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孔炤看着他们迷茫的神色，往塾学门口指了指，只见两个年级大点的孩子，走到门边，只见他们叠成罗汉，慢慢站起，原来门楣上挂着一卷不起眼的纸张，用绳子绑在上面，上面的孩子打开绳结，只见纸张展开，上面写了六个字“一竹一兰一梅”，然后又在另外一边门楣上打开了另外一个纸卷，上面写着四个字“人穷志短”。

　　方孔炤看着纸张打开，连忙凑上前去。阿继观察着，来的十来个孩童，大一点的聚到六字上联之下，小一点的聚到四字上联之下。

　　阿继凑上前去问道：“未开门对对子是什么意思？”

　　方孔炤瞥了他一眼道：“赶紧对啊，对上了可以一天不用上学。”

　　阿继头都大了，他对这个叶先生原来抱着的期望值，一下子跌落两条街。这都什么先生啊，出个对子让学生对，对上就不用上学？误人子弟嘛！只是几乎所有人都说叶先生是大才子哦。

　　阿继道：“任谁对上都可以不上学吗？什么规矩你跟我讲讲”

　　方孔炤道：“每日先生会选一两个对得最好的，然后教给书文，着回家背诵。”

　　阿继道：“那如果日日都对上了，岂不是先生什么都不用教吗？”

　　方孔炤盯着对子便琢磨，喃喃自语：“师傅交代下的书文可是要背好的，如若明日对不出来，师傅就会让你背诵书文，背不出那可是三下戒尺。”说到戒尺，方孔炤不禁把手按在大腿上来回摩挲着。

　　方孔炤又道：“今日出的两个对子虽然简单，但好像不容易对哦，人穷志短？怎么样，你可对得？”方孔炤有些调笑地看着左光先。

　　左光先皱着眉头看了看对子，沉吟了一下，道：“对对子我不擅长，但要说到填词作诗那就不同了。”方孔炤哼了一声，不搭理他。

　　阿继轻轻一笑，小声道：“未若马瘦毛长。”

　　方孔炤一拍手，“好，对得好。”

　　旁边一个胖胖的小孩连忙回头，“十三郎你对上了，是什么是什么？”

　　这时一旁的左光先嘿嘿一笑：“猪肥耳长”

　　小胖子傻乎乎地笑着：“好，果然有才。”眼珠一转，看着是想据为己有了。

　　门前正扰攘着，门吱呀一下开了，一位身穿青衣文衫的中年人对着朝阳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只见他脸色煞白，胡子拉碴，脑上发髻随便穿着一根木簪，一双睡眼依旧懵松，青衣文衫虽然还算干净，但早补着两个补丁显得十分破旧。阿继实在很难讲眼前的人与众人口中所说的名师相提并论，但随即一想，或许正是这种不修篇幅的师傅才有真才实学，来到这个时代那些假道学的人见得太多了。

　　叶梦鲸一现身，刚才还乱哄哄的门前立刻安静下来，十分肃静。叶梦鲸眼皮极不情愿地翻开朝着孩子们环绕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左光斗身上。左光斗远远作了一揖，叶梦鲸眼皮一翻，“都进去吧。”说着学生们又排成两队，安安静静进了塾学，方孔炤对着几人微微点点头，也跟着大伙进了学堂。

　　等众人都进去了，左光斗才走上前来，大拜而下，“先生，学生久未来拜候，实在失礼。”

　　叶梦鲸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是啊，左孝廉，中了大比，可不是飞黄腾达了，眼中哪里还有我这个蒙师？”

　　左光斗好像很了解老师，嬉皮笑脸道：“恩师您是错怪弟子了，弟子还是四处找来好酒请先生品尝。”说着一招手家人连忙挑上束脩，前面是一个酒坛。左光斗道：“先生，这可是枞阳有名的八仙酿。”

　　叶梦鲸一听有酒，顿时变了个人似的，打开塞子闻了一下，“咦，果然是好酒，嘿嘿，你这学生不错，还记得先生喜好。”刚才还满面怒容，现在已经变了摸样，竟然是一个嗜酒如命的先生。

　　左光斗满面笑容，“难得先生喜欢，下次学生再多拿点来。”

　　叶梦鲸摆摆手，“行了，别献殷勤了，大郎打算何时进京备考？”

　　左光斗回道：“打算明年开春吧。”

　　叶梦鲸点点头：“你的制艺不拘泥于格式，深得先秦唐宋大家精髓，金榜题名不在话下。不过也不可大意了，平日还需多琢磨琢磨。特别是破题一项，你过去便不屑取巧。我知道你介直，但有的时候稍微变通一下也无伤大雅。为师二十年就出你这么个学生，切勿辜负为师一片期望。”

　　左光斗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先生教导，光斗谨记在心。”

　　叶梦鲸道：“好了，说说有什么事吧，没有相求，你这小子断不会如此孝敬。”阿继听出来了，这对师生感情很不一般，否则不可能这样说笑。

　　左光斗指指左光先和阿继道：“先生，这个是家中七弟光先，这位是同村乡里徐寿辰，小字阿继。两人倾慕先生大才，特地前来求学的。”

　　叶梦鲸斜眼看看两人，问道：“你们两个都学过什么书了？”

　　左光先道：“蒙书都学了，四书学了论语、孟子。”

　　阿继一想，说道：“蒙书都背过，但不求甚解，跟着学过一点孟子。”

　　叶梦鲸睁开眼看看阿继，好像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最后还是说：“既然是左大郎所托，那便收了吧。”

　　叶梦鲸转身入了学堂，阿继一行连忙跟上，八易挑着束脩连忙跟了进去。

　　走到前堂的天井，就听堂上传来叶梦鲸沙哑的声音，“还不关门！”

　　阿继发现自己和左光先走在最后，左光先看看他，阿继突然往前跳了一步道：“先生叫你呢。”

　　左光先眼睛一瞪，连忙转身跑到门边，准备关门。正在此时，远处一人匆匆忙忙跑来，大喊：“等会，等会！”

　　左光先手停了下来，谁知道堂上传来叶梦鲸的声音：“等他作甚，关门！”

　　左光先只得把门关上，大门合上那一瞬，阿继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我认得你，你给我等等！”

　　身后又是叶梦鲸严厉的声音：“关上！”左光先手上一使劲，门轰然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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