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仙女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作者:都市风高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有时候,连续几天也没活干,特别是下雨天,十天八天也不一定有一趟活。在街角等久了等烦了,有的就地围成一圈在那打起了扑克,每人的面前就放着几毛钱;有的就无精打采地靠着墙跟或路树头上打起了盹;有的实在困的不行了,干脆就躺在路边的水泥地上闔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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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把到城市来打工的农民叫“农民工”,而把农民工这样打工的一族叫作“零工族”。

  然而,把到城市里来打工的农民叫“农民工”,这就不知是对他们的尊重还是歧视?但可以肯定地说,它一定不能同公职人员那样吃香,普遍受人青睐;但是有一个头衔总比没有什么头衔要好;这样,他们也就有了自己那一族群的名称,有了一个新潮的名称,流行起来的名称,一个在全世界上很有特色的名称。看来这样一个名称,得同与每一个人息息相关的“猪R佬”、或称“杀猪佬”、或称“屠户”这一个名称一样,一直流传下来,还要一直流传下去;而能不能同孔子这个名字一样,流芳百世,那就得留待后人来评说了。但是可以肯定地说,后人在给他们写传时,一定不会写上“他们有着主宰天下大志”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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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石生和周小兰一来到湛江,就加入了农民工的零工族。每天,天一放亮,一人骑起一辆破单车,车尾捆着铁锹和那一个装着工具的泥水桶就到街角上去,同那些老乡一样在街角上等活干。这一天能不能有活干就全是听天由命了。但是,不管等得多烦多困,他俩也不敢掺和到那些打扑克的队伍里去,虽然输赢就一块几毛钱,但那一块几毛对他俩对家人都是很重要的——在家乡是一家人一天的伙食,在这里是夫妻俩一个午饭。并且,他俩觉得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即使不输,赢了人家的也不好;一条水路来的,都是来揾食的,揾到一块几毛谁都不容易。因此,实在困的不行,就靠在树头上打盹。但眼睛一刻也不能全闔上,就半开半闔,得留意着那些过往的车辆和行人,看看是不是来找人去干活的;一旦错过了一次机会又不知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说不定又是白等一天。那样一来,这一天的伙食就得挖口袋;挖去一分就少一分,挖去一次离凑够孩子读书的学费就远一步。如果那一天能找到活干,都是一身泥水一身汗水;干完活之后,晚上回到棚子里,骨头就都像散了架;但那时心里还是有一种安慰──今天不用挖口袋了,儿子的学费有希望了——劳累对他俩来说再不是折磨,反而是一种安慰。有哪一天,夜晚回到那顶沥青棚时,身体没有劳累,心就特别地慌特别地难受,就会觉得更累更苦。而第二天一早起了床,一拿起工具,一骑上了那一部吱吱呀呀的破单车,一路上又来了担心──不知今天运气如何?每一天都是这样在焦虑——等待——期盼——希望或失望——的这一种状态中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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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哪一天找到的活是扛沙包扛水泥背砖块,请他的人家要是有电梯的楼房还算好一点,要是没有电梯的楼房,还要扛上十楼八楼,那样一来,每扛上一趟都是上气不接下气。在刚刚卖完血的第二天,温石生就接到这样的活,是把四十包沙子和二十包水泥扛上十楼。刚开始搬的十包八包还能应付得过去,但是越来越感吃力,上下楼的脚步越来越重,搬运的速度越来越慢,一直到天要黑还搬不完。不搬完是拿不到工钱的,他就只好硬挺下去,结果在搬到最后一袋沙子的时候,走到五楼刚迈上四五步,双眼一黑就晕倒了。他和背上的那一袋沙子从五楼的台阶上一直滚到四楼的平台上。在下面装沙子的周小兰看看过了那么久还没见人下来,好像有预感他要出事那样就赶快往上跑,一看到他倒在四楼的楼梯的转台上,就一边拼命呼喊一边拼命地掐他的人中。可这是一座新楼房,还没住上一户人家,任她怎样呼怎么喊也没有一个人来帮忙。好一会,他才醒了过来。他坐了起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说,你不要管我,快把那一袋沙子搬上十楼,等一会,天太黑了,就看不见路了。周小兰把他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发现他没伤到筋骨后,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她这样一个瘦弱的女人家是不能一次把一整袋一百多斤的沙子搬上楼的。她只好下楼去,找来袋子和锹子,把一袋沙子分作两袋,分两次来扛。他就坐在水泥地板上看着老婆一铲一铲地把沙子分装到另一袋子里去。等到周小兰装好扛走半袋沙子后,他想站了起来帮忙,把另半袋沙子扛上楼去。但当他一站起来就头重脚轻,只好又坐了下来。一会儿,周小兰搬完那两个半袋沙子后,他才吃力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这时,楼梯已黑得再也看不清台阶了。他只好由周小兰扶着东歪西斜地一步一探地探下楼去。一到楼下,他就地一坐,一边喘息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把雇主叫了过来。在等雇主来的那一刻,真想躺在泥地上睡上一会儿。

  领到工钱之后,他才艰难推起单车往回走。一路都是这样,他怕一骑上去就要摔下来。一路上,跟在他后面的周小兰问了他好几次说,孩子他爸,行不行,要不,我先带你回去。你带我回去,那单车咋办?我回头再来拿,周小兰说。等你回头,哪还有吗?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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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半路,周小兰拐进菜市场,要买晚饭的菜,可是菜市场全都收市了,只有街边卖熟食的还在卖,但是她觉得这些都很贵。要是平时,她就买一块钱一包的咸菜回去送白饭也就算一顿了。但已有好几天吃完晚饭后,他俩在牙缝里所剔出来的都是菜邦根,而没有R末了。而今天晚上不能什么也不买,总得给老公加一点营养吧;没办法,她只好买了四両烧鸭,花去八块钱。

  温石生知道她花去了八块钱,一路上说了她几回,说不应当花这个钱,到吃饭时,还说这八块钱够儿子两天的伙食了。

  第二天,温石生还要出工,周小兰怎么也不让他去;他才勉强在棚子里呆一个上午。一吃过午饭,他不听老婆的劝,又硬要到街头去候工;他还是想到那看一看,碰巧能不能找到适合干的活;而一直等到天黑,结果什么也没有等到。回到棚子放下工具后,周小兰说我叫你不用去你不相信。你不去怎么知道,万一有呢,他说。

  如果那一天没活干,三顿是挖口袋,俩人这一天就特别省,比以前什么时候都要省,白开水送大馒头就算一顿。本来有活干时已够省,是轻易不买R,要买就买很肥的很便宜的,别人不想买的,比如猪头R之类。这样,煮起青菜来,再也不用另外放油了。其实,青菜也是捡来的多买来的少,到了菜市场买了一点,另外就捡菜贩子抛弃的菜帮子菜叶子,随随便便也就应付一顿。不管是好是坏,随便找一顿饱,能吃饱能解饿就行,第二天有力气干活就行。穿的就更不讲究,冬天能御寒,夏天能蔽体就行;一件很便宜的衣服补了又补,怎破怎补能穿上身就行;真的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其实,即使很新的衣服穿上不用几天,看起来也就很旧很脏了;他们干的是那一样的活,衣服哪能干静得起来光鲜得起来。

  在温腾飞的要求下,父母亲无奈,只好带着他到街头转了一圈,到家乡那个圈子那,把他介绍给那些老乡认识。老乡们放下手上的扑克,围住他问长问短的,一个个都羡慕得不行!

  温腾飞看到父母亲原来是这样等活干的,干的又是这样的活,心酸得差一点当着父母亲和那些老乡的面掉苦泪。

  晚上,在那一顶沥青棚里,他向父母亲像是哀求似地说:

  “爸爸,妈妈,你们回家吧,家里虽然艰苦,但那里总算有一个家。”

  “我们回去容易,但你的学费怎么办?”温石生问他。

  “现在有助学贷款了,我想办法贷到款,学费就能解决。”

  “那,生活费呢?”

  “假期我去打工。”

  “那,不能保证。”

  “我想,一定没问题。”

  “怎么没问题?我们俩人打工,还不能保证,靠你一个人,要读书又要打工,这就更不行,况且贷款也是要还的。”

  “那,你们一定要注意身体!”

  “我们俩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你不用担心,读好你的书,给父母亲争一口气,给我们那里的父老兄弟争一口气,给我们的穷山沟争一口气!”

  温腾飞默默颔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能上大学,这是父母亲一辈子的心愿,是几代人的希冀!

  第二天,天一放亮,连父亲买回的小笼包也吃不下了,母亲就把包子包好塞在他的背包里。由父母亲陪着,他背起温单的行李就赶去汽车站。

  出门不远,父亲就从他的背上把那一个不算重的行李包拿过来,自己背上。这个行李包还是父母亲回家之前,在南江市南站的那个批发市场东挑挑西挑挑货比三家花三十多块买来带回家的。在买这个包时,母亲周小兰说,蛇皮袋就行了。听到这句话,温石生一下子双眼含泪说,什么年代了,还买这个,我要让儿子风光一次。作为父亲,还有什么比得上不能给自己的儿女过上幸福的生活还要痛苦呢。

  他说很轻,我背得了。父亲说我力气比你的大。母亲也说,你就让父亲背吧,你小时候爸爸经常背你爬山呢!他说,这个,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

  从住处到汽车站有六七公里那么远的路,他们就顶着烈日步行过去;坐公交车就得花上六块钱,得省下。一路上,三口子默默无语,父母亲连什么叮咛的话也讲不出口——怕一张口就会流泪——自己作为父母亲不能给子女一个快活的生活而在心里感到很难过!

  而温腾飞在心里也很难过,觉得是自己连累了父母亲,让他们受苦受累!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他上了车,在汽车走了起来之后,他望着父母亲转身走去的瘦弱身影,还是忍不住那一眶眼泪,让它顺着两颊像两条小溪一样淌了下来!

  在上车之前,温腾飞紧紧地拥抱了母亲,又拥抱起父亲;他感到在父母亲的怀很温暖很温暖。他五岁的那一年就离开了父母亲的怀抱,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同父母亲拥抱过了。

  昨晚,在睡觉之前,父亲向他提出明天同他一起到广州,看看他读书的学校也看看大城市。看学校看大城市那是借口,他是担心儿子第一次出远门,在路上不会照管自己。爸爸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温腾飞说。他明白父亲的心思;他更担心又要多花两百多快;多花了两百多块,父母亲就得想办法挣回那两百多块,那就得多流很多汗水。

  温腾飞终于读上了大学。而几年的大学生活,他没有那一天不思念着远在家乡的爷爷和乃乃以及妹妹,更是思念、牵挂、担心着在南江市打工的父母亲。一到天黑,他的那一份思念、牵挂、担心就来得更厉害。在疲惫中睡过去了之后,在睡梦中,还常常会给那一份思念、牵挂、担心而搅得醒了过来。

  而从此,父母亲每天都是起早摸黑,每天都比别人早好多赶到街头,想第一个找到活;又比别人晚回好多,想多干一点活或多扛几趟东西上楼,都是想在每一个学期开学之前给儿子挣到学费和生活费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