凄寒，让人在画景中沉醉。许是开了窗的缘故吧，屏风后珠帘摇曳，内室的烛光透过屏风若影若现，这样安逸到甚至有些凄清的陈设却莫名的让姜玦感到安心。
“怎么进来了，却不说话？”简公子突然开口道。
姜玦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慌乱的行了一礼道：“凭月见过简公子。”
隔着屏风他自然是看不见她慌张的样子，但简却笑着说：“没想到姜二小姐也会紧张，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一如你在去年的万寿节。”
姜玦想他定然是听到了自己慌乱的声音才如此戏虐,赌气道：“醉风楼并无姜玦，小女子凭月。“此言刚出慷锵有力，但渐渐语气软了下来，最后竟然默默叹了口气，想来是又想起了她的父亲。
许是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简没有再继续刚刚的话题，只是道：“丫头，你进来。”
姜玦有些恍惚，丫头，好久没有人这么叫过自己了。想当初，在小时候，父亲也常常唤自己丫头。一梦十年，她恍惚了，置身屏风后的她竟是没有动。
“怎么了？怕我吃了你不成？别担心，我只是想请你喝茶。”简的语调温柔敦厚，那是而立之年男子的味道。
闻言，姜玦马上抖擞了精神，进了内室。
只见内室里的陈设也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松香软帐，红玉贴香。一张圆桌上摆着四杯一壶，墨绿色的杯壁上绣着白梅，茶杯底座靠近边缘的地方镶着一条金边，杯口却被磨平了打磨了出了一丝沧桑感，这样很难让人不心生喜欢，所谓“大隐隐于市”就好像眼前的这位简公子。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一身白衫长袖，腰间束着羊脂玉的腰带，淡淡的好像连人得气味也没有了。可奇怪的是他脸上带着一个半脸面具，却颇为华丽，是由青紫色蚕丝一层一层织就的，额上的雕花更好像是剪的窗花般细腻，美的甚至有些不合时宜。若不是他那线条分明的下颚线，只怕姜玦真要以为面具之下定然是一张女人的脸。
“简公子”姜玦作了一揖。
“丫头呀，坐吧。”一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以后就直接叫我简吧。”
“简公子”姜玦并未理会简的话，“不知公子是要先喝茶还是先听曲？”
“我想听你说话。”他语气笃定，面具下地目光却显得游离。
“公子说笑了，瑾娘教过规矩，既然公子花高价请小女子我打茶围，我自然不能让公子白白花了银子。”
“哈哈”简轻笑道：“明明是说不想和我聊天可我却生气不起来。”顿了一顿道：“那就先泡杯茶吧。”
闻、捧、嗅、敬、续。简接过姜玦手中的茶盏，似乎仅仅这饮茶奉茶间，姜玦便对他心生喜欢，便将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些许。
看着简公子喝茶的样子，姜玦又想起了父亲，不禁有些伤感。想当年父亲还在时，也如简公子一样，气质出尘绝世，饮茶在若有若无间。那是不逐世的味道，是姜玦怀念的感觉。
于是奉茶完毕后主动道：“我给公子弹个小曲吧。”于是乎朱唇轻起：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好一曲浣溪沙，你在这醉风楼，过得不开心吗？”
姜玦有一丝诧异，没想到，这简公子还懂得音律。
“没有，开心与不开心，不都是如此一天罢了。“
然后简公子没有说话沉默良久，姜玦也不催促，也不觉尴尬，横放了琵琶后又兀自拿了茶杯小酌了两口。
室内的气氛安静的可以听到门外角木的呼吸声，姜玦并不知道简在想什么，她也无权知道，两人彼此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中。
忽然，简伸出手握住了姜玦的手，问道：“你到底是谁？！”他力气极大，好似要压断她的手腕似的。
姜玦愕然，一时不知他问的是什么意思。她有点害怕，突如其来一切让她不知所措，只能呆呆的看着简面具上有点颤抖的花纹。
兀的他又放开了她的手，他淡淡道：“对不起。“也不等姜玦回答。便出声呼道：”角木，时间不早了，送小姐回去吧。“
姜玦坐在座位上，不自觉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直到角木出声，她才起身告退了。
从阁中出来，看到铃铛早已在门口候着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可是等了许久了？“姜玦问。
“没有的事，我刚刚才来了一会儿。”铃铛边走边说，“小姐真是好福气，竟然能得阁主垂青，要知道阁主还是第一次请小姐入阁呢。这下就连瑾娘也要敬我们三分呢。诶呀，大小姐也得到了无尽山庄二公子的青睐……”语气很是欢快。
等等，“阁主？”姜玦询问道。
铃铛睁着大眼睛道：“是呀，易安阁阁主，采薇轩的老板，就连这醉风楼也是其中得商铺呢。小姐你难道不知？”
见姜玦没有反应，铃铛表情惊诧，继续道：“小姐，你是不是弹琴读书变愚昧了，易安阁在应天府中坐稳了绿林的第一把交易，可以说其势不比无尽山庄弱，阁主并不轻易出来走动，只听说他有四个得力的仆从，角木、壁水，翼火与鬼金，刚刚那个守在门外的大汉便是角木呀！他常常在外走动，最为世人所多见。“
一路上，铃铛就这么絮絮叨叨的讲起了易安阁的奇闻异事，来龙去脉。
等回到了闺阁只见姐姐已然回来了。
姜环问道：“妹妹，可有受什么委屈？”
姜玦摇摇头道：“没有，姐姐不要担心了，倒是无尽山庄的二公子对你如何？“
“刀公子对我很是客气有理。”说完唇边漾出了一丝微笑。
见姐姐无恙，精神也不错，姜玦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歇息了。她坐在窗边，手托腮，手中拨弄着灯花，暗忖：简公子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到底是谁？是问我到底是姜玦还是凭月？还是说是因为我刚进门时自称凭月，让他不快？他希望我是谁呢？
姜玦抚了抚额头，简公子的捉摸不定让她好奇，他耐人寻味的问题更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一曲悠然的笛声从窗外传来，吹的却是一曲《望湘人》。
记小江风月佳时，屡约非烟游伴。须信鸾弦易断。奈云和再鼓，曲终人远。认罗袜无踪，旧处弄波清浅。青翰棹舣，白苹洲畔，尽目临皋飞观。不解寄、一字相思，幸有归来双燕。
姜玦被笛声吸引，心中默念“幸有归来双燕，幸有归来双燕。”希望这吹笛人可将相思寄飞燕。
她莫名的想看看这吹笛人，推开了窗子。只见月冷风清，除了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外，哪里有半个人影。这时她才发现，原来从她的厢房可以看到阁主的屋子。屋内早已是漆黑一片，想来是早已歇息了吧。
姜玦对着阁主的窗子凝望良久，没有丝毫睡意，研墨执笔，一阕点绛唇跃然纸上，不知这点绛唇呼应的是那吹笛人还是自己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
望断长空，倚窗独叹玉妆树。青涯红莲，几点闲情鹭。
辗转反侧，思人一如故。念去去，月冷风清，横笛留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