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炭火烧的格外旺,此时姜玦头发披散下来,倒叫她微微生了汗意,背衫的领子贴着脖颈让她不免烦躁。
姜玦皱着眉头道:“王爷不喜欢便罢了,将簪子还给民女吧。”
燕王笑着道:“哦?不就是一个玉簪,本王再给你一个的便是,怎么也学着别人小家子气了。”
姜玦道:“多谢王爷好意,不劳王爷破费,民女只要那个簪子就足够了。”
燕王看了看手里的簪子,“簪子的款式早就不是现下流行的了,可此玉触手温良,玉下流珠的工艺在现在都是难能可贵,莫要说之前了。可簪子上又没有官印,可见来自民间。据我所知,在当时能有如此财力人力的便只有无尽山庄了,可是你姐姐给你的?”
姜玦没想到他仅仅根据这玉簪便分析出这许多,微微一愣道:“回王爷,不是的。”
“那么就是易安阁阁主了?”燕王握着簪子手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许是起了畏惧之心的姜玦也不敢回答,只是怯怯的点了点头。
燕王从姜玦处得到答案后心想,’不肯能啊,易安阁是二十年前才崛起的势力,怎么会有做工如此精细的玉簪?难道是后来购买的?还是,易安阁与无尽山庄有什么关系?也不应该呀,郊外之事,显然是无尽山庄的人出手的……京城这两大势力,到底他们又有什么关联?’
姜玦见燕王面色凝重,许久不说话,心下也是惴惴不安,可又不敢多言,只是低眉顺目的站在侧旁。
燕王回过神来时看到姜玦维诺的样子,也于心不忍,忙故作轻松开口道:“那就还给你罢。”说罢便覆手将玉簪放回姜玦的手心,在接触到姜玦手心的瞬间却反握了她的手,牵她到殿中案几旁。只见桌案上花瓶中插着几只含苞待放的白梅,站的近了,呼吸之间还可闻到一股幽香。
姜玦的手被牵的牢牢的,亦步亦趋的被带到白梅旁,忐忑的低着头。姜玦多想看看燕王现在是什么表情,想知道他要做什么,可灼灼的目光仿佛千斤巨石压在她的头顶,让她只得盯着自己的脚尖。
燕王低着头看着眼前人乌黑的头发,让人不难察觉的笑意写在脸上。单手从瓶中折了一支白梅,用枝桠的那端从脖颈处挑起姜玦的头发,绕了两圈,将梅枝款款的固定在鬓角。这说不上是任何一种发髻,只是随意的将长发挽起,其间梅枝划过她的背后,让姜玦感到莫名的颤栗。
虽然是单手,但是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让人看不出这竟然是出自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之手。插好白梅后,燕王用握着姜玦的手向后一拽,顺势将姜玦拉到了他的心口,低头对着姜玦耳边道:“你记住,你的头发是我给你挽起的。”话音一落,便缓缓送了握着姜玦的手,向后退了两步,背过身道:“既然已经谢过了,便回去吧。”
姜玦只觉全身都僵硬了,站在原地不置可否。手中不像握着冰润的玉簪,反倒像是握着一块炭火,将她全身都点燃。好一会儿才道:“民女……告退。”
还未走出大殿,只听燕王道:“对了,还有一事。先前你受伤生病之事太子与宜伦也都知晓了。他们都十分挂念你,本想要出宫看你,奈何宫规森严。既然你身子已然大好了,便赶年前去看看他们罢,也可让他们宽慰些许。”
“是……”姜玦在恍惚中答道:“但凭王爷安排。”
姜玦走出燕王府后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不知为何每次来往燕王府与燕王相见都会让她到心乱如麻,让她不知所以。姜玦不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感觉,她更喜欢的是和简在一起时的感觉,温暖、安全、如同家一般让人心安。
回到醉风楼后,姜玦命铃铛将白梅插在了长颈花瓶中。那夜,姜玦看着瓶中的白梅,思索到深夜。她想,如果没有父亲的离世,或许燕王会打动她的心,或许会动摇她对简的感情,或许她也会举棋不定,只可惜,天注定让他们缘分仅是如此。当时的姜玦没有发觉,她此时的想法便是动摇。
姜玦睡的晚,起的却早。
清晨窗外却是下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纷纷扬扬的飘散在天地间,使得城中更增慕寒之意。
午后没多一会儿,燕王遣人到醉风楼接姜玦去往宫中。临行前,姜玦鬼使神差的用昨夜的白梅为簪,挽了流云髻。
坐进马车后,只见一衣着华丽的女子坐在车中,见姜玦入内行礼道:“奴婢是太子殿下身边的青衣,奉旨迎姜小姐入宫的。”此女子衣饰均比燕王府中得婢女华贵的多,气质也不似寻常婢女。只可惜她虽举止彬彬有礼,口称奴婢,眼睛却始终对姜玦全然不避讳,想必是看不起如姜玦般的风尘女子罢。好在姜玦不在乎,反而笑着问道:“燕王殿下也会同去宫中吗?”
“奴婢不知,奴婢只奉旨来接小姐,燕王殿下的事奴婢并不知晓。”青衣道。
马车在大雪中穿行一阵后,由西安门进入这座威严的皇城。青衣仅在城门处与守卫简单的交流了几句。姜玦头次入宫,不禁撩起了马车窗口的帷帘。只见长长的甬道望不到尽头,两侧是高耸的墙壁,望不到飞鸟与流云,只有漫天的飞雪从天而降又伴随着甬道间的疾风盘旋向上,吹乱了姜玦鬓间的碎发。
马车在甬道的尽头向左转穿过武英门,路过武英殿,青衣说,过了武英殿之后便到了太子殿下的东宫——春和殿了。
春和门前姜玦随青衣下了马车。春和宫内多植梅树,假山池塘,哪怕在这萧瑟冬季中也可想象春夏之繁茂。殿内富丽堂皇,悬灯吊柱,一事一物好不精细奢侈。
“小玦,可是你来了?”人未至,声先闻。随只听得一人的声音,来者却是两人。正是太子朱允炆与宜伦二人。
姜玦刚欲行礼,宜伦却已抓着姜玦的手转了一圈道:“听四叔说,你生了一场大病,现下可是全好了?”
宜伦郡主天真无邪加之年龄较小生性活泼,因此姜玦每次见她便由衷地高兴,被她的天真烂漫所感染。
姜玦笑道:“多谢郡主挂心,现下可不是全好了?”说罢还配合的转了个圈,这才欠身行礼道:“民女见过太子殿下,宜伦郡主。”
“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吗,见我们便不用行礼了。”太子朱允炆道。
姜玦道:“宫内不必宫外,民女应恪守宫规,万一传到外头,有损殿下威严。”
太子道:“诶,你呀。你一时像个大家闺秀,一时又颇有江湖女子习气,真是看不透你!”
姜玦哈哈笑道:“我权当太子殿下您是夸将我了。”
这时,宜伦忽然“咦?”了一声,对太子道:“小玦今日鬓边的白梅倒像是前日四叔从你宫中折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