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玄霜新墨
晚间刚传了膳,姐姐便急匆匆的推门而入。许是夜间凉了,她衣襟带风,姜玦不自觉的紧了紧衣服。
“我都听说了,你没事吧,风十娘可有再难为你?。”她关切的问。连斗篷都未脱,进门就坐在姜玦身旁,握着她的手。
姜玦拍了拍姐姐的手道:“没什么大碍,只是她们一味挑衅,讨厌的紧。”边说边示意铃铛帮姐姐解去了斗篷,复又吩咐倒了盏茶,这才又问:“姐姐怎么得到消息的?你不是随刀二公子去游船了吗?”
“诶,可不是嘛。本来打算游船后去吹香小筑用晚膳。谁知半路碰到了巡城御史赵大人,这才听说了。还又听说风十娘今晚也去。我便赶着回来了。一是担心你,再者,她风十娘欺负了你,我怎好再与她晚上碰面。岂不是徒生是非?”
听完这一番阐述,这才明白。为了让姐姐宽心,姜玦又补了一句:“我真没事的。”
说罢,姜玦突然话锋一转,“话说——刀公子对姐姐你如何?”大大地眼镜瞪着姐姐,脸上的笑容有些坏坏的,也有些撒娇的意味。
“你呀!怎么好奇心还像是一个小孩子。”姐姐宠溺的摇了摇头,“他,待我,很是不错。”
此时姐姐的目光却没有望着姜玦。这番话好似是对着摇曳的烛火,又好似是对着透明的空气,或者是对着她虚无飘渺的未来。
姜玦从姐姐笃定的回答中听出了一丝游移,也看到了说话时姐姐正摸着她手上新的翡翠镯子。不知是不是只有摸着镯子姐姐才能心安,毕竟身世浮沉雨打萍,今时早不同往日了。唯一能确定的便是他待姐姐极为大方吧。
姐妹俩各怀心事,沉默良久。晚膳便再无交流。
就寝前姐姐敲了姜玦的门道:“过些日子,我们一同去看看父亲吧。”
姜玦点点头:“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姐妹便不似从前一样秉烛夜谈,陪伴彼此的更多的是漫漫的长夜和那轮皎月。姜玦知道姐姐是委屈的,尽管刀二公子可能对她不错。从无忧无虑的大家闺秀再到抛头露面的歌妓,人前人后必然也听了不少风凉话吧。
姜玦起身挑了挑灯花,正好看到对楼的灯光一明一灭,原来他回来了。何当共剪西窗烛,却不知我又如何能告知你我这几日的境遇呢。她在内心叹了口气,诶,曾几何时自己便像这样想着他呢?而他当晚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吧。
想着想着便又呆呆的出了会儿神,直至深夜才捻灯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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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姜玦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真真是日高犹掩水窗眠,枕簟清凉八月天。醒了不多时,铃铛便敲门说壁水有事求见。
“壁水?”姜玦思索一二,却想不出是谁。
“哦,是简公子身边的。”
姜玦听闻到简公子三字,心下一紧张,竟失手打翻了梳妆台上的一盒胭脂。许是听到了房内的动静,一个沉稳的女声道:“姜小姐无碍吧。”
姜玦急忙整了整头发的鬓角,这才起身去应门。
只见壁水身着白色布衣服,手腕脚腕处都缠了红色的绷带,头发也仅用一根红色带子系住,腰间挂着一串小刀,定然是习武之人。姜玦猜想可能是暗器一类的吧。
“姜小姐好,我是壁水,奉公子之命前来将这个送给小姐。”一边说一边托出一个锦盒。
姜玦接过锦盒,壁水接着道:“公子还吩咐了,说姜小姐昨日睡得晚了,不知是不是忧思太重,特意让人抓了药材,望小姐就着茯苓与丹皮服用。”说罢,便把药递给了铃铛。
“代我谢谢你家公子。”一边说一边道了个万福。后又嘱咐铃铛好生送壁水姑娘。
“姜小姐客气。”壁水说罢转身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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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知道昨夜自己晚睡了?姜玦心中高兴,急忙拿了锦盒到窗边坐下。盒子拿在手里十分有分量,镂空的盒面上还上了薄薄的釉,将红木的色泽显得越发光润。
打开锦盒原来是一个半月形状的玄霜墨锭,上刻兰花,墨身泛着青紫光,施金錯彩,确是一方好墨。
姜玦心下欢喜,本想赋诗填词,忙唤来铃铛,吩咐马上研磨。她要好好感谢简公子的一番美意。可当铃铛急匆匆的赶来时,她却又心下黯然,想到去年此刻爹爹还在宅中与她们共聚天伦,她也是这样站在父亲身旁为他研磨的,无奈物是人非。
“小姐,怎么啦?不是要研磨吗?”铃铛打断了姜玦的思绪。
“啊,对。”说罢收起了那新的墨锭。命铃铛取来旧日里常用的墨锭。
铃铛一边研磨一边说:“小姐可是要感谢简公子吗?可怎么不用他送你的新墨?看来他心中还是有小姐你的。”笑呵呵的还眨了眨眼镜。
姜玦并未理会调皮的铃铛问道:“我姐姐呢?”
“大小姐一早就出门去了。”
“是刀二公子吗?”姜玦追问。
铃铛道:“可不是嘛,不然还能有谁?”
姜玦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墨研好后便命铃铛离开了。
她想到当日本要送给父亲的墨锭早就摔成了两半,心下悲凉。姜玦望了望那墨锭,她想,过几日还是送去父亲坟前,好让他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念及于此,一曲如梦令跃然纸上。
茫茫舒展眉头,黯黯挨明更漏。
决绝乐难奏,还去汪洋也同。
且住!且住?
浮萍哪寻归路。
住笔良久,当时的姜玦心想,或许红妆粉嫁,锦带纱衣都将与自己无缘。她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来自时光啃食的细细碎碎的哀伤。
许久,姜玦复又抬笔,这次她红笺小字,却仅仅书了“谢谢“二字。又命铃铛取了信封来,上写“简公子亲启”。可她似乎很不满意似的,写一张揉皱了,又写一张。颠来倒去,不厌其烦的写了七八遍,这才装好了信,命铃铛送去给简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