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之路代号迦羯罗镜 二十四:翡翠之华
作者:少校Alex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雪佛莱盲目徘徊在高架路上,远处是Tido.Paride(大超市)和一片繁华商城,纸条上的地名,望眼欲穿也难寻踪迹。

  这是我第一次到巴里(Bari),尽管这座城市离老家近在咫尺。

  坦克罗利正不停查阅手机,指责我地图没及时更新,导致我们在这一带瞎逛,白白浪费整个下午。离开Napo时,帕顿说他自己租车先走,让我们不必再顾虑他而耽误自己办事。如此一来,巴里之行变得不再需要争分夺秒,我和坦克可以以一种游山玩水的心态去逛逛景点顺带拜访。

  结果兴致勃勃的坦克提出要先去斯瓦比亚城堡拍照,之后在周遭饭店排长队吃饭,折腾来折腾去,不觉已是下午两点。

  “你也算是黑衣人里的老资格,和工程师是一块去山里当差的,怎会不知道他家住哪?”我心烦气躁地掐灭烟,打开车窗透气。

  “我说少校,公司员工4万6千人,分15个大部门,他和我根本不是一个系统的,怎么可能认识?”坦克也在不停看表,让我别再发牢骚,道:“我算是外国人,可能意大利交警会更客气些亲切些,到下一个路口我再打听,反正也就这一片,八九不离十。”

  我轻蔑地轻哼了声,心想你一个澳洲佬算什么国际友人,欧洲对美、澳、加而言,才是古老的母亲,孕育了新大陆亿万子民。

  岂料,这家伙十分走运,果然在下一个引道口遇上个处理抛锚的交警,一番打听后,才明白我们所在找的地方就在商城背后老宅区里。根据他指点,花了十来分钟,便抵达目的地。

  我看看表,三点多,这会儿东尼家肯定没人,意大利和英国差不多,许多学校都没有大巴接送,通常小孩就读在社区里。所以按着波特提供的资料,来到一所叫做波切利尔的中等学院门前。(意大利许多中等学院是所集幼儿园、小学、初中为一体的综合学校。)

  看着一个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散步般渡出校门,我翻出东尼生活照,找寻画面居中那丧父的可怜女孩,不由一阵唏嘘。我与工程师都是意南人,难免会有些老乡情节,外加他孩子才刚读小学,这种心理打击可想而知。

  大概半支烟功夫,我看见她正和几个同学打校门出来,正低着头在相互议论什么。这时,一辆黄色奥迪旋风般停在孩子面前,下来一个扎着浅蓝头巾戴墨镜的女人,顿时玛丽恩的同学一哄而散。

  “没错,这应该就是东尼的遗孀。”坦克掏出支烟,拍拍我肩头道:“少校,你眉清目秀的,还是你去吧,我这满身伤疤容易吓着别人孤儿寡母的。”

  我点点头,爬出车门,正了正领结,朝着她们走去。

  “很抱歉,隔了那么久,才来拜访你们,”我心怀愧疚,对着她们深深鞠了个躬,打口袋内取出大小两个信封,提给那个女人,道:“大信封里是我们同事间的捐款,22万瑞郎支票。小信封是我个人的两千美刀,请你务必收下。”

  “已经过去了,”女人嘴角抽搐了一阵,叹道:“心领了,你们不必如此,公司已作出赔偿,你们找到我丈夫尸体了没有?”

  “还没有,这很难,不过我想公司会设法找到的。”我不管女人想不想收,将信封往她手里一塞:“这样我无法交代。”

  说完,我弯下身子,掏出名片提给东尼女儿,然后扶着她的肩头,透过墨镜打量,顿时一行热泪划过脸庞。

  半年前摩萨利尔之战时,闭路电视下的东尼,正站在一间涌满水的屋子里,趴在桌上写字,然后扬起脸,对着镜头惨笑,举起了手里的瓦楞纸,上面写着:

  “告诉我女儿玛丽恩,我爱她。。。永远。。。”

  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个子,毅然面对死亡,直至洪水将其吞没,救了与他非亲非故三十多条人命。

  “玛丽恩,我是陪伴你父亲走到最后一刻的人,他让我告诉你,他永远爱你,”我指指自己心窝,一时难以控制自己情绪,呜咽道:“因为有你,他是带着微笑走到生命最后尽头,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遗憾。你父亲,是我所见过的,最伟大的人!”

  小女孩低头望着自己的皮鞋,什么话也没说。

  “够了,别再说这些了,”女人拉着她,钻进车里,颤抖地点了支烟,发动引擎。

  “我爸不会死的,他没死。”小女孩探出脑袋,冲我大喊:“他会回巴里的,我要在家等他!”

  我脚下打滑,跌跌撞撞回到车里,仰头长叹,点了支烟。

  “少校,你又怎么了,这些天一直在哭,快别这样,嗨,”澳洲佬捣了我一拳,指了指窗外,说:“一个老太太正在看你哪,没准还以为咱俩是Gay,我要把你抛弃。。。跟我谈谈,你为啥反应那么强烈?”

  “因为我当了六年失败的父亲,我家孩子比玛丽恩顽劣得多。独自待着时,我常掏出她照片,一遍遍看,一遍遍在心头呐喊,我对不起她,带给家人的只有不幸。负债那几年,我甚至无耻地偷她储蓄罐买烟抽,你能想象吗?落魄到这种程度,有时我会想,一枪了断自己,可是,我割舍不了,真的放不下她们,我难以想象将来的她,要怎么来承受这残酷世道带给她的压力。望着她,还那么幼稚,她根本不懂自己拥有这么个艹蛋老爸是件多么不幸的事,”我抹了把泪,苦笑道:“所以,看着玛丽恩,我就会想起自己女儿。东尼是个劳碌命,常年在外,我想他内心深处,也许跟我想的是一回事。这也许,就是我实难放下内心阴影的缘故。挣扎求生,我和他一样,都带着一份愧疚和罪孽感。”

  “一个字酸!你跟我说这些,一点没用,我没体会。”坦克罗利斜靠在座椅上,撑了个懒腰,说:“所以我这辈子不打算成家,打光棍自在舒坦,有孩子那才叫麻烦事,结果就像你一样,每天哭得像个泪人。诶?少校,接下来,我们该去哪?”

  这次旅行,其实除了拜访电力工程师东尼的遗孀外,我还另打算办件事,那就是老曼家小女儿给我的线索,探访枪击案女尸照片拥有者,这人也居住在巴里。但遗憾的是,地址写得模糊不清,没有具体街区也没有电话,只有一个路名:

  莲街十号。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查遍巴里市导航,甚至特地闯进邮政局买几版不同年代的地图,望穿秋水,就是找不到这条街。更让人叫绝的是,沿途向市民打听,也都不知道地点在哪。眼见天色慢慢暗沉下来,时针已指向七点。我们不得不停车吃饭,下来后还找不到快餐店,只得走进一家门前站满接待小姐的中华料理,胡乱地翻着Menu。

  “咄咄怪事,你身为华裔居然还让我给你点,”坦克罗利叼着烟,讥讽道:“真是数典忘宗哪,哈哈。好在我住牢里时常吃料理,知道几个方块字。”

  一个笑得花枝乱颤的女招待走上前来,坦克先点了盆五人份的广东炒饭,又要了春卷,牛肉馅煎包,西米露等等一大桌,象头饿疯了的猪般席卷起来。

  “诶?请问,你是,”不知何时,我背后传来个迟迟疑疑的声音,那人逐渐靠过来:“诶?还真是你,Holeethmen,你怎么跑巴里来了?哎哟哟。”

  一个淌着油汗的胖子望着我,吃惊的嘴都合不拢。

  “阿福?诶我艹,怎么是你?真是难得,会在这见到你,出公差吗?”我一见这家伙,顿时乐了。

  阿福的真名叫提图斯(Titus),是我在花编杂志社时的同事,同为没有桌子满街跑的人,所以经常混在一起泡酒吧,算得上是好哥们。因人长得白白胖胖,像尊财神,所以被大家尊称“阿福”。

  于是我站立起身,拉他入席,让招待添套餐具边吃边聊。他看了看边上的坦克,有些畏惧,不由拖着椅子坐到我身旁,显得不好意思。

  “别介意,这人是我一同事,咱们这是公费吃喝,来来来,”我一挥手,道:“开动,干上一杯。”

  “如果不打扰的话,那就不客气了,”阿福指了指饭店切配间,说:“我本来就打算买半个烤鸭。”

  “跟我说说,你现在混得怎么样?”由于中华料理店禁烟区范围很小,我提给他一支烟帮着点燃,翘着二郎腿问。

  “你被开除后,哥们我也不干了,后来换了份工作,卖抽水马桶,所以跑巴里来了。”阿福乐呵呵地接过烟,使劲吧嗒两口,羡慕道:“半年不见如隔三秋,你丫现在是一扫过去颓废之气质,脱胎换骨了。倍儿精神,这才对嘛。”

  “现在还欠着部分债还不上,愁白了头。”我撇撇嘴,道:“好什么好。”

  “霍利斯曼,我可听你老婆说了,现如今你混上大公司了,怎么都比我强许多吧,”阿福掏出自己名片提给我,瞬间吞了只汤包,说:“你可不能忘了咱俩交情,有机会拉兄弟一把脱离苦海。”

  “行!”我眉飞色舞地瞟了眼闷头只顾吃的坦克罗利,笑道:“等哪天我把这群家伙都收拾齐整,就往上打报告,拉你到公司。我们那里的事业部门不行,口才没你好,不懂该怎么搜刮客户兜里银子。”

  随后阿福打自己那只被磨得发亮的公文包里拿出几份简介,开始介绍起一种叫半杯水新型马桶的产品,想让我推销给公司。

  “环保、节能、还省水,自动清洗,总之功能多多。”他口水飞溅说得十分卖力,直到坦克打了个饱嗝瞪上他一眼,这才闭嘴。

  “诶?阿福,正好遇着,我向你打听个住址,”我在掏烟盒时带出信笺,不抱什么希望地摊在饭桌上,问:“你帮我看看,知不知道这条街?我找了一天都没找到。”

  “诶?莲街?弗勒滂?”他戴起眼镜,仔细看了看,自言自语着,忽然指着我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了,这有什么可笑的?”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探问道:“你知道?”

  “知道知道,这条街你漏了个字,不是莲街,叫青莲街,离这里两站地铁路。”他神秘地凑近我,开怀起来:“还记得你被开除前,原本要去采访一个人吗?那家伙就是。你失踪后,这单子落在我身上,所以就走访了几次。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过去。”

  半年前,在收到Alex发来让我去萨格勒布销毁硬盘的邮件前,花编杂志社曾派给我个单子,让去采访一个出了名的神经病人,据说这家伙身上发生过许多不可思议的怪事。我本抱着去揭穿他的心态,结果让公司绑票到日内瓦,此事也不了了之。

  “这家伙确实名不虚传,真可谓是本世纪最难解释的怪人。他在多年前,被登山爱好者发现在匈牙利一个山洞里,随后送去医院急救,醒来便问别人今年是几几年?拍完CT照,医生发现他脑袋里有数块弹片,以为压迫住神经,取出最靠外的一片,那竟然是火绳枪的铅丸!”

  “这个很好揭穿,他被一个拿着火绳枪的现代人打了几枪,就是这样。”我淡淡地说道。

  “起初我也这么想,但你得明白,那是近距离射发,头部中枪是活不了的,更何况他遍体无伤,这要怎么解释?比起这些更离奇的是,他坚称自己是土木工程师,矿井塌方被埋,为什么出现在山洞里,自己也不知道,”阿福立即打断我的话,继续说道:“而且替换下来的衣服,和物品什么的,经检验,都是他自己声称的那个时期,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然而,按这仁兄所说的地点,又全然找不到所谓的矿井,那里是处风景迷人的高山小镇。”

  “哦?这家伙所说的矿井在哪?回头我让公司骇客查查。”

  “一个叫做,马蹄铁镇的地方,在多瑙河畔的群山之中,”阿福对我一摆手,笑道:“别折腾了,我早查过了,根本就没他说的地方。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神经病人,哈哈。”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那地方叫什么?”我不由心头一凛,张大了嘴。

  “马蹄铁镇,怎么了?”阿福挠挠头,好奇地问。

  “坦克,一会儿吃完喝完,你先回酒店,我打算去拜访下这位弗勒滂。埋单!”我站起身,招呼来侍者,掏出皮夹。

  五十分钟后,阿福驾着我的车,开到一个破旧的夜市前,我不明就里,紧紧尾随,他沿途吃了几串烧烤,走到个快打烊的小屋前。

  “这就是莲街么?”我探头探脑张望着,问。

  “不是,你所说的莲街在集市另一头,我在找他家电铃。”

  说话间,一个戴着大头娃娃的矮子,缓缓渡出门来,背着手望定我们。

  “还记得我吗?阿辣,哈哈。今儿又得麻烦你,我给翡翠之华带个朋友过去。”阿福对这人尤为客气,一边打着手势一边推推我:“付钱,给他十美刀,咱们要先买电铃。”

  我一头雾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得怏怏地掏出钱包,提过去一张很皱的票子。

  不过这个老中并不计较,收下钱后又背着手进屋,时隔不久抱出一个大烟花,上面写着汉字:如龙般腾飞。不知道究竟在搞什么。阿福继续推搡着我,让别站着发呆,跟着他走就是。就这样,我随着他们走过一段往上的台阶,爬上个四方形露台。

  老中点燃烟花,顿时一道色泽斑斓的烈焰冲飞上天,宛如金龙翔云。我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以然,就在这时,那个老中忽然将大头娃娃摘下,一路笑着跑下楼。

  原来这不是个中国人,而是个十来岁的黑小孩,难怪那么矮小。

  “成了,翡翠之华愿意见我们了。”阿福遥指夜市灯火通明的某一段,高叫着让我去看:“开了,看见没有?开莲花了。”

  顺着他的指引,我瞧见远远一栋黑乎乎的建筑顶楼,亮起一盏灯,照亮了一个青色莲花图案的玻璃大窗。这与四周格格不入,说不出的怪诞和奇异。我那颗好奇心,也被无限激发出来。

  “难道就不能打电话吗?干嘛费这么一番折腾?”我跟他下台阶,有些埋怨道。

  “翡翠之华不装电话,也不会用手机。只能通过按电铃,来看他意思。如果莲花不开,就代表他不想见人。”

  “稍等等,翡翠之华是谁?这好像不是人的名字。”

  “翡翠之华就是弗勒滂,一会儿你到他家就全明白了。”

  几支烟的功夫,我们驱车来到一栋大宅前,它的外墙十分老旧,砖块发白,爬满了牵牛花藤。各种小飞虫在路灯下飞舞,四周恬静无比,实在是处适合隐居的好地方。

  路灯橙黄的光束,将背后几棵大树,勾勒得清清楚楚。树叶被照的一片通亮,精致得像透明蝉翼,衬托着永恒的黑夜,仿若一幅超大油画。望着这幅美景,不由令我忆起少年时代,80年代末的Napo,与同伴在窄小街道夜间游荡。

  阿福见我驻足发呆,挥挥手招呼跟上,走上木梯。在大门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曰“翡翠之华”,如果光听名字,可能以为是家古董店。大门微开,伸手推去,内部装饰典雅,融尽东西方风格,是座历史悠久的老房子。

  “阿福,这家伙肯定是百万富翁。”我不由羡慕得搓着手,跟随他站在玄关前。兴奋地惊叹道:“这种老宅,少说也值几百万,不,值千万以上。他什么来头啊?你不是说他被人发现在山洞里吗?”

  “没错,但地产是他的,银行有房契证明。他祖上全叫弗勒滂,代代相传,他是第十一世。”阿福暗暗捣了我一拳,道:“所以他管自己叫‘翡翠之华’,以示区分,明白了吗?别说话,他要出来了,如果你想找他聊聊的话,得守规矩。”

  就在此时,第二扇门被轻轻打开,顿时一股香雾飘散出来,令人浑身一颤。这股气味,既不是女人身上的庸脂俗粉,也不是焚烧着的香料,隐隐间,夹杂着草腥味,有种提神醒脑的爽利。总之,抽烟抽得昏沉沉的我,猛然间清醒了许多。

  一个身着咖啡色皮夹克的男子,走到我们面前。我本听阿福说他许多年前被人发现,可能会是个老汉,岂料这家伙看上去也就比我大个几岁左右,面色红润,皮肤出奇得好。他手里抱了只巨大的布偶猫,正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诶?”他扫了我一眼。

  “这是我一位朋友,想来拜访你,所以我们去按了门铃。”阿福朝他伸出手,热情洋溢地问:“翡翠之华,你过得好吗?”

  “哦,哦。”他这才转身放下猫,嘴里应付着,慢慢朝里走去。我学着阿福开始脱鞋,本打算找拖鞋,但四周空空,什么都没有,因而只能光着脚板随他进去。

  第二扇门背后,是条二十米长度的廊道,发黄黯淡,点着一盏15支光壁灯。两边壁道上,东一滩西一滩写着许多小字,密密麻麻。以至于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霉斑。

  当走过这段黯沉过道,我们来到正厅,头顶吊着个大灯,也是差不多昏黄,犹如身处特别有情调的咖啡馆里。空气中满是那股香味,却找不到源头。室内中央是个水吧,各种海鲜果蔬堆砌在桌头,看来这位仁兄似乎还未吃饭,正在自己做菜。

  “啊。”他朝一张宽大得像床般的大沙发扬扬手,示意我们坐下,随后自管自回到水吧前继续切菜。我刚想问能不能抽烟,阿福早已点燃一支,吧嗒几口闭上眼十分享受的模样。我学着他如法炮制,竟发现烟味混合室内香雾,令人迷醉得忘乎所以。

  “我最爱来翡翠之华家,每次来都能美餐一顿,”阿福扶着我的肩,笑道:“一会儿你也要尝尝他的手艺才行。”

  他浅笑了一下,露出两个迷人酒涡,依旧不言语。那只大猫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毫不避生地往我身上一跳,闭上眼睛打起呼噜来。

  香味、一个独居男人、还会做菜、柔软的猫毛、昏暗的格调。一切都是那么如梦似幻,令人想在此做一辈子的客人。

  弗勒滂大概忙了五分钟,终于开始烧烤起来,他转身进里屋忙碌,这才想起有欠待客之道。急忙端着咖啡壶出来,给自己和阿福各倒了一杯,提给我一杯红茶。

  “诶?”我不由一愣,心想这却委实奇怪,他怎么知道我厌恶喝咖啡?正待发问,弗勒滂又回到水吧前忙碌起来。

  阿福见我欲言又止,以为是坐得久了有些乏味,便对我说若想四下看看也无妨,翡翠之华喜爱客人参观大宅,屋里的酒随便喝,无需过于拘谨。

  于是我端着红茶杯,开始在这屋内闲逛起来,首先最吸引我眼球的,是在房中开放式二楼上,摆着一台地球仪。它非常大,2.8米高度,全金属制成,起码得有一吨多重,不知是通过什么办法运上楼的。球体上,被他用各色马克笔涂抹得五彩斑斓,在巴里市这个位置上,插着一颗骨钉。

  其次是地球仪背后的大书橱子,满是各种鸟类的图册,以及一些厚厚的古代史书,这么看来,此人十分有修养,热爱专研学问。

  最后是书橱旁一张书桌,放着台笔记本电脑,边上是份使用说明书。此刻正开着,我不由感到好奇凑近去看,原来是个网页,类似那种CG作品站,收录着许多彩稿。它们不是古代油画,而是当代人的作品,这与屋内摆设,显得极不融洽。

  “可以吗?”我知道提这样的要求有些过分,但网址又太长记不住,只得朝底下的他探探头,问道。

  “哦。”他甚至都没转身,一门心思在做菜,头也不回应道。

  我感到有些奇怪,难道这人是个哑巴,只会发出声音?但阿福对我眨眨眼,好像在说没事。我开始坦然起来,坐上他的皮椅,点击鼠标玩电脑。

  随着手指移动,网页慢慢被拖到尽头,在倒数第二格位置,我瞧见一副古怪的画,不由点击进去。

  画面描绘出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在悬崖上,有座黑沉沉的大屋,终年积雪不化。这座房屋最怪异之处是,它没有屋顶,里面的景致一清二楚。只见屋子中央,有座柴垛垒起的高台。上面摆着一口阴森森的铁棺材,里头躺着个身着黑衣的年轻女子,抹着血红唇膏,正在打瞌睡!

  这种视觉类的画我见过不少,但令我吃惊的不是主题怪诞,而是画法,因为这种线条,正是在摩萨利尔,解码专家综合机拍回来的壁画画法!它仅仅是着了色而已!

  想着,我开始移动滑鼠,想看看这画叫什么名,随后看见边上写着一段话,内容是:

  “在雪线以上,有座大屋,里面摆着具常年打开的棺材,女尸百年未腐,栩栩如生。”

  “啊,”就在此时,我的背后传来一个疲乏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突然冒出,不由打了个激灵。回头去看,发现弗勒滂不知何时正站在我背后,手指电脑,脸上带着难以形容的怪笑。

  “我画的,你喜欢吗?”他猛然开口,叫我大为吃惊。

  “喜欢,弗勒滂先生,这幅画代表什么含义呢?”这时我才想起,他是个神经病人,不由有些胆寒,稍稍倒退几步,问道。

  “这是诗。”他的手指往上一抬,让我去看大书橱,道:“我找不到哪本了。”

  “是这样的,我来说明一下,”阿福在底下吞云吐雾,道:“翡翠之华他不能一心多用,只能在一段时间里做一件事,所以你可能会误解他无礼。另外,他患有极为严重的健忘症,哪怕五分钟前发生过的,也会立刻忘记。喂,你的菜快烧糊了。。。”

  这个家伙一听,这才抓抓脑袋,奔回水吧前,又开始机械般的忙碌。

  被阿福这么一提,我突然想起廊道墙上的小字,急忙撇开电脑,下去细观。只见这些字,分别用不同颜色标写,记载内容大多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如不得忘记喂猫、厕所去污剂没了要找人打电话、灯泡坏了要修理、要通知某某送几箱酒来等等。

  “诶,这样的话,他生活怎么自理?”虽然此刻我憋着无数疑问,打算等他忙完开口询问。但见弗勒滂正站着发呆,急忙过去给他从地上拿起红酒瓶。

  “他有七个代理人,每人管一天,到八点下班,这会儿他本来该睡觉。但我们打扰了他,翡翠之华正在为我们做饭哪。”

  “Holyshit,在饭店还没吃饱?你猪啊?”我瞪了阿福一眼,觉得他这是在虐待病人。

  “啊,啊。”弗勒滂又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我背后,端着盘鲜虾意粉加蔬菜沙律,满怀期待地望着我,做了个手势,道:“这可以吃。”

  “谢谢,不过我已经。。。管他哪,”我本打算婉拒,但那股扑上鼻翼的香味,刺激得我口水直流,就像饿死鬼投胎那般,我捧着盘子,狗舔起来,不消一支烟功夫,竟吃得连酱汁都不留。

  太好吃了!再来十盘我也能吃下!

  我抹了把激动的眼泪,恋恋不舍将盘子递还给他。这才想起自己过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蹭顿夜宵,而是有事请教他。

  “弗勒滂先生,我能请问你几个问题吗?”当他坐上沙发,我便掏出小本子,开始记录,问:“我主要是想咨询你,有个叫马蹄铁镇的匈牙利山村,那里有没有一家实验用尸货源公司?”

  “啊?你为什么要知道?”他大吃一惊,叫道。

  “我打算有时间去一次,寻找诸多谜团的答案!”我想了想,点起一支烟。

  “不,你不能去那!”翡翠之华抱着脑袋,双眼满是惊惧,开始坐立不安,焦躁起来。

  “为什么?”我做了个冷静的手势,请他坐下。

  “你不能去,绝对不能去!因为我死在了那里,你去,你也会死,和我一样!求求你留在这里,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他发狂般大喊,当我和阿福走上前打算让他安静,弗勒滂忽然用很迷茫的眼神望着我,道:“咦?我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