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各家接到无子除国和林家晋封的消息后,反应不一。
各府原配的太太奶奶们都是称愿的,如今俱是一股脑的憋着气准备磋磨那些个宠妾出气呢,这也不必多说。继室中那些原配没有嫡子的听了各个泪流满面,求着自家爷们赶紧上折子;而那些原配中有嫡子、自己也有儿子的继室则是直接晕死了过去,比如卫军侯家的夫人,此圣旨一下,她满心的算计都成了空,她的儿子卫若竹也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天天在外买醉。卫军侯长叹一声,派了亲兵去了平安州:不论如何,他不能让祖宗的爵位在自己手上断绝了。其他公子姑娘们,如南安王府、东平王府之类的,家里本就有嫡子嫡女,占了世子郡主之位的,倒没什么,顶多就是侧妃摔东西罢了。但如北静王府、西宁王府之类的,只有世子没有郡主的,府里的姑娘们听说后,砸了许多的东西,他们堂堂王府正经八百出身的姑娘,竟不如一个外八路来的了?实在可恼。
林珏把京城的事情发到了平安州和广州,谢鲸、冯紫英等人没说什么,他们家里本来就只有他们一人是继承人,只卫若兰家特殊了些。可卫若兰听说后,也反应平平,他只给林珏回了八个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林珏拿到后,长叹了一口气。倒是孝彰帝知道后反而高兴,直说卫若兰有志气。
忠礼亲王家听说后,世子妃立即去找王妃说话。那无子除国的消息对她和她们家来说是好事,但是林家晋封的消息就难说了,宁和以后有了这么个靠山,会不会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呢?便是爵位上不指望了,那家产呢?
只是她见了王妃,还没开口,王妃便说了:“不用担心。”
世子妃忙做出恭敬聆听的态度。
王妃道:“那贾家二姑娘我早就打听过了,最是个无为不争的。听说她奶嬷嬷偷她东西出去卖,她都没法子自己处理,还是定亲后她嫂子帮忙打发出去的。这人呐,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性子一旦定了,别人再怎么使力也改不到哪里去!即便她如今多了这么一门有力的亲戚也不行,底子在呢。我还听说,那林公爷和嫏嬛县主和这个二姑娘也不是十分亲近,不过是面子情。想来只要咱们不亏待了她去,也没人会来干涉咱们家什么。”
世子妃一听,便松了一口气,王妃道:“只不过真论起此事,据我看来,反倒还是好事。”
世子妃迷惑不解。
只听王妃道:“那个贾府的事情王爷曾经说过,将来怕是要垮的。二姑娘在的大房据王爷看来倒还好,不至于有什么大罪,至多没了爵位罢了。这么一来,这个二姑娘的家世就差了些,外人难免说闲话,说咱们亏待了宁和。可是若二姑娘还有嫏嬛郡主和林公爷这么一门好亲戚,人家就不会说了,反倒会说咱们心宽,善待宁和。再则说了,贾家二姑娘嫁进了咱们家,这亲戚便也是咱们家的了,将来相互走动,自然是以咱们家的名义,这对咱们家,还有宁平、宁安都有好处。”
世子妃一听,果然有理,便笑道:“还是母妃想的周到,儿媳还需要跟母妃多多学习才是。”
王妃得意一笑,道:“这些弯弯绕绕的,你还年轻,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学会的?慢慢来便是。”
世子妃奉承不已。
过几日,凤姐如约派人前来请黛玉去赏梅。
林珏除了两位嬷嬷,大小丫头配足了去,又亲自护送到了荣国府,对黛玉道:“晚间我再来接你。你一应小心些,也别留下笔墨,让紫毫替你写吧。那块贾石头不是个严谨的,前次你的海棠诗便差点流了出去,还好被我及时截了。”
杨嬷嬷皱眉道:“这贾家的规矩实在太松了些,那个宝二爷也十四、五岁了?怎么还这么的不通俗务?姑娘家的笔墨岂是能随意流出去的?亏他还一向说自己敬重姐妹们呢,怎么就不知道这名声在外对姑娘家的严重性?真真不知让人说什么是好。”
刘嬷嬷撇嘴道:“他若是个知道规矩的,就不会现在还厮混在内帏里了。”
杨嬷嬷道:“好歹咱们姑娘和他是表哥表妹,又不住在这里,规矩上也说的过去,只是少不得咱们要盯的牢些了。”
刘嬷嬷道:“林垚、林淼、紫毫和雪雁至少得两人跟在姑娘身边,她们家若是有请,我和你也轮流儿,大伙儿打叠起精神,万不能松懈了。”
众人齐声应是,黛玉哭笑不得,林珏方满意的骑马走了。
此时大观园中,比先前热闹了不少。凤姐为首,迎春、探春、惜春、宝钗、湘云、宝琴、李绮、李纹、邢岫烟、巧姐、香菱,再添上宝玉和李纨,一共十四人。因年纪差不离,大家不过姐妹兄弟的随便乱叫。黛玉进来时,众人正在芦雪庭商议着出题限韵呢。见黛玉来了,众人俱笑道:“这是王妃来了呢。”
黛玉羞的满脸通红,凤姐拉着黛玉的手不让她避走,笑道:“王妃这是害羞了,等下她跑了,咱们的诗翁可就少了一个了。我看咱们还是叫郡主吧。”又给黛玉介绍,这个是什么人,那个是谁,黛玉与众人厮见一番。
如今名分已定,宝玉见了黛玉,也是规规矩矩的,语气也跟着生疏了不少。
宝钗心里叹了口气,酸涩不已,黛玉只剩一个哥哥,还不如自己还有个娘呢。可人家的一个哥哥能顶别人家的百个。自己家的那个哥哥,一古脑的竟给自己拖后腿。母亲又一味的偏袒纵容,不肯严加管教,一心想着金玉良缘,拖着自己的年华。自己一个姑娘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由着他们。只是每每午夜梦回,都不由的伤心落泪,她这一辈子,唯一一次能做成人上人的机会被自己的亲哥哥给毁了。如今不得不屈从母亲安排,将就这劳什子的金玉良缘。可即便将来这金玉之缘真成了,难道就真是良缘吗?宝玉他文不成武不就,既不能承袭爵位,又不能继承家业,除了个官身,连自己屋子里的丫鬟都摆不平,要来有什么用?且就算自家如此将就了,这金玉之缘到如今都没定下来。宝钗也是满心委屈,自己虚岁都十七了,和自己同岁的迎春明年就要出嫁了,自己的终身眼见的还是无靠,她心里也悲苦啊。
湘云心里充满了别扭,只到底还是知道轻重的,黛玉如今是钦定的恒王妃,又晋升了郡主,不是她轻易能得罪的起的。尤其是林珏又晋了二品公爵,老祖宗昨儿特地交代了,自己是定了亲的人,要知道规矩,不能再“心直口快”了,否则连她也护不住自己了。老祖宗都这么说了,如今湘云还能怎么着?气得她昨儿在□□馆哭了一夜,也不得不承认,黛玉如今是麻雀飞上枝头,彻底变成凤凰了。
迎春、惜春见了黛玉却欢喜不已,她们本来就与黛玉亲厚,黛玉终身有靠,且身份尊贵,于她们将来也有保障;探春心情复杂,她固然高兴黛玉能有个好终身,只推人以己,她却暗暗伤心,自己的终身还不知在何处呢。看看平日里一起长大的姐妹,迎春已经由凤姐做主,有了好人家了;惜春还小;宝钗也算是明定给了宝玉;只有自己,明明只比黛玉小几个月,王夫人却还迟迟不肯开口给自己看人家,以往是因为姨娘的缘故,如今却又是为何?侍书暗暗扯了扯自家姑娘一下,提醒她回神。探春一愣,忙挂上笑容,与众人嬉闹去了。
侍书心下叹气,她与探春从小儿一起长大,自然知道自家姑娘的心事,姑娘往日一直小心伺候太太,也是为了这个,可惜以往赵姨娘总是看不透,给姑娘惹了多少麻烦。如今姨娘去了,太太却因为姨娘做下的事情,至今对姑娘淡淡的,可怜的姑娘,也不知道将来如何?又想到自己,将来必是要跟着姑娘一起出嫁的,不由得也担忧起来。
因今儿有鹿肉,宝玉闹着要烧鹿肉吃,众人爱玩,也跟着起哄。黛玉如今大好了,也吃了块,还想再吃时,就被雪雁眼疾手快的塞了杯茶过来,杨嬷嬷又咳嗽一声,黛玉只好无奈的站到一旁,喝茶看着众人吃去了。宝琴也没吃多少就站了过来,雪雁赶紧也端了杯茶给她。她道了声谢,便和黛玉攀谈起来。
宝琴并非寻常女子,从小儿和父亲走南闯北贯了的,见的世面多,学识也高,黛玉被自家兄长宠溺惯了,游记杂记看了不少,两人对着许多地方的风俗习惯竟说的十分相契,不由得相见恨晚起来。宝琴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又年轻,只一会便对黛玉引为知己,说起了自家来京的目的:是为了自己与梅翰林家三子的婚事。
林珏在翰林院挂了职,对翰林院的几个学士、编修的品性都略有查访。这个梅翰林是他最讨厌的一个,他曾和黛玉说,这人明明出身贫寒,却又最看不起贫寒,是个虚伪彻底的人。
黛玉思及自己兄长平日的言论,不由得对宝琴的这桩婚事暗暗悬心,她想了想,隐晦的道:“琴姑娘,你与梅家三公子的婚约是定于梅家进京之前吧?”宝琴点点头。黛玉道:“我曾听我哥哥说过,梅家的大小姐,嫁与金陵节度使家的大公子,听说那家大公子原来也是有定亲的,是和在祖籍的一个富商家的小姐,只后来悔了,另娶了梅家小姐。”
宝琴脸色立即变了:她和哥哥来京,依附薛家大房,住到了荣国府,本就是为了借贾家的权势,使梅家不至于悔婚。可若按照林郡主的说法,这梅家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就算现在不敢得罪荣国府,只怕将来有机会必还是要悔婚的。宝琴心思飞快的转了起来,一会儿便问道:“不知道郡主可知,梅家如今有人在家么?”
黛玉不忍心宝琴被耽搁了,便悄声道:“哥哥曾说过,梅翰林过年后就要外放了。”
宝琴脸色顿时惨白,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她来京已有一段时日,就住在荣国府里,哥哥也曾去梅家递过帖子了,可他们连见都没见哥哥一面,如今又要外放,是打算拖着自己不管么?黛玉点到为止,便不再说了。宝琴勉强定了定神,端庄了面子,便执起茶壶,亲自替黛玉斟了一回茶水,轻声道:“多谢郡主。”
那边宝钗摇摇走过来,笑道:“郡主、琴妹妹,你们在说什么好玩的事呢?”
黛玉笑道:“在听琴姑娘说她从小儿走的古迹呢,琴姑娘见识真是广,令人佩服。”
宝琴笑道:“我才是惊讶呢。郡主说没去过那些个地方,可那些地方的风俗人情,郡主都是熟的,学识之渊博,着实令我佩服呢。”
宝钗笑道:“你们两个佩服来佩服去,看的我红眼——里屋备了杯盘果菜,咱们赶紧进去作诗吧。”
黛玉与宝琴相视一笑,携手一起进去了。
这次做的是即景联句,起头是凤姐,众人本来是按序接的,后来便渐渐乱了,互相抢了起来,最后一算,湘云联的最多,宝玉联的最少,李纨便罚宝玉去和妙玉取梅花,又罚李纹、宝琴、邢岫烟做梅花诗,又看了惜春的画,青年姐妹相聚,好生热闹了一日。
晚间林珏来接黛玉时,众人围着林珏又是一阵道贺,林珏不耐烦应付,只借口还有要事,连晚饭也不留的便走了。
贾母听说后,知道林珏心里还是有芥蒂,不愿意和自家多有牵扯,便恨恨的瞪着王夫人一眼,道:“你自去吧,我也乏了,很不需要你在跟前伺候着。”
王夫人见如今林家蒸蒸日上,黛玉又晋了郡主,心中也有些悔意,若自己听从老太太的话,如今这郡马就是宝玉的了。又有林珏这个二品公爵在,今后宝玉可不就一辈子无忧么?只想到黛玉那都被捐了的家产,王夫人的心肠又硬了几分,宝钗身份低是低了些,好歹有百万家产呢。
虽这么想着,王夫人依然不敢和贾母硬对,只好行了礼便回去了。
到了进宫见元春的日子,王夫人忍不住对元春提及,林家如今淡淡的面子情,又提到了宝黛的木石前盟和宝钗的金玉良缘。
元春叹息一声道:“母亲,若论看人的眼光,咱们都不如老太太来得老道。这些日子,我细细想了又想,母亲,原来到底是咱们想差了。老太太是经历过世事,眼光是一等一,又是真心对宝玉好,哪里能害了他去?他的媳妇,老太太必是千挑万选,各方面都考量过的。便是母亲担忧林丫头进来后会和老太太一条心的事也没什么,林丫头真嫁了过来,便是你的儿媳,要在你手下讨生活,哪里能一心一意的只顾老太太呢?况还有宝玉在呢,只要母亲在宝玉面前漏那么一点子的不满,宝玉是个孝顺孩子,自然不会由着林丫头的性子来。再就是,若林丫头果然牛心左性,不敬母亲,母亲难道还不能替宝玉多纳几个孝顺的美妾不成?再不然,讨个名正言顺的二房也成,横竖咱们宝玉的身份很够,宝丫头的出身又太低了,若宝玉真成了郡马,身份更加高贵了,便是纳宝丫头做个二房也是可以的。”
王夫人恍然大悟,不由得悔恨的肠子都青了:若真照元春说的,不仅能抬了宝玉的身份,还能得到宝钗的百万家产,最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元春叹道:“只是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圣旨已下,事成定局。林丫头就是板上钉钉的恒王妃,皇家儿媳,身份尊贵,不是咱们能随意亵渎的。先前母亲做的有些过了,如今可不能再得罪了她去。尤其是林表弟,不仅是圣人看重,便是各个皇子都十分敬重着。母亲日后与林家走礼可要多加厚几分。到底逝者已矣,母亲先前便是受过再大的委屈,如今也都过去了,为了宝玉的将来,竟还请母亲别再计较了。”
王夫人眼眶红了红道:“一说这个,我就委屈。再没见过哪家的小姑,都出嫁那么多年了,还到了江南那么远的地了,还不忘伸手管着娘家的事情。偏老太太还听她的,明里暗里给我下了多少绊子。”
元春劝道:“如今这些不都过去了么?俗语说,死者为大,母亲是生者,何必再和一个死人计较?”
王夫人听说,心里好过了不少:可不是,就算她贾敏的儿子女儿再能干,她也早死了,什么荣华富贵都享受不到,哪有自己有福气?儿女俱在,女儿还住进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将来她生了皇子,还能更尊贵,谁都比不上的尊贵。
这么一想,王夫人忙道:“娘娘放心,你说的我都记住了。只是娘娘也承宠两三年了,一直没有消息?可是身子骨有不适?日常太医照顾的可经心?这后宫可是是非之地,娘娘可要担心些。”
“母亲不必担忧,照顾我的是咱们家供奉的王太医,他也替我一直调养着呢,我也没什么不适。后宫也没什么人对我使坏心,便是有,我也不是那没手段的,不至于就着了道去。只是,”元春黯然道:“儿女本就是缘分。我虽想着,到底没那个福分。”
王夫人凑上前去,轻声道:“娘娘,这事关键还得看圣人,你和圣人……感情可还好?”
元春脸红了红道:“圣人雨露均沾,并没偏宠着谁,是我自己福分不够罢了。”
王夫人忙道:“娘娘不可太过软和了,便是圣人公平着来,到底娘娘是贵妃,按例也该多占些时日的。”
元春嗔道:“母亲。”
王夫人退了回来,笑道:“好、好,我不说了。娘娘,依着你的吩咐,我此次带进宫来的,有几幅是家里特地求来的秘方,娘娘让抱琴煎了,在房事前服下,有助于受孕的。”
元春慎重的点点头,这可是头等大事,这皇宫里,有子和没子的妃嫔,说话、地位都是不一样的。没子的如她,哪怕是贵妃,一些地方的体面还不如那有子的周贵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