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耳边似有水声,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打在她的脸颊上,传来清凉的感觉。
阮泠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好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又好似水波上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她的意识越来越虚弱,脑中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慢慢地、缓缓地流淌了进来。而故事的主角,是一个与她长相完全相同的女孩。
这,就是记忆吗?
四周本是一片黑暗,阮泠突然感觉眼前闪烁着白色的光亮,一团一团的,刺得她睁不开眼。就在此时,阮玉华的记忆,已经彻底地进入了她的脑海。
阮泠一点一点地睁开眼睛,眼前由模糊到完全清晰,只见亚尔弗列得正定定地看着她,似乎连呼吸都凝结住了。他明明穿着一身白色的实验服,可是那炽热的目光却怎么也抵挡不住,就像高温的火山压抑了许久,恨不得马上爆发,让阮泠无处容身。
“小玉,是你吗?”
亚尔弗列得的眼神一直盯着她不放,他缓缓地伸出手,像电影的慢镜头般,靠近了阮泠。
“别过来。”阮泠偏过头去。
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充斥着心头,她现在很奇怪,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就像拥有了两份灵魂。她一时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了?
是阮玉华?还是阮泠?她,到底是谁?
“啊——”
阮泠抱着头,惊叫了一声,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缩到了角落中,她的眼神满是惊恐,又带着三分空洞,指甲死死地扣在发丝内,都没入了头发。
“不!怎么会这样!”亚尔弗列得一把抓住她,强迫她看着自己,可是她的眼神越来越空洞,像一团空气,又仿佛没有思想的木头人。
莫非是阮泠本身的记忆阻止着阮玉华记忆的恢复?
亚尔弗列得深吸一口气,他放低了声音,带着几近恳求的语气,柔声道:“小玉,别怕,我会一直守护你的,不会放弃你的,我用我的生命发誓。”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失去耐心是什么意思。
对她,他从来都是有耐心的。
亚尔弗列得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声线像一笔滑过的弧线,他说:“小玉,你不记得了吗?我是金炎啊,金炎哥哥。”他顿了一下,“我,回来了。”
“金、炎、哥、哥……”
阮泠一字一句地说着,突然又抬起眼眸,看着他的眼睛,直直道:“金炎哥哥是谁?”
亚尔弗列松开手,呆呆地坐在一边,半天都没有说话。
此刻,他竟然觉得有些哽咽,胸前像被滚烫的硬块给哽住了,说不出口,又不能说出口。亚尔弗列得心想,自己怎么会这么失败?他费尽千辛万苦地移出小玉的记忆,又导入阮泠的身体之中,他本想着能够弥补之前犯下的过错,可是什么都弥补不了,什么都不能!
这是最可笑的事情!他明明那么努力,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就是上天在惩罚他吗?
这时,阮泠突然伸手触碰到了他的眼睛,她眼光有些闪烁,嘴唇微动,一字一句道:“哥哥,你哭了。”她抓住了他的眼泪,看着它一点一点地没入掌心,直至无影无踪。她又自顾自地说道:“为什么要哭呢?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亚尔弗列得痴痴地望着眼前的女人,她们明明是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轮廓,一样的音容笑貌……他的手捏紧又放松,就这样,重复了许多遍。
终于。
他说:“不,这不关你的事。”
亚尔弗列得似乎从命运的打击中稍稍清醒了一些,他告诉自己,不管眼前的女人是谁,以后,她就是小玉了。
他会疼她,爱她,一生一世。
这样想着,亚尔弗列得突然垂下了眼眸,轻声说:“记住,以后,你就叫小玉了,知道吗?”
阮泠点点头,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小玉”、“小玉”……
久久,她似是笑了,一双清魅的凤眼闪烁着润泽的波光,“小玉喜欢这个名字。”
“你喜欢就好。”亚尔弗列得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现在金炎哥哥要去办事了,小玉就乖乖地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好不好?”
阮泠点点头。
亚尔弗列得朝着她笑了一下,就离开了。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着去学会微笑,以前,他也总是笑:冰冷地笑,轻蔑地笑、嘲弄地笑……只有这一次,他暗暗下定决心,唯独对她,可以放松警惕。
唯独对她。
***
阮泠一个人蜷缩着坐在诺大的实验室中,身旁布满了无数高科技的仪器:电子显示屏、针形管道、万能预测器……随意一个都是前人科学家们花费了无数心血才研制出来的。
科学,到底是什么?这对别人受益万分的东西,为什么对她来说,只是意味着一场灾难?
多么讽刺!
阮泠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诚然,她也不知道这一切发生的原因,亚尔弗列得将阮玉华的记忆完全导入她的脑中后,阮泠只是觉得整个人晕晕沉沉的,脑中像过电影一般回闪了许多的画面,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被完全控制时,事情又向另一个方向发展了。
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两股记忆像在打架,交织在一起。
不幸中的万幸,这些画面并没有控制她的大脑,也没有剥夺她原本的记忆,事到如今,她只能装傻,这才是唯一能保住她性命的办法。
“小姐,钟sir派我给你送些吃的。”
阮泠的身旁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她好像在哪里见过?怎么会这么熟悉……到底是哪里呢?这男人的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盘子中有几片面包和一盒牛奶,油黄色的面包正向外散发着热气。
阮泠突然想起来了,这是亚尔弗列得的助手小李。
就是他,接受了亚尔弗列得的命令,将酒红病毒注入了自己的体内!
阮泠接过托盘,胡乱地抓起面包,咬了一小口,就将面包丢在了托盘上,她皱着眉,摇头说:“我不想吃这些,还有别的吗?”
“那小姐想吃什么呢?”年轻的助理礼貌地询问道。
“我想吃蟹粉小笼包、黑安格斯肉眼牛排、巧克力慕斯、玫瑰豉油鸡,哦,对了,再来一份老醋海蜇皮!”
助理小李满头黑线,这克~隆人还真不客气,古今中外的菜都叫上了。
“这里并不是豪华餐厅,适合小姐您吃的只有这些了。”小李有些无奈,他虽然一眼就认出了阮泠,却不知道在外面过了三年后,阮泠的口味会变得这么“刁钻’。别人所不知道的是,这三年来,在他的记忆中,永远也忘不了他给她注射病毒时的情景。其实,他原本可以单纯地把她当成一个试验品,可是心却怎么也狠不下来。
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
“那就给我来一碗面吧。”阮泠打断了他的记忆,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如是说。
助手小李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临走时,只见阮泠状似无意地说道:“你知道钟琰的底细吗?”
“您问这个做什么?”小李有些吃惊,不过还是按他所知的如实回答:“钟教授一直致力于c国的生物病毒学研究,是大名鼎鼎的生物学教授,他十九岁就获得双料博士学位,是ly30实验室的主要负责人,为实验室做出了突出的贡献,近年来,他还……”
“是吗?”阮泠不由得打断了小李的话,她有些哑然失笑,“那他释放病毒到外界让人们感染,又怎么解释呢?我看,他不是想拯救全人类,而是想毁了他们吧。”
“这是不可能的。”小李脸色一白,不过他仍然坚持说:“钟sir说,这次的病毒事件与ly30实验室没有任何关系,病毒液是被有心人给泄露出去的。”
“他说的话你就那么相信吗?”阮泠有些气闷,她说:“我不妨直言不讳了,他自己,就是一个外星生物体,又怎么能指望为人类做出贡献?”
小李有些惊讶地倒退了几步,他捂住胸口,不住地摇头,说:“小姐,说了这么多您应该饿了吧?我去准备面了。”
“等等。”阮泠及时叫住了他,“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的意思,无论如何,生化武器本身就是罪恶的,你们研究这些东西,带来的全是毁灭与破坏。而亚尔弗列得,也就是你口中的钟琰教授,扮演的就是破坏者的角色。”
小李停下了脚步,沉吟许久,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阮泠,好像试图从她的眼中寻找到一个正确的答案。
“小李,你怎么还在这里?”亚尔弗列得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小李背脊一僵,“没,这位小姐说她想吃面,我马上去准备。”
亚尔弗列得点点头,迈步走向了阮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