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燕府初探
虽说已过了寒露,天应是黑的更早了。可今日下午的阳光却带着温暖的意味,天空一片碧蓝,万里无云。古人所谓的露凝而白,千里霜降之景更是无从谈起。
姜玦在铃铛的陪伴下,出了醉风楼。由于前些日子溟溟菲菲的连绵细雨,让她今日出门时特意换下了直领小袖背衫,改换了带着风毛的袄衫。这刚一从楼里出来就感到雨水的一股湿气,加之今日的阳光格外明媚,又平添了一丝闷热。
姜玦抬头望望天空,又不自觉的用手扯了扯衣领。
见姜玦出来,那小厮恭恭敬敬的小跑着过来,低头道:“姑娘可是准备好了吗?”
姜玦点点头道:“有劳你久候了。”
只见那小厮把身子躬的更低了,说:“姑娘折煞奴才了,能伺候一回姑娘是奴才的福气。”一边说一边将姜玦引上了马车。
这马车不似去年万寿节时的那乘四角齐头平顶的,这辆是普通黑漆圆顶的,但却也是朱轮华盖,上用金锡勾勒了木雕。马车内也是别有洞天,由于是冬日里用的暖轿,车内很是宽大,内置一个取火盆,但并未烧有炭火,许是觉的天气还未冷得缘故吧。车窗与车前都挂有帷帘,一来可以保暖,二来也可以阻挡外界的视线。
坐了半盏茶的时间,姜玦觉得车内有些闷热,遂随手聊开了窗上的幕帘。却见窗框上还糊了明纸,既采光,又透气,就连街道的景色也清晰可见。不由得心下佩服,皇家用度,就连马车也是心思奇巧,似俭还奢。
渐渐的姜玦感到马车的外面安静了许多,再不似街上的人声鼎沸,车水马龙。马车的速度也快了起来,后又转了几个弯,终于稳稳的停下来。小厮掀开幕帘,并上前扶住姜玦的手,一路引着从偏门进了府邸。穿过玉宇琼楼,飞檐华壁,整座府邸一派富贵祥和之气。
铃铛生性活泼,头一次看到这雕廊画柱自是喜上眉梢,问道:“小姐,我们这是在皇宫里吗?”
姜玦笑着摇了摇头道:“皇宫哪里是这么好去的。这宅子倒像是在我们应天府的西北角。”虽说是回答铃铛,可后半句已然是看着那引路的小厮,俨然一副询问的样子。
那小厮倒也乖觉,忙回道:“姑娘错笑了,正如小姐所说这里不是皇宫,这是咱们四王爷都中得宅邸,确是在应天府的西北角。”说完又躬了躬身。
“四王爷?燕王殿下?”姜玦一时惊愕,竟停下脚步站住了。怎么会是他?不知为什么当听说这里是燕王府邸时,她的内心感到隐隐不快。脑海中飞快的闪过去年万寿盛宴时的他,醉风楼出手相救的他,还有他的血液与气息,那是与自己杀父仇人一脉相承的味道。这些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情愫,让姜玦心里五味陈杂。虽然人人都知道太子朱允炆与燕王交好,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子竟然会约她来他府中。
那小厮见姜玦呆立不动,以为姜玦不解遂解释道:“是的,这里确是燕王殿下的府邸。平日里太子殿下与燕王殿下交好亲厚,常来常往也是有的,奴才这次也是奉了二位殿下之命去接小姐您的。现在太子与宜伦公主正在骑射场等您呢。”
姜玦哪里听不出来,这前半句是解释,后半句可是实打实的催促了。于是边走边问道:“那么燕王殿下也在骑射场吗?”
“奴才不知,但平日里王爷下午时分都要处理军政要务,想来晚些时候自会与小姐相见。“小厮笑着说道。
姜玦一时有些后悔相询,她本意是并不想与燕王相见的,可奈何让这小厮误会了去,以为她是因为在意燕王才刻意问询。可这一时又不好再解释什么,心下烦躁,竟是一句也不想说了。
小厮引着姜玦从正殿旁穿过,又穿过了几间偏殿,从偏门望去是一处花园,上书慕青小景,随然已是初冬可园内亭台楼阁,翠微山水也是楼台倒影入池塘,虽无满架蔷薇但想来夏日里也定然是绿树浓荫,微风起时水晶帘动。姜玦一时看的高兴,又有驻足之势。
正在这时,只听一女子莺声燕语道:“姜姑娘,你可来了,真叫我好等。”说话的正是宜伦郡主。
姜玦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红色袄裙的年轻姑娘飞奔了过来。姜玦刚要行礼,一位少年紧随其后道:“二妹,你倒是慢点呀。”转头看到姜玦又道:“小玦,你可来了,宜伦都等不及了,非要到正殿去接你呢。”
待二人走近了,姜玦才恭敬的揖了一礼道:“小女子姜玦见过太子殿下,宜伦郡主,二位殿下万安。”铃铛也在一旁学着姜玦的样子问了安。
宜伦见状赶紧去扶,太子也道:“昨日不都说好了称我为小朱了吗?怎么今日又多了这么多礼数?”语气嗔怪。
姜玦从小洒脱惯了,见太子这般语气却也不见怪,反倒真放松了起来。她并未理会太子,却转脸对宜伦郡主道:“郡主昨日睡的可好?”
宜伦脸先是一红,低着头,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转瞬又一声,“咦?你怎么知道?”
姜玦笑道:“全天下哪里有这般肤白貌美的小厮,又有哪个小厮连赏钱都不敢给呢?”说到此处姜玦与太子都是哈哈大笑,就连铃铛也捂着嘴咯咯的笑着。一旁的宜伦姿态娇嫩,眉目怒嗔,一派天真。
此时阳光洒在这四个年轻男女的身上,一切都是那么的温柔美好。小厮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然退去了,没有人发现在远处亭楼上的燕王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切,更加没有人知道在她们四人去到骑射场后,他依旧站在那里,好久、好久。
谁也不知道他的眼睛里看的是什么,但定然不是遥襟甫畅,逸兴遄飞的吧。或许就连当时的燕王也不知道,自己的宏图大志,自己的胸襟抱负,包括自己的命运早已被既定藤蔓将他与他们捆绑。命运以不可预料的姿态蜿蜒在既定的轨道上。
花园的后面便是骑射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