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BJ最好的日子,夏克明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这个季节,碧澄澄的天空,白灿灿的云,一日里温差较大,人们衣服穿得不多不少。比起闷热如蒸蟹的夏天,待人接物也更加平和从容。
特别深陷微凉的傍晚,远眺夕阳西下,晚霞缤纷迷乱了所有事物的边界。此时此景,泛起惆怅、孤寂、迷茫,渐渐调和勾兑成一杯伤感的末日情怀。
余晖褪尽时,抓不住一缕阳光,留不住一丝温暖。常常引起他对白日恨短,平添一份缅怀的依恋。
此时窗外秋雨霏霏,不时叩击窗户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夜归人姗姗的脚步声。
精装小册子随手丢到白色大理石茶几上。夏克明端详着歪在沙发另一端看书的米安琪,她似乎受到投来目光的挑逗,嘴角隐现一丝笑意,夏克明倾身把她拉入怀中,故意瘪着嗓子,咕噜出滑稽的低音“记忆是灵魂的划痕”。
米安琪舒适地依偎在夏克明的胸口,瞄着茶几上的小册子问:“亚里士多德说的?”
“我怀疑这老哥一二三纠结思考,四五六抑郁焦虑,星期日崩溃,否则咳不出这么多肺腑之音。”
“你擦掉自己灵魂的划痕,无耻地在意淫中编造记忆,还逼迫我承认。可恶!”米安琪起身推搡了他一把,挣脱了夏克明的怀抱,坐直身子。
“我可恶?你干吗还给我电话?”夏克明露出莫名得意的神态。
“几个月前,第一次见面后,我根本不想再理你,是你,开辆破车追到我单位,死皮赖脸地跟着我。”米安琪红着脸争辩。
“对!那次见面,请你吃西餐,饭桌上和你接吻;车里还对你上下其手;虽说想打冲锋时被警察搅了局,但我也很满足,真的很满足,满足了!我也不想理你了。”夏克明紧抓着她的手腕,米安琪指着他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结果才一个多月,你就熬不住了,电话里央求我,死乞白赖地想见我,是不是?”夏克明边躲闪着米安琪欲要捂住他嘴巴的手,边扯着脖子装疯卖傻地大声质问。
“夏克明,你这个不要脸的流氓。”米安琪嘴里骂着,却又歪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夏克明俯身,轻吻她的额头、细细的眉梢,吻她的双眸,米安琪的眼球调皮地转动,夏克明抿着双唇夹起她细细的眼皮,微微晃头来回摇动,米安琪“咯咯”地笑出声来。托起他的下巴颏,说道:“告诉你个秘密好吗?”夏克明好奇地看着她。
“高一时,偷偷看过你一个小本子,里面记了好多酸词,都是哀婉惆怅悲天悯人的,我觉着特好笑,念起来有股陈旧的樟脑味,但很动人,跟课本上诗词的味道截然不同,我觉着你那时……用现在的话就是闷骚。你还记着吗?”
外面冷雨敲窗,更急更密了。水晶花瓣的吊灯散发出黄澄澄的光芒。夏克明抬起头,望着圈圈光晕极力追忆,喃喃地说:“那小本子后来丢了,其中有不少是俺的原创:我就像马桶里的大粪渣,顺着曲曲弯弯的下水道一泻千里,奔流入海不复还。”
“少恶心。”米安琪身子向下一滑,枕着他的大腿悄然躺下,“近日帘拢不上钩,黄昏过了未梳头。初灯残梦正当楼,明日不知何处有。闲身安得此中休,那堪临去几回眸。”
夏克明听着她娓娓道来,双颊不由得烧热发烫,米安琪依然微闭双目,诗词从红唇皓齿间流出。
“本子里还有一段,关于听雨的——”夏克明未说完,米安琪已开始吟咏: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米安琪睁开眼眸,凝视着他,语笑嫣然地问:“你都忘了?”
“欲知此夜愁多少,试记街前长短更。”夏克明抚摸着她的脸颊,没头没脑地拽出一句。
“本子里没这句,你再背。”米安琪说。
“天堂漫漫你点灯,狱焰熊熊我烧书。”
“您虽然高中没毕业,也不至于恨书烧书啊?”米安琪含讥带讽地挖苦,嘴角挑挂着不屑。
“混张烂文凭,神气什么呀?”夏克明愠怒地拍了下她光滑的脑门。
“学历比你高,读书比你好,嫉妒死你。”
“读那几册破课本也算读书?真够可怜真够窄的,不知道寒碜。若说读书,像你这样的从小就是将计就计的投机分子,为张虚虚晃晃的毕业证自鸣得意,到了儿不过是些攥在别人手里抓小丢大的锤子。臭美个屁呀?”
米安琪被数落得满脸通红,硬硬地坐直身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就你看书?你怎么知道我不博览群书?连句玩笑都开不起。捅你肺上啦?”
“您博览群书?烫晕了吧?”
“你再敢满嘴喷粪,我就走。”米安琪看着夏克明一脸不安好心的坏笑,自知情急失言,预料到下面……
“我上课看《暗店街》的时候,您还数豆似的读《捡花生》呢。**不算做爱,在咱这地界,文凭不代表文化,那是出门遮羞的屁帘。居然敢跟我臭来劲谈什么读书?有一次,我问你看过《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吗?”
“闭上你的臭嘴!”米安琪忍无可忍,捂着耳朵跳起来。夏克明伸手一横,拦住夺路而逃的她,依旧不依不饶逼尖嗓子模仿她当年的回答。
“早看过了。我问你讲什么的?你说:打德国鬼子的。明明是……夫人的情人,你能说出是打德国鬼子。拿着一百分的语文卷子擦大鼻涕去吧!”
米安琪满目羞愤,抓起茶几角上淡黄色的皮包,夏克明一把夺了过去。
“滚开!撒手!”她气恼地叫着,伸手抓空,夏克明敏捷地将包藏到身后。
“还没挤对完你呢,接着听我说。”
“不听!不听!”米安琪跑到了巨大的观景窗前,捂住耳朵。
夏克明紧跟其后,闻闻清淡的发香,从背后把她揽抱入怀。终于,米安琪放弃了身体无济于事的扭动挣扎。
他贴着米安琪耳边的发丝,轻轻揉捏她左面的**说:“红了樱桃。”又握住右侧的丰乳:“绿了芭蕉。”
米安琪一声不吭,抬起左手,指甲深深地扣进夏克明的手背,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湿润的夜色笼罩在空蒙蒙的雨雾下,远方一道龙爪似的闪电撕开了梦幻般的天幕,他更紧地抱紧米安琪,等待着,等待着传来滚滚的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