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听了林珏的话,急急忙忙回去收拾。只她的嫁妆和后来收着的东西原是平儿管着的,现如今知道她是个心大的,也不敢让她知道,便和王嬷嬷商议如何处置。
王嬷嬷给她出了个简单的主意,找了个丢掉母亲陪嫁镯子的由头,让大伙儿到处查找,偏让丰儿在平儿的首饰盒中找到,又让小红和丰儿“一口一个平姐姐如今也拿大了,就知道面上哄着奶奶,原来私底下是这样的。”“这次是被我们抓到,还有没抓到的呢?”“正经的连姨娘都没挣上呢,就当自己是那个牌面上的人了?这就开始给奶奶下绊子、使阴招了?奶奶素日里真是白信了她了。”“奶奶应该查查,平日里她管着奶奶的东西,谁知道私下里偷拿了多少?”尽管平儿喊冤,但证据确凿,凤姐装做话赶话的恼怒样子,罚了平儿三个月月钱,又趁机夺了平儿的钥匙,交给王嬷嬷管着了。
按着凤姐的本意,这等忘恩背主的东西,是要打一顿的,被王嬷嬷阻止了:“奶奶,就像您说的,她如今大小也算是个人物,真打了她,就坐死了奶奶的威名了,不值当。况且,她到底是你从小儿的陪嫁,虽说起了不好的心思,但平日里为人也确有周全之处,奶奶如此不念旧情,下人们会寒心的。”凤姐忍不住哭诉道:“嬷嬷,我只是气不平,我便是待其他人不好,也是待她好的。从小儿我有的,就没缺了她的,她怎么能如此待我?”王嬷嬷道:“就是奶奶如此待她,她才心大了,从小儿就姐姐妹妹富贵惯了的,哪里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呢?不急,将来总有报应的时候。”凤姐听说,方才略略气平。
两日后,按着王嬷嬷的教导,凤姐又假意叫来平儿,赏了她两匹上用的缎子,好声安慰,说知道她是冤枉的,是小丫头礼儿偷了,见丰儿他们在找,害怕了便扔到平儿的首饰盒里,是她一时不察,委屈平儿了。只如今这钥匙暂时还不能让她再管——小红和丰儿不服着呢,且过段时间再要回来,其他的一切照旧。
平儿得了脸面,心里自觉高兴,虽然心痛钥匙,但想着素日里凤姐的全心信任,再重新回到自己手上不过是早晚的事,便也不在意了,只从此和小红、丰儿面和心不和,大家模糊着。
凤姐处置好院内的事,也不敢再随意轻信他人,只打发王嬷嬷去当铺,请林珏找人帮忙将自己和先头婆婆陪嫁的房舍店铺土地过户,又收拾好各色财物,细细的分成两份后,找了个由头,把平儿支到李纨那里去,自己却叫小红、丰儿、王嬷嬷等心腹把东西搬到马车上,去了林珏那里。
凤姐管家时日久,又赶上元妃省亲建别墅,着实捞了不少好东西,兼贾赦先前管财,十分糊涂,竟是让庄头、掌柜贪墨了许多,凤姐请林珏帮忙,算清了账目,命庄头还债,否则便送官法办,庄头无奈凑了家产还她。等账目平了,凤姐便允了他们赎身,算了工钱,一户赏了一百两做遣散费,让他们回老家去。那些庄头本以为此次必死无疑,却不想还有此意外之喜,忙俱应了,自回老家去。这些庄头的贪墨十分之大,二十来年间竟有五、六万之巨,只这件事凤姐交代了王嬷嬷找林珏帮忙做,贾琏并不知情。
那些庄头离京后,凤姐才开始算了店铺的账,果然三个店铺也有一万多两的贪墨。凤姐便和贾琏说,贾琏忙去抄家,果然查出了大笔银两。贾琏喜不自胜,就要搬走,凤姐到底让他结算了工钱,贾琏十分不满,满口嚷着要送官,凤姐道:“二爷不想想,这银子是瞒着老爷的,若吵闹了出来,给老爷知道了,二爷是打算还回去么?”贾琏这才作罢,依着凤姐之前的法子,远远打发了他们。
这一万多两银子过了凤姐的眼,贾琏自然不能当私房,便只好在搬东西时,截留一些,只说那些掌柜没钱还了。凤姐也不理论,只趁着贾琏满心满眼都是银子时,先把自己的心腹安插到店铺去,待事情忙完,便连续搬东西去林府。因东西多,一次不够,便借口巧姐拜师,连续往来好几次才算搬完。直至最后一次,才让丰儿的兄弟兴儿从贾琏书房中偷出他私藏的几千两的私房银子,一并悄悄儿搬走了,让贾琏闹了个白忙活。如今她的房内,就剩下大面上的家具摆设、一些换洗的衣服首饰、贾府的每年给的年例和几百两的碎银子,其余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对于贾府的事,林珏一清二楚,等凤姐把事情都料理妥当了,巧姐、贾苼也过到自己兄妹名下了,便让王嬷嬷给凤姐送了个小巧的红玫瑰耳钉去,教王嬷嬷给她钉在了耳背的上头,用头发盖住,轻易不会让人发现了去。
凤姐自此彻底放松下来,借口身体还虚弱,儿女还小,也不肯再管公中之事。只因王夫人叫狠了,贾母也发话了,便每日打发平儿过去听差,自己只管养儿育女,逍遥度日,对贾琏和邢夫人,也柔和了许多,让贾府上下人等啧啧称奇。
这日,林珏正在家中盘点账册,卫若兰、柳湘莲、王凤姐的财物,林珏并没有放在储物戒指中,哪怕他现在手上戴着的就是一枚储物戒。毕竟他们搬运财物时候,许多人都看见了,真放到储物戒指中,别人问起财物的去向,自己又如何回答?为此,他在林家内院下挖了个地洞,加了许多机关,在里面分了几间库房。
最里的那间再加了各种机关,十步一杀,放着圣人存的金子。倒数第二间,便是林家的各种财物,林珏特地分成了两小间,黛玉的嫁妆一间,林如海留给自己的又一间。当然,他往年收集的、喜欢的、旁人根本不知道的东西,还是放在魂戒里;他又留了个心眼,这几年海上贸易、挖矿得来的钱财,有一成是属于林家的,他也只放了一小部分在库房里,其余的都收到了自己手上的储物戒中。虽然这些年上交的钱财有九成,奈何太上皇和各种国事花费甚大,除了圣人的私库和存在自己这里的金子,国库里几乎不留什么。林家人口简单,又没什么花费,自己这笔钱财累计到现在,数额却是不小了。圣人毕竟是小气的,若被他察觉了真正数目,只怕这些钱财也保不住了。再前面两间,第二间是放着各种武器,是备着给圣人使用的。头一间最大间,分成四、五小间,是给卫若兰、柳湘莲、王熙凤还有以后万一有熟悉的人来储存财物用的。
林珏不开钱庄,这家当铺会存东西,最初是因卫若兰和柳湘莲的请求,平日里正经还是做着当铺生意,只有林珏应允了的人才能存东西,故库房设在了林珏自己这里。这间地下暗室除了在自家地上的库房内有专门的出入口,也有暗道通往林珏的书房,林珏在每个入口都拍了张感应符: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谨慎做好各种防盗措施总是好事——开玩笑,好歹自己也是出窍期的大修士了,这点子财物若真被人拿走,可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林珏正看着账本,卫若兰不经人通报就闯了进来:“阿珏,我要存东西。”
林珏无奈的看着他身后的一箱子东西:“又哪里得来的什么宝贝?”
卫若兰道:“舅母给的,还有我屋子里的那些东西,我都收拾过来了。”
林珏道:“那你屋子不就和雪洞一般?怎么住人?”
卫若兰道:“我明天就出发了,今天到西山大营去报到了,行李也都送过去了,这些东西就是昨日收拾出来的,有许多是我母亲和祖母的旧物,素日里他们都见过,不好拿过来,如今要走了,自然要收拾过来存着才行——留在那里早晚没了,我那个继母的女儿也只比我小了两岁,正要下聘呢。”
林珏点点头,命林鑫将东西收进去。
卫若兰又巴巴的道:“阿珏,你看我都要走了,是不是应该给我个送行礼物啊?”
林珏瞪了他一眼,道:“说吧,看上什么了?”
卫若兰喜道:“也没什么,就是你那个火统,我要短的、轻巧的那种,可以随身携带的。”
林珏点头道:“不错,还有点脑子。罢了,给你,你也给小柳他们几个一人带一把过去,这东西,当防身用是极好的。”
卫若兰喜不自禁,连连称谢。
当夜,兄弟几人聚在一起,好一顿热闹,第二日便各奔东西,林珏给每人都准备了几只信鸽,到地了再放他们回来,以便日后互通消息。
卫、柳等人走后,林珏也没什么应酬,除了圣人召见,便是和黛玉说话守孝,转眼便到了八月贾母寿辰的时候,林家兄妹想了想,孝道为重,到底还是应该在前一日上门去贺寿。林珏只打算过个面子,临去前,又给黛玉身边配足了丫鬟嬷嬷,打定了主意不让贾宝玉靠近。至于史湘云,林珏特地交代了,不准黛玉理她。
到了当日,林家兄妹带着好一群下人浩浩荡荡的去贾府,给贾母磕头请安后,黛玉便由凤姐接进去吃酒席,凤姐笑道:“林表弟放心,一准儿给你平平安安的——林妹妹还是我们家巧姐儿的老师呢,我能不尽心么。”
林珏知道凤姐是说前面转移财物的事情,便笑了笑,放心随贾琏去了前头:妹妹在贾府有王凤姐这个精明世故的凤辣子护着,那起子势力下人的嘴巴才不会嚼些什么舌根子。便是后院那些个姐姐妹妹相处起来,也能轻松不少。毕竟这马上就要出孝了,将来的往来到底还是少不了的。
湘云见到黛玉,便立马拉下了脸,转头就拉着宝钗说话。宝钗却不敢如她一般胡闹,赶忙和李纨、三春姐妹一起站了起来给黛玉行礼:“县主。”
黛玉回了半礼。
湘云被她堂妹湘霞、湘蔚拉着,不情不愿的行了个礼。
黛玉依旧回了半礼。
众人落座,宝钗笑道:“前段时间听说林爵爷又高升了,真是可喜可贺,可惜我们家和县主家也没什么交情,不敢随意上门,因此妈特地备了一份礼,托着姑妈一起送了过去,望县主不要嫌弃简薄才好。”
黛玉深感意外,贾家送来的礼当中,并没有注明有薛家的份,怎么宝钗却说他们家也送了礼?只是此时也不好细说,便客套道:“薛姨妈有心,我们只又高兴,哪里会嫌弃了?薛姑娘太客气了。”
宝钗只含笑不语。
湘云本就不高兴,见宝钗又如此抬举黛玉,更加不喜了,她冷笑道:“咱们都是姐姐妹妹的叫着,偏林县主特别了。怎么,林县主高贵了,便不认我们这些个亲戚了?”
湘霞、湘蔚恨不得捂了她的嘴:林家是什么人家,四代列侯之后,林黛玉又是当朝县主,身份尊贵。那薛家不过是一介商贾,还是贾府二太太的亲戚,正经算起来,在这里坐的众多姐妹中,就她一人是外人。不过是碍于二太太当家主母的关系,他们才称呼她一声姐姐,本就是不合规矩的事,湘云倒好,还真把她供起来了?
黛玉惊讶的瞪大了眼。
凤姐打圆场道:“县主可没住在咱们家,自然不从咱们家论姐妹。史大妹妹是没见到宝玉进来给你倒酒,生气了?”又笑了起来道:“不用生气,他如今在外头和薛大兄弟、林爵爷喝酒热闹着呢,这里姐姐妹妹这么多,他一会子准进来给你赔罪呢。”
湘云和宝钗面色俱是一红,湘云只好道:“这还是二嫂子呢,就这么说妹妹的?真真混账——听说前儿还给平儿没脸,平儿那样温柔平顺的人,二嫂子怎么也能下得了手?”
凤姐挑了挑眉,若无其事道:“哎哟哎,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敢给平姑娘气受?前儿大嫂子刚说了我一顿,嫌弃我和平儿该换个个过来,今儿又有姐姐妹妹来给她做主了,平儿,过来,奶奶我给你赔罪,以后可再也不敢了。”
平儿忙躲到一边去:“奶奶和姑娘们玩笑,牵扯上我算什么?史大姑娘还不尽力灌我们奶奶一杯?”
宝钗早端了酒过来了:“一杯哪里够?你们二奶奶是好酒量,三杯四杯也使得,便是一壶,也不再话下。”
慌的凤姐忙求饶:“一杯尽够了,今日还有事呢,不能吃醉了。”
饶是如此,宝钗也灌了她三杯,又道:“若不是看你今日还有正经事,必不饶了你。”
被凤姐和宝钗这么一打岔,酒席上的气氛才重新热闹起来。此后,湘霞、湘蔚便一直盯着湘云,只要她话一起头,便赶紧岔开去。黛玉也乐得轻松,和三春姐妹谈棋论画,对宝钗的博才多学印象尤为深刻,一时间倒是其乐融融。待到贾宝玉进来时,林珏也跟了进来,说是已经告罪过了,来接黛玉回家。
宝玉如被雷劈了般,怔怔不动了:他今日都还没来得及和妹妹说一句话呢,怎么妹妹就要走了?
林珏可不管他,带着黛玉径直回家。
黛玉都走了老远了,宝玉还没回过神来,惹的湘云一阵不满,拿帕子直接甩到了宝玉脸上:“爱哥哥,你魔怔了?”
宝玉方才回神,见湘云一脸似嗔非嗔的娇媚模样,不由得又呆了,又见那边宝钗吃了酒,素日里素色的面庞红晕满布,比往日清冷样子多了几许娇艳,忙道:“怎么会呢,不过是想着林表哥林妹妹走的未免太急了些,有些可惜罢了。”
湘云冷哼一声,刚要说话,凤姐便截口道:“他们如今还守着孝呢,哪里能如我们一般玩乐?便是略坐这么一会子,也是不合规矩的——只怕他们再这么继续坐下去,就得让外面的人说嘴了。”
宝玉一醒:“极是,极是,我却忘记了他们还在守孝呢,真真是糊涂了。”
宝钗不动声色的看了凤姐一眼,便转过头去专心嗑瓜子,和姐妹说笑去了。
回到林家,林珏问黛玉道:“今日可还有事?”
黛玉一笑,把凤姐和湘云、宝钗、平儿的典故学了一遍,末了道:“我冷眼瞧着,那家里,大嫂子和二嫂子怕是不合的。那个平姑娘也端是有心了,贤名太过了些,反倒是刻意了,只怕是心也大了。史大妹妹和薛姑娘都是为二表哥么?只是薛姑娘的情形我明白,就今日所见,她也是个好的,就是志气高远,偏又为身份所累,这门亲事其实细细论起来,我倒认为是她委屈了,如今这种局面她也算是骑虎难下了。可史大妹妹又是怎么一回事?哥哥不是说,史家前段时间不是还在给史大妹妹议亲么?怎么就搬到园子里去了?”
林珏赞叹的点了点头:“妹妹心思果然灵巧。那府里大房二房本就不合,再加上原先草字辈的只有贾兰一个,他便是不受重视,老祖宗和二太太也不会让他被人小瞧了去。可如今二奶奶的贾苼出来了,还是正儿八经的长房嫡子嫡孙,贾兰可就不能再一支独大了,风头被抢,那李纨自然不能待见二奶奶一家了。至于那个平姑娘,妹妹记着就好,这种忘了本分的东西,在咱们家从来都是打一顿撵出去了事,也是二奶奶慈悲,还留着她做夭。”
想起贾敏的惨死,林珏眼神就冷了下来:比起木姨娘那种势力盘根错节的家生子,这种忘了本分的贴身丫鬟背主才是最可怕,因为她了解你的一举一动,一品一行,你哪怕说了个开头,她都能给你猜出个结尾,因此作出种种设计,由不得你不落入算计。又因为没有可靠的人,她还能做出各种楚楚可怜的模样来,一心依靠着爷们,温柔可怜还全心全意,再有那个被算计的主母做对比,哪个爷们不吃那一套?长此以往,爷们被拢住,主母的名声又被败坏,她可不就是不是当家主母胜似当家主母了?若再有个一儿半女,那主母嫡子嫡女必定会被害了性命,她要自己当家作主去了。
林珏冷冷道:“将来你的陪嫁丫鬟,要全部都先定亲了才能跟过去,若有人敢背主,我必不饶了她。”
黛玉也想起早逝的母亲和弟弟,正在伤心,猛然听到林珏的话,不由得红了脸,啐了一口,嗔道:“哥哥,我们说正经事呢。”
林珏耸肩,道:“好吧,那就先说正经事——薛姑娘就不必说了,志气太高了自然也就身不由己了。那个史家大姑娘么,却是因为她太能做了,又是不顾念史家,又是说婶母坏话,不仅为表哥做活计,还认了薛姑娘为姐妹,面憨心刁,这京城里有谁打听不出来她是什么品行?自然没好人家愿意结亲了——那不好的人家史家又哪里看得上?他们家下面还有两个女儿呢,那可是嫡亲的,史湘云的亲事太差了,她们又能够说到什么好人家?如今可不就只好赖到了贾家,拿那贾宝玉当备胎么?好歹那是自家亲戚,当朝贵妃亲弟弟,只要老太太还在,那门面上就是国公府门第,将就着混过去,也影响不到亲生女儿的亲事。”
黛玉叹了一口气道:“可我瞧着,二舅母怕是极不愿意呢。”
林珏嗤笑道:“娶进一个跟老太太一条心的儿媳妇,哪家婆婆愿意?”
黛玉点点头,表示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