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越住的地方,是文州市有名的“棚户区”,说得难听一点,也就是以前所谓的“贫民窟”。这里的小路错综复杂,如果不是经常穿行的人,多半都会在这个不到十亩地的小地方迷路。
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张越却遇到了很多人。
这是一群常在棚户区出没的小混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经常会在深夜里在棚户区游走,来选择他们的目标,进行抢劫等作案。贫穷的人总是胆小的,因为他们的生活里已经贫穷得经不起半点风浪,所以他们多半会选择破财免灾。这里并没有监控录像,所以即使有人报案,警察也拿这群神出鬼没的歹徒毫无办法。
张越很早前就听说过有这么一群人,但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遇上他们,虽然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张越。
那是一个第一眼便能吸引住任何男生目光的女孩子,在张越所认识的女生中,恐怕也只有徐雨霖能与她相提并论。
唯一不同的是,徐雨霖给人的感觉永远是优雅而亲切,与徐雨霖接触的人,总会有如沐春风的愉悦,而这个女孩子,要张越擅自给她一个第一印象的话,那就是朴素而清冷,如冬夜月色一般的清冷。
只是女孩现在的处境并不怎么好。她那一身朴素的校服因为强烈的挣扎而有些凌乱了,清秀的脸颊白皙如玉,却印上了一只血红的巴掌印,看上去格外刺目,一双清澈若水的眸子中写满了惊恐,嘴里颤颤巍巍的叫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再过来我可要报警了!”
为首的混混猖狂的大笑起来,亮了亮手里明晃晃的开山刀,神色中满是猫捉老鼠的冷意:“报警?等哥哥们轮流爽完了你,再送你去阎王爷那里报警吧。”
“你们!”少女听到这句话,一时面色惨白,如遭雷击般吓在原地。
领头那混混却笑得更加猖狂了:“小妹妹还是乖乖配合彪哥我吧!”说着,一边伸手朝少女那已经初具规模的胸脯摸去,少女早已心慌意乱,又哪里意识到去躲开?
看到这里,张越心中忽然莫名冒起一阵无名之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仿佛突然脑袋短路一般,强行将心里的害怕忽略掉,不假思索便骂出了声来:“操你妈把手拿开!”
嘴里吼着,张越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拍开自称彪哥的混混伸出去的咸猪手,顺势拽住少女的胳膊,自己也跟着后退几步,将少女牢牢地护在了身后。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少女和混混们都有些愣神,待到看清后才发现是名貌不齐扬,看上去瘦瘦弱弱,还带着几分书卷气的少年,混混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道这少年是出来干嘛的,英雄救美?演韩剧呢?
彪哥被张越突然喝骂,心头瞬间一阵火起,却不明白半路杀出的张越的来路。天性谨慎的他还是强压住砍死张越的冲动,不耐烦沉喝道:“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根葱?敢拦你彪爷的事?”
张越此刻却是自家有苦自家知,他在出手完就后悔了,脾气是发足了,待看到四周其他混混看他自己的眼神和手上明晃晃的管制刀具,张越发觉自己双腿止不住的开始打颤,心里更是把自己骂翻了天,可出手了又哪里有后悔药吃?
想到这里,张越只得硬着头皮,战战兢兢的回答道:“我...我只是刚好路过而已,你们...你们知道你们这样是犯法的吗?”
彪哥愣住了,混混们愣住了,一秒,两秒,三秒,混混们突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这小子以为自己谁啊?”
“我靠英雄救美?”
“韩剧看多了脑袋坏掉了吧?”
“别这样说人家,人家还是蛮有正义感的嘛。”
“有正义感吗?那我们这些老前辈有必要动手教一教他什么叫做现实了啊!”
面对混混们的嘲讽,张越已经没心思去愤怒了,他现在满心唯一的想法就是如何摆脱这些家伙,要能安全离开,他宁愿给更多人笑也无所谓。
混混们捂着肚子看着张越,想嘲笑傻逼一样,笑声越来越放肆。
彪哥听到张越的回答,冷笑了一声,回头对着混混们沉喝道:“笑那么大声,想把警察引来是吧?”
混混们见彪哥发火,纷纷寒噤若喧,安静了下来。
说完,彪哥看了看面前的张越:“小朋友,有正义感是好事,可别把自己搭进去了。说实话,能为了个素不相识的人,这样子冲进来,就冲你这个胆色,你只要自己跪下来道个歉,乖乖滚蛋,我丧彪今天就网开一面,让你安全的离开。”
听到丧彪的话,张越如蒙大赦一般,心中立刻不争气的想要道歉逃跑,却发现身后抓住自己胳膊的少女的手突然拽得更紧了,回过头,月光下,少女恬静白皙的俏脸上挂满了泪珠,满是惊惶的望向自己,清冷的目光中露出一丝看见救命稻草一般的希望与渴求,看得张越心头一紧。
他知道,自己要是走了,这名少女今天的后果已经可以预料。
但他又有什么能力去救这名少女?即使留下了,结果也只会是再多搭上一个罢了。
可是......
“一个人的家里和出生是他无法选择的,但每个人都有选择怎么去做他自己的权利”莫名的,张越突然想起徐雨霖挡在自己身前那道义无反顾的身影,和那句怒斥全班的话,张越这才发现,徐雨霖的那句话,又何尝不是对自己说的?
如徐雨霖所说,每个人都有选择怎么去做他自己的权利。而自己却连做自己的想要去做的事情也不敢,自己现在这幅模样,连自己都放弃了,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自己可能做不到很多事情,但他至少可以做他自己。
张越心中恍然变得清明无比,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张越突然抬起头,怡然不惧的直直看向丧彪,看着丧彪手中那柄在月光下反射出森森寒光的砍刀,语气变得前所未来的平静:“本来势力不如人,抵不过别人,乖乖低头认输道歉倒也没错,可我已经,对过去那个懦弱的让我反胃的自己,厌恶得想吐了。”
嘴角却浮现出一抹轻松的笑容,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他辈子以来,第一次露出这种笑容。
“给脸不要脸!”丧彪终于不耐烦起来,提起刀,一步一步逼近张越。
“等一下,我让你跑的时候你就快跑,机会只有一次,记住,一直跑,千万不要回头!”张越松开抓住少女的手,一步跃向前,猛地扑向丧彪。
丧彪似乎没有料到面前这个前一刻还害怕得发抖的少年竟然突然敢朝自己动手,措手不及之下,竟然被张越扑得一个踉跄,张越趁机抱住丧彪握住砍刀的手,猛地朝丧彪喉咙按下。丧彪猝不防之下,完全来不及抵抗,只有满脸惊恐地目送着近在咫尺的砍刀狠狠割上了自己的喉咙。
“嘶!”鲜血已经如同初凿的井水般从丧彪的喉咙管里喷涌而出。
从这一刻起,张越已经下定决心,不管自己后果会怎样,都不重要了,他只想好好地,不顾一切的做一次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丧彪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混身使不上半点力气,使尽全力想要动弹,腿脚却不受控制的开始缓慢抽搐。
混混们见老大遇险,纷纷慌了神,不知所措的朝张越扑来,张越趁机回头看向少女,用尽全力吼道:“快跑!”
少女本来就苍白的脸色被眼前鲜血淋漓的一幕吓得更是惨白,目光复杂地看向张越,惊惶的神色中闪现出犹豫,却又狠心把牙一咬,低下头,不顾一切的朝巷口跑去。
有混混想要拔腿去追,可此刻老大生死不明,又哪里顾得上少女?巷口错综复杂,就是这么电光火石的几秒,少女便已逃得不见了踪影。
看着少女的身影转瞬便消失远去,张越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向丧彪,丧彪已然没了呼吸,只有那双狰狞的眼珠,依旧死死的瞪着张越,他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在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少年手里。
然后张越便被乱拳乱脚踢开了,看着混混们慌不迭的围住丧彪的尸体,有人突然喊道:“彪哥好像...死了!”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顿时,混混们开始不安的骚乱起来。
然后张越才意识到,自己杀人了。
出奇的,张越并没有任何的害怕,也没有意料中的恐慌,除了身上被喷满的丧彪的鲜血中传来那一阵阵令他几欲作呕的腥臭外,张越的内心却出奇的镇定。
张越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
即使他看见混混们红着眼失去理智的叫嚣着要杀他为丧彪报仇,即使砍刀森寒的刀锋在下一秒就要落在他的身上,他也没有丝毫的畏惧。
后果怎样都无所谓了,因为他做的是自己觉得该做的事情,所以,他问心无愧。
这一刻,张越才知道,原来即使是他,也能有无所畏惧的一刻。
张越想要笑笑,可他笑不出来,因为他知道他的下场会很惨。
他用尽全力逃跑,却被乱脚踹回了原地,后脑勺砸在生硬的水泥地上的疼痛让他有些发懵。
他只能试着抬头望向茫茫的天际,想要尽量不去想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锐利的刀锋,在月色下反射出诡异的白光,落在了他身上。
挨上的第一刀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但却能感受到自己的皮肤被割开了。
“咦,今晚的月色,还不错嘛!”张越突然闪过这个荒诞的念头。
第二刀打断了他的思绪,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他终于开始知道疼了,可是意识也跟着开始模糊。
第六刀,第七刀,第八刀......张越的视线越来越无法聚焦,黑暗的帷幕如潮水般侵袭着他的眼睛。也许是一会儿,也许过了很长时间,张越终于连混混们嘴里的叫骂声也听不见了。
令他奇怪的是,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他想到的不是徐雨霖,不是领养他的老头儿,也不是刚刚被他救走的女孩子,毫无征兆的,张越脑海中走马灯般回响起昨天晚上噩梦中的那张脸。
那只被符文布满而腐蚀得满是血洞的诡异身影的脸。
他感觉自己好像睡着了,然后,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就是那个身影,那个身影就是他自己。
他看着自己腐朽得不成样子的身体,浑身忍不住的发麻,他看向身上那些溃烂的白骨,溃烂处传来的撕裂般的痛楚,那是一种无法言状,却又摆脱不掉,令他身心几乎都要崩溃般的痛楚。
他开始惨叫,可惨叫没有任何作用,痛楚越来越真切,越来越强烈,他终于崩溃了。
他需要发泄,他想要发泄!
于是,他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