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米安琪从床上坐起来,光线暗淡模糊,她的背影略显清瘦,两只背过来的细手轻巧地扣上白色乳罩。
夏克明呆呆地看着,一阵心悸,眼前这个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女人忽然显得陌生。她还是20年前的米安琪吗?身为人妻,身为人母,历经世事,蹉跎中滋生铅华,圆熟中洗尽青涩,夏克明闭上眼,手肘紧紧横按在眼睛上,极力封锁住不快的思绪。
“下班还来吗?”他淡淡地问。
“我老公……今天出差回来。”
俩人沉默着,他无意于米安琪站在床前注视的目光,赌气地一动不动,摆出副死样。
“我走啦。”米安琪说。
夏克明固执地保持着死样。少顷,出于对她就此离去的担忧,轻声问道:“他要是……知道你昨晚没回家,怎么办?”
“就说陪许晴去了,反正孩子放在我妈那儿。走啦?”
米安琪向前蹭了两步,膝盖顶着床沿,很想等他表示点什么。
“与奸夫合谋将最终完成人妻的背叛。”
夏克明故意向里翻了个身,把光秃秃的脊背对着她,虽然紧闭双目,但自己脸上恶毒的坏笑却从眼前掠过。不看也知道,米安琪肯定正鼓起粉腮怒视着他。
“今夜,你会和老公……”话说半截儿,宽大的羽绒枕死死压住他的脑袋,夏克明屏息着一动不动。
须臾间,外力消失,他拿掉枕头,暗淡朦胧中,米安琪面无表情僵立在面前。
夏克明手肘撑起上身,下床抱住她。米安琪彻骨的冷漠对此毫无反应,直挺挺的像根冰柱。夏克明将她的头按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说:“对不起。”
忽地,脸上感到冰凉的泪水。
“不愿你走,不愿你回那个家……”夏克明对着她的耳畔轻声细语,感到米安琪的身体渐渐变软。一双微凉的手从后面缓缓伸进他的内裤柔柔地抚摸着,“屁股上坑坑洼洼像个月球。”米安琪说。
“别人青春痘长在脸上,我欲望变野时,痘痘都长在屁股上。”夏克明捧起米安琪的泪脸,她居然“扑哧”笑了。
“骗人,这是被人扎的。”
“你说什么?”
“这是被人扎的。”米安琪字字清晰入耳。
夏克明神经质般地全身一抖,双手立时插进内裤摸着自己紧实的屁股,一个、两个、三个……左右屁股蛋子上共有五个凹陷绷紧的坑,深浅不一,环绕着微凸的肉褶。
夏克明手软了、腿也软了,心头骤然缩紧,像被只有力的大手猛地攥住,脑门上不知不觉渗出汗水。米安琪疑惑地盯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惶恐。
“真是原来长的青春痘,每个大得都像爆皮的糖炒栗子。”夏克明像对米安琪说,更像对自己解释。
“死要面子活受罪,你也有不敢承认的事?”米安琪揶揄地说着,露出轻松的神情。
夏克明快步走到墙边按亮灯,侧身扒开内裤对着穿衣镜扭过头细细地端看。
镜中,屁股上丑陋残忍的凹坑聚焦了他的目光。米安琪没说错,这绝对是让人扎的。夏克明耳廓中响起尖尖锐利的耳鸣。恍惚中,他望见米安琪拎着淡黄色的轧花手包已经打开房门。
夏克明冲了出去,追到楼道电梯间,一把抓住米安琪细弱的手腕。面对她突显惊恐的眼神,和因疼痛皱紧的眉头丝毫没能引起他的怜悯。
“你怎么知道我这是被人扎的?”夏克明不敢相信自己的嗓音突然会如此沙哑难听,甚至因气短急促而走失尾音。
“你光着身子呢,快回去。”米安琪央求着他。这反而更激起了夏克明的怒火。
“快回去,求你了!”米安琪急躁地叫道,用力挣脱着手腕。
“说不说?”夏克明凶狠地抬起她的手,粗鲁地掰开米安琪紧握的小拳头,攥住她柔软的食指和中指,反关节猛地向外一撅,米安琪的眼泪扑扑簌簌地落下来。夏克明并没有丝毫的放松。
“许晴告诉我的。”米安琪哽咽地说,同时无力地靠在墙上。
“什么时候?”夏克明再次无情地加力,她满眼泪花拼命地冲他摇头。
“高二的时候!”米安琪哭喊地回答,声音格外刺耳。
“谁扎的?”
“真不知道。”
听着她嘤嘤的啜泣声,夏克明无力地垂下双手。
消防门在米安琪身后缓缓合上的时候,夏克明关上房门,又回到卧室的镜子前。
盯着一张铁青扭曲的脸,他反复逼问自己,“到底谁扎了我?高中的时候,谁跟我有这么大的仇?”
脑子里一定有很多曲曲弯弯相互串联又各自为政的黑道,其间杂乱无章地隐藏着一道道黑黢黢的记忆暗门。他徘徊在这道或那道门前,无论怎样的捶打撞击,就是无法闯入。扇扇暗门都是如此的牢不可破。
夏克明抖掉手中揪下的些许头发,虚弱地躺在冰凉的地面上,他剧烈地喘息着,浑身的汗水给苹果白的仿古砖上留下了一个佝偻侧卧的人形。
阳光铺满卧室的时候,夏克明腰酸臂乏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书案前,拉开抽屉取出父亲的照片,低泣中泪珠滴落在上面。
“如果真是被扎的,我定要弄死扎我的人。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