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山位于北燕国云泽山脉之中,整个山体被树木笼罩,若是在夏日,一眼望去,翠绿一片。
而站于苍凉山上,朝下望去,便可看到山脚下处有一个小村子,约莫三四十户人家,草屋土房零零散散布置,没什么章法规矩。
从小山村房舍中飘出袅袅青烟,散入天空。
小山村名叫叶家村,村子里人家清一色的都是姓叶,与那些沾亲带故便厚着脸皮言称乃是名人之后的村落不同,叶家村从来没有争过这些,倒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么的清高自傲,只是因为翻阅古籍村志,愣是没找到什么可以吹嘘的本钱,万般无奈之下只能依然低头叹息而后认命。
村子里的村民多是以打猎砍柴为生,也有一些是靠手艺生活,民风淳朴。
时至中午,朗朗读书声依然不绝于耳,从叶家村东北角的一个小茅草屋中场传来。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七八个稚子孩童一本正经摇头晃脑地大声诵读,稚嫩清脆的声音在小山村中回荡,正起灶做饭的村中妇人们听到这一声声的朗诵,都会抬头看向土屋学堂方向,抿嘴轻笑,眼中荡漾出几分喜悦。
在这个安静了不知多少辈的小山村中忽然传来这等朗朗读书声,着实让人心生温暖和希望。村中坐在庭院晒着太阳的老人们眯着眼睛,心中盼望着这一帮小兔崽子中能够出来一两个有出息的读书人,不说光宗耀祖,最起码也能给这个贫困已久的小山村稍稍带来几分富裕。
冬日的雪刚化不久,故而天气格外寒冷,十几个孩童家境并不富裕,皆是身着粗布麻衣,有的甚至打着好几个补丁,不过倒还算厚实,小脸小手裸露在外,冻得通红,但身子却是暖活活的。
教学问的先生并不是读了万卷书行了万里路的老夫子,也不是拼搏半生未能考取半点功名利禄的中年儒生,看那略显稚嫩的面像,便知道这先生年龄并不大,约莫也就二十岁左右,站在稚子前面,身着一件洗的发白的青袍,右手握卷,左手背于身后,在本就不大的土屋学堂中踱着步子轻声领读。
年轻先生叫周易,也住在叶家村,但却并非土生土长的叶家村人。而是叶二叔在外行医之时收养的。
当初叶二叔行医走遍赵国,在敦煌城遇到的小周易,那时的小周易不过七八岁大小,孤苦无依,流落街头,虽未至要饭乞讨的地步,却也是差点饿死街头。
人活一世,成年之后不论苦或者福,那都是怨不得父母的。
只是十年前的周易,还只是一个幼小孩童,却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
叶二叔见小周易虽幼小孤苦,却不失礼貌善良品质,故而便将其收留,带回叶家村照顾。叶三叔妻子早逝,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他便将小周易当做儿子来抚养。
至此,周易便在叶家村安了家。
叶二叔也曾询问过小周易本家住在何方,是否还有亲人,只是每当这时——那个叫做周易的小家伙脸上总会浮现出茫然,他似乎并不记得过去,不记得了他的身世背景。
之后,叶二叔也没有再询问过,权当小家伙年幼不记事,已经忘记了。
而周易,便定居在这近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中,悄然成长。
直至如今,已久十年光景。而当年小童,如今也是已经及冠,成了如今叶家村先生。
年轻先生面色温柔,目光清澈平和,回头扫过身旁的七八个稚子小童,看他们一本正经聚精会神诵读圣贤古籍,也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不过这笑意并未持续太久,年轻先生清秀的额头便微微皱起,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蓦然看到一个扎着羊角小辫的小女孩兴许是被一个嗓门比较大的小男孩扰乱了头绪,怒意满满地瞪了一眼,而后小手伸出,狠狠的扭了犹不自知的同窗好友。青梅竹马的小男孩连忙张开眼睛,疼的呲牙咧嘴,却不敢说话。而羊角丫头尤不解气,临末之时还攥紧小拳头挥舞了几下以示警告,满脸得意洋洋,轻哼一声,大有本女侠今日心情不错便饶你一命的气概。
这小丫头!
年轻先生看到这一幕,顿时摇头轻笑无奈,瞥了一眼羊角小丫头,后者也会抬头看到先生警告的目光,吐了吐粉嫩小舌头,嘿嘿一笑,赶紧拿起书卷挡住小脸,依然跟着众人诵读。
轻咳一声,周易却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小丫头,而是忽然抬手打断了众稚子朗朗读书声。
这七八个小家伙睁开眼睛,好奇疑惑地看着先生,有些不解。
还没背完呢,怎么先生就让他们停下了?
周易目光瞥了一眼羊角小丫头,后者缩了缩小脑袋,用书卷挡住了眼睛,一副掩耳盗铃你看不见我的样子。
“叶小灵——”
周易声音落下,小家伙们顿时转过脖子看向先生喊的小女孩,那些眼神中有的透着疑惑,有的则是嬉笑,而也有的则是担心。
羊角小姑娘不情不愿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耷拉着脑袋,看到旁边刚刚被自己扭了的青梅竹马同窗好友眼中透漏出的担心,顿时翻了翻白眼,皱着精致的小鼻翼,露出两颗小虎牙,又是呲牙咧嘴朝那胆子跟针眼没啥区别的小男孩恐吓一番,后者唯唯诺诺,不敢说话。而其他小家伙则是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周易看在眼里,轻咳一声,板着脸故作严肃,心中却是苦笑不得。
七八个孩子,性格各有不同,像那被欺负了不敢说话的小男孩,胆小规矩,而这欺负人的羊角辫小丫头,则是以活泼顽劣著称,平素里爬树掏鸟窝,她最是在行,小孩子争执打闹,向来是她将别人打哭。因为这事,羊角丫儿的爹娘可没少给人道歉。不过乡里乡间的,倒也没啥。
“易哥——先生。”
羊角丫儿偷偷瞅了一眼周易,大眼睛骨碌碌直转,嘴角微微翘,清脆嗓音响起,不带一点害怕。
周易心中笑了笑,脸上却是一副严肃样子,轻咳一声道:“将《两小儿辩日》背诵一遍——”
羊角丫儿一听,顿时面色垮了下来,还未完全长开却已经好看的眉毛像她的小手一般纠结在一起,嘟了嘟小嘴,不满道:“先生,《两小儿辩日》是我们昨天刚刚学的,谁能这么早就背下来啊!”
其他孩子深以为然。
“你这小丫头,昨日下午贪吃贪玩,晚上贪睡,哪里还知晓背诵文章?今日早晨我便遇到七婶子,她告诉我你昨晚老早就睡了!”
周易走到羊角丫儿身边,伸出手来拍了拍小丫儿的小脑袋,笑着说道。
话音一落,顿时间,土屋学堂内的众稚子书童哄然大笑。不过羊角小丫儿积威已久,精致眸子怒意满满地扫过众人后,中稚子便急忙伸出手来捂住了嘴巴,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先生!”
羊角小丫儿臊的面脸通红,怒瞪众人之后,又是气恼地对着先生嗔哼一声,有些不满。
周易轻笑一声,却不在意,而是转头看向刚刚被羊角丫儿欺负的小男孩:“叶小尘,你来背诵一下!”
稚嫩的小男孩愣了一愣,然后站起身来,拱手作揖,动作虽仍显稚嫩生疏,却也做足了恭敬的样子:“是,先生。”
周易笑着点了点头,一副大是欣赏看重的样子,
羊角丫儿看到之后,则是讥笑一声,嘟囔了一声马屁精。周易伸出手来轻轻弹了一下小丫头的脑袋,后者呲牙咧嘴夸张地揉了揉脑门,嘟囔道:“先生总是敲别人头,会变傻的——”
“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辩日,问其故。——”
“一儿曰:“我以日始出时去人近,而日中时远也。”
“一儿以日初出远,而日中时近也——”
稚嫩清晰地声音在土屋中回荡,叶小尘专心致志地背诵着先生昨日刚刚教过的文章,粉嫩的小手裸露在外,已冻得通红,但却未曾像其他孩童那般缩入暖和的袖口。
周易聚精会神倾听。
羊角丫儿初时还不以为然,脸上挂着几丝讥笑,但当叶小尘背诵至中段之时,小丫头抬头看了一眼嘴角含笑一脸赞许的先生后,面上的不屑一顾便逐渐消散而去,粉嫩小手握着书卷,大眼睛盯着那不算太长的文章,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不服气。
他叶小尘能够背诵下来,我叶灵儿也绝不比他差。
偷偷瞪了一眼先生后,羊角丫儿大眼睛中透射出一道明亮且坚定目光,撅起小嘴,紧握住书本,死死盯着书卷上文字,默默背诵。
而其他小童也是相当自觉,在叶小尘背诵完坐下之后,蓦地站起身来,手握书卷,敞开嗓子大声诵读背诵。
周易并没有制止这帮小家伙争强好胜的行为,目光所及,看着他们,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温柔以及自傲的感慨。
读书能够让人明理,背诵能让人开智。
叶家村还从没有出过读书人。
也不知这七八个小童中会不会有一两人走出这质朴山村,看到更南更北的地方!
朗朗读书声入耳,却并不噪杂,反而是透漏着一股股的安静祥和,周易看着这一群小童稚子苦读圣贤书而不厌烦的样子,心中前所未有的宁静。
虽然有些诧异为何自己会来到这个世界上,但身受“家乡”那个蔚蓝色星球上穿越文明的影响,早已有了极强的适应能力,所以从浑浑噩噩中苏醒过来之时,他并没有感觉到不适。
他觉得这样生活也好。
平静,安宁,没有太多压力和约束,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就比如像眼前这般,教几个不识字的稚子书童读读书,写写字,挺好。
有时候,周易也会好奇自己的身世,疑惑为何自己脑袋里找不到出生时的那六年经历,他明明有种感觉,感觉在那出生的六年中,其实他早已苏醒意识。
但只是每一次他试图忆起什么东西,却总是引来阵阵痛不欲生的头疼让他倍感难奈,而久而久之,便索性不再去想,权当自己就是个孤儿——就如当时醒来时那般,已是沦落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