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仙女 第一百五十三章
作者:都市风高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而在远方家乡的老父母,每到中秋,每到年晚,也一样在想念着他俩、牵挂着他俩。那一对老父母不但想念牵挂出门在外的孩子,还有担心——孩子年年在这个时候不回家,真担心会出什么事?

  而年幼的温腾飞和妹妹白雪就更是望眼欲穿了。温腾飞,自从爷爷教会他写字之后,每到这个时节,就在皱褶的纸片上重复来又重复去地写上一句话:“爸爸妈妈今年回来过年吗?爸爸妈妈今年回来过年吗?”年年都是这么写。随着一年年长大,他的这种思念,不但变得越来越厉害,而且一年还比一年加重了,况且不再单单是思念,还有了担心。到了上学年龄后,他不但在作业本上重复写上了以前写过的话,还写上:“爸爸妈妈会有事吗?爸爸妈妈身体还好吗?爸爸妈妈老了吗?”他反反复复地写着。而每一次写着写着,就不由自主地淌下了眼泪!

  节前,爸爸妈妈在信里说,春节想办法回来。他和妹妹就开始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但到了年三十晚,还是未见到爸爸妈妈回来,只是节后才收到爸爸妈妈寄回来的一个小包裹,里面有一点少得可怜的糖果和夹着一封薄薄的信,有时也有几件衣物;一年又一年,年年都是这样,年年都是一家子人不能团聚,而过上一个温馨的节日。每到这个时候,老少几个围着火炉在反复地读着那一封虽是很薄却是沉甸甸的信时,都在泪眼朦胧!这个时候,连什么时候都是活蹦乱跳的白雪也偎依在满脸泪水的奶奶的怀里,在呜咽不止;连那么坚强的爷爷也忍不住思念孩子的眼泪,两行伤心的浑浊的泪水沿着脸上的沟纹直往下淌。

  那十多年,父母亲只是在奶奶病得很重的时候回来过一趟,把奶奶送到很远的县医院看病做检查。这是孩子和老人都干不了的事,非回不可的了。最近的一次,大前年,是在他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回来过一趟。这是他拿到入学通知书后,在差不多要去学校报到的时候,父母亲才回来,带回了学费,也给儿子带回了两套清仓衣服。可是,衣服尺寸都短小了。这就给奶奶数落了好几天,说孩子都长大长高了这么多了,你还是按照你离开家时的样子给他买衣服。

  “奶奶,那改一下给我穿吧,”白雪说。

  “哦,这个办法,我怎么没想到,这样就不会白花这个钱了。”奶奶说。

  “好呀,我有新衣服穿了!”白雪高兴极了。

  “那还是要想办法给阿彀买上新衣服,”奶奶说。

  “到了南江市,我们再给他买,”周小兰安慰奶奶。其实,能凑够温腾飞的学费,买上两套清仓衣服,已很不容易了,那还有剩钱再买衣服。

  而温腾飞懂事地说:“奶奶,妈妈,我还有几件没破的衣服,够换洗就行了。”

  一家子人温单地却是兴高采烈地吃了一顿饭给他上学送行。世世代代才出了一个大学生,哪能不高兴!

  当他要去学校报到的那一天,他提出要同父母亲一起到他们打工的城市去,看一看父母亲打工的地方。他查了地图,到读书的东州市可以从父母亲打工的南江市经过,也不用拐多大的湾,花费也不多。开始父母亲怎么也不肯,但最后拗他不过,也只好同意了。

  他到了南江市,当一看到父母亲住的地方,就潸然泪下。在这次父母亲回家之前,他一直以为他们在城市里一定混得不错,谁知他们住的是仅能容下两块床板的低矮潮湿的沥青棚里,比在家住的还要差。这村子到处都堆着垃圾,污水横流,老鼠横行,苍蝇蚊子满天飞。虽然,它是在这个城市的湿地公园的边上,可这是一条很旧村子,这里的旧居民都搬到新村子去了,就把那些又旧又破的房子出租。他的爸爸妈妈所租住这类沥青棚是村子里的旧居民利用自己房子门前房后的那一点空地搭建起来的,是专门出租给那些租不起瓦房楼房的干粗活的农民工的。这样的租金才便宜一点,可也要几十块,但比租砖房少多了;砖房能住下俩人的,多则两百三百,少则也要一百几十,他们租不起。他不知道,在这间沥青棚里,曾经作出一个决定他命运的决定。如果没有这一个决定,说不定他今天就不会走到这里来了。

  父母亲接到他的信,说他已考上大学了,那一刻,父母俩真是悲喜交集:喜的是孩子考上大学了,将来有出色了;而悲的是,孩子的上学费用至今还未凑齐,还差很大一截。平时打工的收入,除了家用和给奶奶拿药,所剩不多。而每年这个季节,南江市正好是梅雨天气,一下起了雨,就会十天半个月没个停。一到这样的天气,都很难找到活干。而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靠十天八天才能找到一次打工机会挣够孩子的上学费用是很困难的。俩人都是愁绪满怀。在一天的雨夜里,他的父母亲就在那一顶像烤炉般的沥青房里作出了一个令人心酸的决定,而这个决定是他的母亲先提出来的。

  在俩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周小兰说:

  “孩子他爸,看来这几天是找不到活干的,钱一下子是凑不齐的,我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温石生以为她真的找到了什么好主意,一下子高兴了起来。

  周小兰还在犹豫。

  “什么好主意还不快说?”

  “我……我去卖……卖血!”周小兰犹犹豫豫说了出来。

  “混帐话!”“啪”的一声,温石生一巴掌搧在她的嘴巴上。

  但是,俩人愁了一夜,还是没能拿出比卖血更好的什么主意。

  第二天,温石生什么话也不对周小兰说,很早就冒着雨出了门。周小兰以为他还为昨晚她的话生着气。谁知过了一会儿,温石生手里提着两包他俩从来没吃过的小笼包,还有一包葡萄糖粉回来了。他打开葡萄粉冲了两大杯水。俩人把包子吃完又喝下那糖水后,温石生说,我们出去吧,就出门了。“怎么不骑车去?”“今天不用骑。”温石生领着周小兰一直走到血站的大门口。温石生说,你上去抽血吧,我在门口等你。周小兰还以为他只是叫她一个人卖血,谁知自己抽完血出来后,到处也找不到他,好一会儿,才见到他从血站的二楼摇摇晃晃地下来,这才明白他也卖了血。她原本只打算一个女人家干的活没有男人那么重,就打算自己一人卖血,谁知自己的老公也一起卖了血。

  俩人在门口碰面的那一刻好容易才忍住苦泪。在一个没多少人的地方,温石生从裤兜里掏出三百块交到了周小兰的手上说,小心不要弄丢了,一连叮咛了好几遍。他看到老婆把钱全都掖在裤头上后,放心了,才拉了拉了她的手,说我们回去吧,还叫来一部人力三轮车,把她扶上去,显出了从未有过的亲热和关心来。

  他俩一想到学费,就心急如焚。那一个月,一找不到活干,俩人过不了多少天就到血站去卖血,这一次报这个姓名,下一次报那一个姓名。担心血站的工作人员把自己认了出来,每一次去,他俩都做了一番乔装打扮。但是,这也仅仅能凑齐孩子第一个学年的学费,而生活费是向一起打工的老乡借来的。

  到了南江市,温腾飞就同父母亲挤在那顶低矮潮湿的沥青棚里过夜。他把从家里带去学校用的草蓆铺在仅能铺开半张草蓆的地下,就睡在上面。父母亲要他去住旅店,他不肯,而要他睡在木板床上,他还是不肯。在这样的地板上睡觉肯定不自在;但他知道眼困的痛苦总比饿肚子的痛苦要好受得多。这一夜,外面是滴滴答答打在沥青棚顶的雨声,里面是窜上棚顶的老鼠吱吱的叫声,蟑螂还在身上爬来爬去。这让他怎么也不能睡安宁。这不单单是因为是睡在地板上,还有老鼠和蟑螂的骚乱,他还为未来的学业担忧和害怕──担忧为付学费,父母亲为他而累死;害怕中途辍学而让父母亲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直到天差不多亮,实在困得不行了,才迷迷糊糊闔上双眼。

  第二天,温石生起床出去回来之后,他才醒过来了。他实在太困了。近两千公里的路途颠簸,又是火车硬座,连闔一下眼都很难。

  父亲给他买回了两块钱一笼的小笼包,是肉心。这包子是特地为他买的,温石生来这里打工那么多年还是第二次买过这小面包,上一次是为去卖血而买的。平时,他听别人说过小笼包有多香多好吃,但就是舍不得花这个钱;而这包子不但比街头卖的大馒头多花钱还不耐饥。平常,早餐,俩人吃的都是白粥和大馒头。父母亲叫他就吃小面包,可他就吃了一笼和一碗白粥,就说吃不下了;其实他是想把那一笼包子留给父母亲。他还是第一次吃过这样的小笼面包;这样的包子即使再多两笼,他也是能吃得下的;而父母亲硬要他把那一笼包子也要吃掉,说我们俩不爱吃这个。

  吃过早餐之后,温腾飞向父母亲提出去看看他们干活的地方──建筑工地——父母亲在信里说,来到这里是建筑工,盖的都是高楼大厦。父亲推搪说,那个地方危险,不能看。温腾飞说,我就站在远处看看你们盖的高楼大厦。

  他之所以坚持要去看一看父母亲干活的地方,不是出于兴趣,而是想再了解父母亲在这里的生活有多艰难。那一天,父母亲回到家时,当他看到父母亲的第一眼,就差一点流下了眼泪。他原以为父母亲到东部打工,一定混得不错,身体会长得很好的,谁知父亲的脸比在家乡还要黑还要黄还要粗糙,花白的头就像一丛干草筑在头顶上,是一副贫病交加的样子。母亲也是一个样,弱不禁风。只是俩人身上的衣服是新的,这比在家里显得好一点点。这是父母亲在回来之前,特意上街买了换季处理的三四十块钱一套的衣服。母亲身上的那一套一眼看去还可以,而父亲的那一套大路货西装,却是皱皱巴巴,里布长面布短,穿在身上不伦不类。然而,这样一穿,虽是衣不锦,但不破,也算是来gd打工的吧,这也算是衣锦还乡吧!

  那一眼,他就知道父母亲在外面一定很累很苦;因此,他坚持要同父母亲来这里,要看一看父母亲干活的情况。

  这时,温石生看再也不能瞒儿子了,只好说,儿子,实话对你说吧,我们干的虽然也是泥水工,但是从来没盖过什么高楼大厦。

  在南江市的许多街角,每天都聚着很多南下或东渡的怀着一个梦的农民工。他们都是以同一个地方来的结为圈子:这个街角的,是从snet或hB来的;这个街角的是从gx或yn来的……他们白天就守在一个街角上;有的面前放着一个泥水桶,桶里放着做杂工的工具,有砖刀有灰刀,还有钎子;有的身边就放着大铁锤小铁锤;有的在身边只放着一把铁锹或十字镐。那些放着砖刀和灰刀的是懂一点水工技术的;还多懂一点水工技术的,就多一把皮尺和一把平水尺。有技术的干的大多是砌砖抹灰之类的活。没技术的干的大多是把沙石或水泥一袋袋一包包地扛上楼,或是把砖头几十个一次地背上楼,或是挖沟拆房拆墙,或是清粪池捅污水沟……全都是一些又重又脏又累的本地人不愿干的活。而连这些活,还不是天天都是有得干的。

  不论寒暑,每天,他们都是蹲在街角上被动地等着;眼巴巴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大大小小的汽车和在面前走过来走过去的行人:看看哪是不是来找人干活的雇主;要是偶然有一部汽车在他们的面前停下,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来找人干活的,就一窝蜂的围了上去;谁都怕迟了一步,会给别人把活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