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图 第四十八章 恩怨父女
作者:卓语.CS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晋阳城号称晋地九都之城,自古就有龙脉潜藏的传说。

  魏太祖定都西京后,曾令大量术士寻龙探穴,也未曾找到晋地的龙脉,一怒之下火烧晋阳里外六城十七村,大火烧了三年才熄灭。

  此事被北方鲜卑王朝一位游历到此的文士笑侃曰:“南人鬼巫好机祥,万夫畚铺开连冈。官街十字改丁字,钉破并州渠亦亡。”

  可这座大邬旧都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两百多年来,十几代人将旧朝六城之地合为一城,在朝廷和当地百姓合力修建下,晋阳之宏伟繁华更胜往昔。

  郡城以南有大湖,乃是汾河汇于洼地积成。

  湖畔有座系舟山,高千刃,相传乃是上古时代大禹斩龙治水时的系舟之处。

  此山就在十年前被削掉了山头,因为太过久远,因由已无人知晓,更没人在意。

  只不过朝中都有关于青壮派大佬胡一霄的上位传言,倒是对于此事之谜有所猜测。

  话说十几年前胡一霄只是并州一介六品地方官,他获悉晋阳王氏私藏旧朝巨宝,于是乘机押宝秘奏了此事。

  大魏有明律,凡有欺君罔上之罪且证据确凿,七品以上地方官员皆有权控诉任何高官,单独密报皇帝。这样的奏折腊封上需要加盖奏本官员的血手印,凡是见到此种奏折,无需通过御史台和内阁审阅,直接由掖幽庭秘密呈交皇帝本人。

  若是内容核实,必然意味着上奏之人日后的平步青云。

  当然,倘若内容不实,那么上奏之人本身便犯了欺君之罪。

  不知有多少下阶官员冒死密奏,但多数人结果不是被上头枭首抄家就是被举报的仇家弄死。

  这无异于一场豪赌,赢的人寥寥无几,而胡一霄便是最大的赢家。

  隆政帝时的朝廷还是三公九卿制,世代探穴的晋阳王氏老家主王国赐正担着太常一职。

  而胡一霄一纸密奏却令朝野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在掖幽庭的铺网搜查之下,王家连夜转移的“秘宝”还没出晋阳城就被扣押。

  幸好王家只说是要给皇上进贡礼物,借着王家在朝廷的关系,这才躲过一劫。

  一本古代奇书《探龙诀》就这样露出水面。

  虽然涉及寻龙、屠龙、乘龙等术法的书籍都属于禁书一类,被发现持有一律都是重罪,但这《探龙诀》非同小可,王家靠着此书才兴旺发家。本应是家传宝书,又主动敬献,朝廷此举多少显得有些小气。

  念在王老太常乃是两朝元老,晋阳王氏为朝廷效力多年的份上,隆政帝也并未将老臣王国赐如何,只是让其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胡一霄到底没斗过王家,此番扑了个空,、不但不会被破格提拔,反而可能遭到牢狱之灾。

  可他却受到了蔡系的赏识,被蔡盛京一手挖掘出来,直接从泷阴县调入神都,由六品县令连跳六级,官加正四品兵部员外郎,很快就成为当时的朝廷新贵。

  在蔡盛京的造势下,晋阳的龙脉历经两百年后再度成为焦点,胡一霄“乘龙”进谏,深受迷恋玄学修仙的先帝赏识,于是令他与王国赐亲自领一千兵回并州探寻龙脉。

  在王家《探龙诀》的协助下,这风水宝地的系舟山被当作龙头削去了山尖,可谓是兵部当时最“宏大”的工程。

  历代工部重建晋阳百年都没有引起这么大的动静,胡一霄花了两年削了系舟山,却在朝廷、江湖和民间引起了巨大反响。

  即使褒贬不一,但并不影响这位蔡系新贵的平步青云。

  替隆政帝铲除龙头后,接连着他又替文王曹栋和太尉蔡盛京办了几件大事,一步步将文王推进的改制和太子党争推上了风头浪尖。

  胡一霄自己也懂得积势借势,深受文王和太尉的赏识,只几年就晋升到兵部侍郎,真正掌握了兵部实权,成为位居一线的高官。

  晋阳王氏也彻底因公免罪,但因王家在朝廷影响巨大,王国赐福荫与起点都远高过庶族出身的胡一霄,所以王国赐在众老臣求情下不降反升,成为了尚书台右仆射。

  不出几年隆政帝驾崩,与林思水黄庭玉交好的王国赐立马因为先太子一事受到牵连,早早辞官返乡,执掌尚书台没多久,也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他却因祸得福躲过了东宫一劫。

  文王登基后后,如火如荼的改制也彻底完成。司徒无涯叛逃,胡一霄也顺利坐上了兵部尚书的位置,成为蔡系青壮派无可替代的实权人物。

  三公九卿不复存在,而太尉一职却被特别保留,虽是蔡盛京恳求皇上特别赐予的虚衔,实际上却是独享尊荣,隐隐居于三省和左右平章事之上,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蔡盛京自己只负责上朝听事,并“无权”参与朝政,但他培养起的势力足以占据小半个朝廷,乃是蔡系军权政权的实际掌控者,而胡一霄便是他最大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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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小二的紧张还未消却,呆立半晌才道:“小、小姐,老爷他只是吓晕了而已,没有受伤的。”

  庄婉楚松开手,何掌柜立马摔在地上。

  袁归和小二目瞪口呆中,庄婉楚骂了一句“懦夫”转身就走。

  身后“醒来”的掌柜慌忙叫道:“楚楚!”

  “原来是父女,怪不得这么拼命,”袁归明了又有些疑惑,“可是我分明急得这老板自称何某,为何方才那凶神恶煞的胖子叫她庄……庄什么来着?”

  庄婉楚停下脚步,双手叉腰深吸一口气,憋了半天,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

  她转过身来,眼睛通红,强忍着眼泪扭过头不看异姓的父亲。

  袁归这才看到她的正脸。

  此女虽不属于貌不惊人那类,只算得上清秀耐看,而一双眸子却极为有神,称得上一双难得的美目了。只是此时泪眼婆娑,显得有些红肿。

  除却她雷厉风行英气十足的性子不说,此刻的样貌倒是如她乳名一样楚楚动人。

  何掌柜吃力地站起身,反倒是显得有些局促,两只手都不知放哪里好。盯着女儿半天,才憨然一笑,笨拙而小心地道:“楚楚,你终于肯叫我一声爹了!既然回来了,就多留几日,不要再出去了,外面太危险,刀光剑影的江湖不是我们老百姓能够立足的,爹娘都盼着你平安才好,你一个女儿家……”

  话还没说完,便被忍无可忍的庄婉楚一语喝断:

  “你还有脸提我娘?”

  何掌柜的话咽回了嗓子。

  “你要是个男人,就从姓洪的手里把我娘抢回来啊!现在呢,你什么都做不了!”庄婉楚情绪有些失控。

  何掌柜的声音小了很多,气势完全不及女儿:“你娘她,是自愿的啊……爹没钱没势,人又笨,你娘能跟洪帮主过上好日子,爹不怪她,也盼着她和你都能好好享福……”

  随着娘亲姓的庄姓姑娘气得笑出声来:“可你有没有问过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这些年是洪魁供我吃住,教我武艺,还想将我培植成紫龙门下任门主,可对于我而言,紫龙门不是我的家,这里也不再完整……我根本没有家!我娘她……”

  “而你,何杞,”庄婉楚话到嘴边却没有说下去,而是转而指着何掌柜道:“你不配娶我娘,也不配当我爹。”何掌柜脸色苍白,缓缓低下了头。

  忽有一声叫道:“够了!”

  袁归看去,说话的竟是那胆小得站都站不稳的店小二。

  庄婉楚瞥了一眼他道:“小六哥,这没你的事。”

  “小六当小二,有意思。”袁归饶有兴趣地多看了那小二一眼。

  战战兢兢的小六紧闭双眼,似乎使出了吃奶的劲,抬手指着掌柜何杞大声说道:“这个人,是你爹!”

  “我自小跟他,跟了十五年,他有多疼你,你忘记了,我没忘!”

  “你忘了小时候他把你架在脖子上跑东跑西,忘了他给你买各种你爱吃的糖,喜欢的衣服,就连酒楼最不景气的时候,他也没让你饿着,他从没对你们娘俩说过一句狠话,事事都依着你,只要你们开心,他干起活来都是乐呵呵的。”

  “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我与你一同长大,你说把我当哥哥看,可你又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有爹有娘,而我呢,若不是掌柜的收留我,我早就饿死街头!那时候我最羡慕的就是你,而你却生在福中不知福,说什么你爹没出息你爹不疼你,说什么你娘走是因为你爹疼得还不够。”

  “可是在我眼里,没有谁比你爹更心疼你娘。就因为他整天累死累活的很少陪她,她就跟别人跑了,公平吗?要怎么疼她才能不走?”

  “他开起这家客栈,养活你们母女绰绰有余。本本分分过日子不好吗?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的你家三口的生活?”

  “我没有资格责怪谁,夫人她愿意离开去过她想要的日子,那是她的选择,掌柜的也从来没有怪过她。而你作为女儿,这些年连家也不回,连我这没念过几本书的店小二都明白的孝顺,你有过吗?他是你爹呀,你知不知道你说他的这些话有多伤人?”

  “你说什么怒其不争,可是你想过没有,你爹一个安分守己的普通人,怎么去跟紫龙门那庞然大物抢你娘?你们一个觉得他没出息离开他,一个又觉得他没出息跟他一赌气就是六年,我不知道一个男人怎么样才算有出息?

  “养家糊口疼爱妻女就不算大丈夫吗,一定要踩着很多人的尸体站在高处才算有出息吗?一定要一呼百应前拥后簇才算有出息吗?”

  庄婉楚的表情凝固,听完后愣在原地。

  “行了行了。”何杞摆摆手苦笑道:“小六,这些年也苦了你,没想到你这几年挑灯夜读,还生出了这些奇怪想法。”

  小六一股脑将心中憋屈吼完,整个人终于瘫坐在椅子上。

  大厅里陷入了沉默。

  何杞端起一盏茶有些出神,忽然沉声道:“楚楚,你实话告诉爹,你娘她过得好不好?”

  庄婉楚的眼中露出深深的悲切和失望,半晌,她才叹口气:“她很好。”

  偷偷溜出来的庄婉楚无力道:“我只是顺路过来瞧一眼……门内还有要事,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

  何杞看着执意离去的女儿,张了张嘴,终于唉声叹气低头不语。

  可庄婉楚才一转身,便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你?你怎么还赖着不走?”庄婉楚嗔怒。

  袁归咧嘴一笑,一把拉住她柔软的手,硬生生将她扯到何杞面前递给他道:

  “掌柜的,留人可不是你这么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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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南四十里,系舟山,晋阳湖。

  一男一女两个青年自天空落下,流光宝剑飞窜入鞘。

  皆束一身青色衣袍,二人立于湖畔,望向那遥远处的山林。

  男子生得剑眉星目,英姿勃发,身材笔挺,女子则面容清丽,窈窕婀娜,二人并立一起,正宛如传说中的金童玉女。

  “祖儿师妹,那妖孽应该就在此地,我们这就进山吧。”青年男子道。

  “孟师兄,有你一手出神入化的玉女清心剑,那妖龙常年盘踞山中,迟早都是囊中之物,不必这么急吧?”

  样貌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女嘻嘻一笑,指了指北边的州城央求道:“好不容易有机会下趟山,我们还是先去这晋阳城里玩耍几日,好不好嘛?”

  “可是……”姓孟的男子还在犹豫,却已经被师妹拉着袖子朝州城走去。

  “就玩一天,孟师兄最好了~”

  男子摇头一笑,到底还是拗不过她啊。

  要是她的师父和师兄们还在的话,要是田师弟还在的话……

  她或许会比现在开心吧?

  庄婉楚怒目相向,正要发作,倒是何杞一把将女儿拉入怀中。

  庄婉楚轻轻挣扎了几下,到底还是没有发作起来,颤抖的肩膀渐渐松软下来,她默默把头靠在父亲肩上。

  这个中年人除了头发开始发白外,松软福态的怀抱还如多年前一样。

  方才还火药味十足的父女二人,此刻就这样相依无言。

  小六看了袁归一眼,也咧嘴笑了。

  袁归将苗刀还于背后,转身离去,留下一句话:“我找不见我爹娘了,我甚至不记得他们的容貌……挺羡慕你的!”

  双眼微红的掌柜何杞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叫道:“少侠留步!”

  然而那背刀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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