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珏接到北静王府太妃过世的消息时,皱了皱眉,对黛玉道:“是北静王妃下的手。{看最新章节请到:文学楼wenxue6}小说”
黛玉颦眉道:“为了什么?”
林珏道:“子嗣。北静王妃乱喝补药,坏了身子,生不出孩子了。可她给北静王爷守过孝,不能休弃,故北静太妃大约想着让她直接病逝,再给儿子新娶一位继妃,好生嫡子吧。北静王妃为了自保,就先下手为强了。”
黛玉想了想,道:“这样北静王府算是后继无人了?”
林珏耸肩道:“怎么可能?便是北静王妃有这么个打算,那北静郡王肯么?北静太妃临死前也必定交代了北静郡王了,要有嫡子传承家业。故从此后,北静王府要不平静了。”
黛玉低头沉思了半晌,道:“哥哥,我怎么觉得圣人会保北静王妃呢?”
林珏打了个响指:“聪明!只要保下北静王妃,北静王府不用几年,自然就会没了,比南安王府还干净。”
黛玉叹气道:“开国四大异姓王,东平、西宁两王因参与平安州叛乱,全家覆灭;南安王吃了败仗,降为辅国将军,后代还要降等袭爵,在这京城里,算是彻底没落了;北静王没有嫡子,庶子又不能袭爵,不削王位也跟削了王位差不离了。从此后,这天下,再也没有异姓王了。”
林珏轻描淡写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是必然的结局。东平、西宁两王之所以会跟着义忠亲王,也是看透了这个结局,否则他们怎么会弃一家老小不顾,跟着举兵谋反呢?成,他们还能再多几代荣华富贵,败,也不过是提前几年结束。既然如此,何不拼死一搏?”
黛玉点点头:“该退则退。身在帝王侧,要懂得拿捏好分寸,别让帝王忌讳,绝了自己的后路。”
林珏道:“这是被动的法子。”
黛玉笑道:“我知道,主动的法子是自己留条后路,就像哥哥说的狡兔三窟。”
林珏笑了,而后道:“若有机会,还是该出去走走,长长见识,开阔视野。天地这样大,世界又广阔,文化也多样,我们若一直局限于一个地方,不仅思想窄了,思路也短了,于国于家于己都是无益。”
黛玉若有所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等孩子们长大,也要跟着哥哥出海几次才好。”
林珏笑道:“就该如此。我们的家乡只有一个,可走的路多了,留下的家,却可以无数个。就比如我们从江南到京城,不是就有了两处的家了么?”
黛玉笑道:“将来孩子们长大要出去的时候,哥哥也带我一起去吧。每次琴妹妹来信说,她又去了什么地方,都把我羡慕死了。横竖有哥哥在,我也不担心会出事。”
林珏摸摸黛玉的头,不说话。
黛玉也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出不去,也只能是笑着过过嘴瘾罢了。
前线战报,闽南、西海大捷,战事已渐渐稳控,胜利是早晚的事情;太上皇去了,四王八公削了三分之二,下剩的不是老弱病残,就是自家内讧,根本掀不起什么大浪;宗亲臣工经过几年的调整,又都是“新”臣,故如今的孝彰帝大权在望,万事均可一家独断。权利的集中,除了让他越来越俱威严外,也带来了君王的必有的猜疑。即使他最信任的人依然是林珏,即使林珏有誓言拘束着,孝彰帝偶尔还是会心有疑虑,怀疑他是不是有反叛的可能。这时候,黛玉就是拴住林珏最好的带子。要指使林珏去办事,黛玉就必须留在他眼皮底看着。这道理,林珏懂,黛玉懂,涂谨恒更懂。只是这些也算是在大家伙正常的底线内,并非十分过头的不能容忍,委实没必要太过斤斤计较,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吧。
前线战事稳定后,孝彰帝开始着手剿匪、恢复民生。林珏忙的脚不沾地,各地官衙送上来的匪徒、流民、受灾、损坏情况报告都能堆成一座山了,孝彰帝不肯自己一一查看,便命林珏总理,筛选重点,总结禀报。林珏气的鼻子都歪了,在御书房和孝彰帝吵了半天,到底胳膊拗不过大腿,或者说受不住书籍诱惑,硬着头皮接了。只是文书太多,又源源不绝的再送过来,林珏没了自由时间,心情十分不爽,就把涂谨恒抓去当壮丁。故最近黛玉除了和姐妹相聚,就只能逗着两个儿子玩了。
这时候听到李纨上门求见,黛玉有些奇怪:“不是说兰哥儿已经被放出来了么?怎么大嫂子还会来找我?”
杨嬷嬷笑着倒了一杯茶:“王妃忘了咱们大爷最近正在主持剿匪的事情?”
“哦——。”黛玉恍然大悟:“大嫂子是为这个来的呀?”又不喜道:“嬷嬷,我能说我身子不舒服,不宜见客么?”
刘嬷嬷冷声道:“你是王妃,要做什么,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谁敢说你什么不是?若真有那不知好歹,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敢在王妃背后说三道四,王妃也不必客气,就直接让林侍卫带人抓起来,以大不敬罪论处!”
黛玉笑道:“也不至于就到这个地步吧?罢了,见就见吧,横竖她说什么,我都不应就是了。”
杨嬷嬷笑着去传话了。
刘嬷嬷冷哼道:“要老奴说,王妃就是太好心了。一些没规矩的人,就不该给她们脸面。咱们客套,她们就能拿客套当自来熟,硬生生赖上来不走。”
黛玉道:“好歹亲戚一场,她从前也是不易,见见面没什么。何况,她若只是求个差事,这倒无妨,横竖哥哥那里亟需人手;她若要求些别的,那自然是不成的,我也不会应的。”
刘嬷嬷皱眉不语。
李纨跟着丫鬟走进恒亲王府。一路行来,园子、房舍、摆饰、花草、动物,处处精致雅趣、钟灵毓秀,于低调中透着一股子高贵典雅的味道。便是带路的丫鬟,身上也是清香扑鼻,环佩叮当。相比之下,李纨觉得一身素色衣服,几样珍珠首饰的自己简直太寒酸了。她不由得捏紧了手帕:没关系,将来一定会好的。只要今日事情能成,将来,将来我的兰哥儿会把这些东西都带回来给我的。这样想着,李纨渐渐平复了刚起来的**,又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模样。
到了黛玉的正院,外面或站或坐着许多婆子、媳妇、丫鬟,其中一个十四五岁、模样姣好的丫鬟给李纨掀了帘子,里面站着几个水灵灵的丫鬟、教养嬷嬷,被众人围在中央的美人,正是恒亲王妃黛玉。
李纨看着黛玉依旧袅娜婉约的神仙妃子模样,一时有些恍惚,当初那个初进荣国府,受了委屈只会扑进哥哥怀里哭泣的小女孩,转眼间竟然这样大了?可她怎么还是原先那般美貌的样子?老天厚待她,十来年时光居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连原本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也因做了母亲,带上了些慈爱妩媚的光芒,显得更加动人。这是个一直是幸福的姑娘呵,在家有兄长护着,他又有能为建功立业,给她增添筹码,使人不敢小瞧了她;出嫁上无公婆,下无妯娌,唯一的夫君心里眼里又都只有一个她,对满院青春靓丽的丫鬟视而不见,成婚四、五年了,只守着她一人,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世间哪个女子有她这样的好命?
李纨嘲讽的扯扯嘴角:当初自己在家时,父亲虽然疼爱,为人却迂腐,待在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上就是上不去,连带着自己也没能成为一流的世家千金,将就了五品小官的长子;后来嫁进荣国府,两房矛盾重重,公公婆婆俱是虚伪,便是老祖宗也是偏心的很,最让人厌烦的是,丈夫贾珠房里有整整四个通房丫头,一个是公公赐的,两个是婆母赐的,还有一个是他自己提的、从小伺候他的贴身丫鬟。便是这样,婆母还嫌弃自己不贤德,生怕自己把她儿子给笼络了去,新婚期没过,就左一个右一个的又赐了两个美貌丫鬟进来。幸好自己手段不差,贾家老祖宗还讲究规矩,没在兰哥儿前面闹出什么庶长子的笑话,否则自己这一辈子真是要哭死了。后来,贾珠被那些美貌丫鬟掏空了身子,年纪轻轻就杀手人寰,婆母不反省自己乱赐丫鬟的过错,反倒怪自己克夫,怪兰哥儿克父了,还待自己霉不是眉眼不是眼的。那几年的日子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自己也忘记了。横竖那些通房丫头,一个也没讨了好去,便是公公婆母,如今也有了报应。自己这些年受的委屈,也算是有了出处了。接下来只要把兰儿扶持出去,封妻母、荫儿女,自己这一辈子的心愿便算是都全了。
想到这,李纨脸上堆起了真诚的笑意,行礼道:“王妃,许久未见了。”
黛玉忙命身边的人扶住她:“大嫂子别多礼了,请上座。”一边又命人上香茶点心。
李纨吃了口茶,再咬了口点心,唇齿生香,不由得再咬了两口:这样好的上用点心,自己有多久没尝到了?真真是同人不同命,有些东西就是天生注定的,羡慕也羡慕不来。自己也不用妄自菲薄,胡乱羡慕,再忍忍,过了眼前这关就好了,只要日后都顺顺当当的,将来总有用不完这些点心的时候。
李纨在心里念了声佛,平静的放下手中的点心,对黛玉道:“王妃这里的东西真是好,想来都是上用的。王爷待王妃真是用心。”
黛玉脸红了下,不自在道:“不过是一盘子点心罢了,哪里能看出什么用心来了?大嫂子说笑了。”
李纨呵呵笑着,与黛玉说起别后的情形,两人谈天说地了许久,黛玉见李纨始终没有提到正事上,心里有些纳闷,只是她怕画蛇添足,便也不提起。
说了半天趣事后,李纨仿佛不经意的调侃道:“听家父说,林公爷最近十分忙乱?还经常把恒王爷也叫走了?王妃和王爷感情这样好,林公爷这么棒打鸳鸯的,王妃难道都不在意么?”
黛玉心里顿时警戒起来,笑道:“哥哥要外子去帮忙是做正事,我只有举双手赞成的份,哪里还能反对了?”
李纨笑道:“理是这个理,可王妃难道一点都不惦念王爷么?我听家父说,林公爷为了剿匪的事情,最近可是经常夜不归宿的忙乱,王爷被林公爷带累的,怕也是这样忙吧?”
黛玉越发小心谨慎起来:“无国哪有家,这些都是应当的。”
李纨拍手笑道:“王妃果然大气,嫂子佩服。我的兰哥儿年纪虽小,却也有着这份为国为家的豪气。不知王妃可知道哪里适合我的兰哥儿去?让他也能为朝廷尽一份心力。”
李纨此话一出,黛玉身边的丫鬟嬷嬷俱是暗暗撇嘴:终于来了!也太不出杨嬷嬷所料了吧。
黛玉沉吟下道:“据我所知,西山大营正在招收兵士。兰哥儿若有那个雄心,可去那里报名。听哥哥说,那里的校官谋略武艺俱是不俗,人品也好,训练新兵是最好的。”
李纨脸上的笑容滞了下:若要让我的兰哥儿也去新兵营训练,从最底层做起,我还来找你做什么?她捏了捏手帕,若无其事的笑道:“这么说,林公爷是认识西山大营的人了?”
黛玉轻轻顰了下眉,避重就轻道:“也不算认识,只是哥哥曾去那里巡查过,觉得那里好罢了。”
李纨笑得越发真诚了:“原来林公爷是督军。”既然是督军,那要个六、七品的千总给兰哥儿,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故她笑着奉承道:“林公爷真是年轻有为。”又拿帕子擦泪道:“兰哥儿一心要为国出力,我拦不住他,只好由着他去。可我寡妇失业,就这么一个命根子,战场上又是刀剑无眼的,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活?”
说着李纨便拿眼去偷看黛玉。但见她默默无语,只是听着自己说话,连声安慰的话都没有,心里便着急起来:黛玉不接话,这接下来的话自己要怎么说?心一横,李纨只好忍耻把话说开:“故我想来求求王妃,念在老祖宗和我们过去的情分上,和林公爷说说情,照应照应我的兰哥儿。”
黛玉冷冷了看了李纨一会儿,道:“大嫂子想要个怎么样的照应法?”
这话有戏。李纨心里大喜,连忙道:“我听说将士可以按功劳请封,兰哥儿也是上过战场的……”
黛玉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李纨的话:“兰哥儿只是在后方处理些文书罢了,并不算正式上过战场。这件事在原南安郡王,现辅国将军的案件里,早已记录的清清楚楚,刑部可是有案宗可查的。”
李纨一滞,道:“我也不求多大的官,只是六……不,七品的末流官位,林公爷本事那样大,难道还办不来这么一件小事?”
黛玉冷声道:“于嫂子而言不过是件小事,于国家律法而言,却是件天大的事。我哥哥从来兢兢业业,勤俭奉公,这等欺君罔上的事情,却是不做的。”
李纨苦苦哀求:“怎么就是欺君罔上了?又不是什么人命大案,只是求林公爷顺个手,给兰哥儿添些功劳,让他能有个一官半职,在军队里好过些,不用和那些下九流的人挤在一处,受人欺负罢了。一件小事而已,王妃,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你就不能通融一下么?”
黛玉怒道:“顺手?小事?大嫂子真是好大的胆子。原来在嫂子眼里,私抢军功,抹消刑部罪证,都是小事?这种小事,嫂子敢说,我却是不敢听的。嫂子若是为了这个而来,那便请吧,我无能为力。”
李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王妃果真这样无情?既不肯念过去的情分,也不肯怜惜我们孤儿寡母半分?”
黛玉别过脸:“我是否果真无情,嫂子心里有数。嫂子但凡念着过去的情分,又怎么会拿着违法犯纪的事情来为难我?陷我和哥哥于不忠不义之中?”
这话太难听了,李纨“唰”的站了起来,冷笑道:“王妃高贵了,不念我们这些穷亲戚了。王府门槛太高,我们这些没权没势的人也攀不起,既如此,我便告辞了。”说完便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去。
杨嬷嬷跟了出来:“珠大奶奶慢走。昨日李夫人来信,说已经和两个李姑娘安然回到老家了,谢谢我们王妃给的护卫,让她们一路上少了许多麻烦。”
李纨听说,脚下一顿,手里的帕子用力的紧了紧,头也不回的大踏步往外走去:她们既然无情无义,自己也不必再低三下四的求她们了。不过是多熬几年罢了,自己等的起!将来兰哥儿出息了,她们便是求自己,自己也不会再进来这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