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妖异 甲001章 月夜婴啼
作者:两之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夜空的苍鹰,绕着圆月,发出凄厉而慎人的叫。

  大地漆黑,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铁刃的锈臭。

  一段高耸的要塞,就横卧在大地的尽头,没有半点光亮,死气沉沉。

  城外,在冷白的月光下,竟是一片起伏的黑浪。

  只有近看,才能看清,原来是一望无际的战马,乌黑的马头,正不耐烦地扬起,又顺从地俯下。

  马后拉着硕大的战车,钢铁的车轮全部裹着厚厚的棉布,车厢后方的铁门,正敞开着,迎接着一个个苍老却显尽壮烈的身躯。

  只有一个挺拔的,也是唯一显得年轻的身影,在佝偻与疲弱之间,登入了车厢。

  “黑浪”无声地席卷大地,车厢内伸手不见五指,除了铁板的凉,就只有一桶桶灯油的难闻气味。

  “小伙子,你不怕死?”一段苍老的声音,压低着,钻入身旁年轻人的耳朵,似乎也问出了,隐藏在近在咫尺的黑色中,其他老人的疑问。

  “怕,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她。”年轻人轻轻地回答,但他依然没有后悔——与这些被逼迫的老兵,共赴黄泉。

  突然,车厢开始抖动,马蹄的声音,已超过了所有人的心跳,越来越快,最终化成了一片飓风的叫,震耳欲聋。

  车厢的缝隙,终于渗入了火光,还有外面的嘈杂与惊呼。

  “泻油!”

  厢外的车夫,嘶哑地尖叫道。

  车厢内一片忙乱,却没有人语,一桶桶灯油被倒出,熏人的气味,反而更加浓烈。

  “燃!”

  车夫喊出最后一个字,便被自己的惨叫,堵住了口。

  数十个火折子,从车厢上扔出,失去控制的战马,无头苍蝇般,在成片的军帐与惶恐的人群里,横冲直撞。

  刚刚生起的火苗,就像刚褪掉衣衫的魔鬼,而燃烧起来,就成了榻上撕磨的男女,谁还压抑得住;谁还控制的了?

  车厢一阵剧烈的震动,厢门大开,外面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所有苍老的面孔,他们虽然是被逼的,但面对敌人,他们仍然会选择,奋战到底。

  所有人握紧了手中的刀,冲了出去,那年轻人排在最后,却被前方的老者踹回了车厢,在火光与喊杀中,只听见那苍老的声音。

  “留着命,去见你想见的人!”

  ******

  炎德醉意酩酊地醒来,他已记不清,这段苍老的话语,多少次将自己从梦中唤醒,又多少次伴着自己的回忆入睡。

  他就这样躺在山坡上,躲在月光的阴影里,仰望着清澈如泪洗过的夜空。

  悲伤,或许已代表不了一个男人失意的痛苦;已空的酒壶,像是也说明不了一个军人无奈的堕落。

  其实归乡的人,总有一些物是人非的感觉,但对于他来说,这感觉,来的似乎有些强烈,如他已饮尽的烈酒,入口难咽,入心难受。

  他不由地自嘲一笑,任由天上那变红的圆月,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然后捂着脸,默默地哭泣。

  泪,本就是男人心里的痛,痛多了,就会往外溢。

  然而,就当这痛苦四溢的时候,一段暗红的身影,突然从他眼前闪过,战场上久经生死的他,当然不会因为喝醉,而忽略这诡异的一瞬,但他却没有动,因为他已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

  山坡,还是那寂静的山坡;夜晚,还是那平常的夜晚。

  然而,一声婴儿的啼哭,改变了这一切,让山坡变得不再寂静,让夜晚变得不再平常,让本该老实装死的炎德,奋力地爬起。

  不远处,一个浑身沾满鲜血的婴儿,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就躺在月光与黑夜的交融下,炎德酒气上涌,但他依然清醒。

  他将婴儿抱起,却感到了身后的压抑,他没有回身,只颤抖地、僵硬地、向一边扭了下头,然后笔直的站着,眼角的余光,看的十分小心,似乎看全了,心就会跳出来;似乎看了不该看的,他就会死。

  于是,他只瞟见一对红褐的双眼,血的红,又似带着火焰的热,从他的眼角射入他的眸子内,如一对红色的闪电,击穿了他的心,击散了他的魂。

  天空,变得妖异的圆月终于被突来的乌云遮住,月光彻底被黑暗取代.

  炎德就那样傻傻地站着,痴痴地看着,似乎在看着远方,已消失的暗红背影;也似乎在寻找,来时候的路。

  夜,越来越黑;云,越来越低。

  最后夜里的云,云下的夜,全部被黑色相连,然后是风沙般的雨滴,顷刻间打透了炎德的衣装,洗净了那婴儿的身体。

  ******

  第二日,明媚的阳光晚晚地落进这个山谷里的小镇。

  谷山镇,一座位于美蓝国北方,蔻蔻城西端的边陲小镇,因为建在山谷官道两侧,每日便都有过往这里的行客。

  而小镇并不繁荣,一个杂货店,一棵大榕树,便成了这小镇的标志。

  但小却不失精巧,陋却更贴近自然,整个小镇恬静的如室外桃园,有清凉的晚风,也有灿烂的阳光,更少不了秀美如画的景色。

  炎德醒来,已近中午,他摇了摇头,似乎还有些眩晕,不过已经完全清醒,看着身边熟睡的婴儿,回想起昨夜那浓烈的血腥与赤红的双眼,就不寒而立,这让他想起了在战场上,在血河与尸体中爬行的恐惧。

  他是个军人,一个勇敢而倔强的人,十年前,委国入侵,他还是个热血青年,国家有难,所以他离开了自己青梅竹马的爱人,毅然地奔向了战场。

  “亲爱的,等战争结束,我会回来,等我!”在战场上,他没有忘记与爱人的约定,却义无反顾地参加了对委人大营的偷袭,而那夜之后,战争却诡异地停止。

  那次偷袭,数万委人无一幸免,而且死状奇惨,上万美蓝军,也只有他一个人幸存,这已不单单是离奇所能形容,而是不可能发生的结果,发生了。

  于是,便有人开始怀疑炎德,职责他是临阵脱逃才保的命,因为他竟茫然不知,当夜的委人大营究竟发生了什么?

  最后只能被遣送回乡,可是曾经的爱人已经嫁到了远方,乡亲们也都用鄙夷的目光,迎接这个“贪生怕死”的士兵。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把沉浸在痛苦中的炎德惊醒,他慌忙下床、开门,一个头发花白,白色胡须、白色长袍的老者,正站在门口。

  “哦,拉布泽大人,请进!”炎德恭敬地说道。

  谷山镇镇长——拉布泽,是小镇最德高望重的人,据说还是个预言师。

  预言师就是算卦的,在这个各种术业极度匮乏的世界里,竟有着很高的地位,他们不但可以预测天气,似乎也能预知未来,有时也装神弄鬼,替人排忧解难、抚慰心灵,不管是否灵验,人们都会选择去相信。

  而在这个名为灭世之领的世界里,强者很多,奇怪的事也同样很多,但无论是事还是人,都只能遵循两种结果,胜或是败,生或者死。

  拉布泽倚着门口,微笑地看着炎德,关切地问道:“你神色不好,还在想过去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