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赖小天被楚夕夜吼了后,气呼呼地蹲在将军府的院子里碧树调花下,数着蚂蚁骂他,“姓楚的,你怎么可以这样蛮横不讲理,不知好歹。哼,你以为本姑娘愿意管你,本姑娘才懒得管你,你去死吧。”
轻薄侯在后面轻手轻脚,像只猴子一样,慢慢靠近靠近,出其不意吓她一声,她跳起来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
“我堂堂小侯爷,怎么就不能在这?”
看着他那副傲慢的流氓样,赖小天嗤一声,不再理他。
轻薄侯见她不说话,也不再逗她,诚恳道:“谢谢!”
“什么?”
“谢谢。”以为她没听见,于是再说一遍。
“没听见,大声一点。”
“谢……”大声说完一个谢字,他便知被她耍了,于是没好气道:“你这个丑八怪,总是得寸进尺。”
赖小天学着以前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擦拳磨掌,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谁丑八怪了?”
轻薄侯还一脸无知,一脸憧憬,一脸幸福,“其实嘛,你也不丑,仔细看也还挺好看的,就是太不温柔。就算不温柔吧,也该像我们家落落,怎么看骨子里还是七分女人,不像你,怎么看骨子里就是七分男人,三分小孩。”
猝不及防,赖小天狠狠踹了他一脚,马上让他倒地抚胸,食指颤巍巍一指,渐变兰花指,痛心疾首的样子,“你莫要欺人太甚,天啊,快来收了这害人的妖精。”
赖小天见他这样,笑得前俯后仰,所有的不快一扫而光。轻薄侯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皆是个无拘束之人,笑得好不欢快。庭院的木槿迎风而立,好似被这笑声感染,花朵也变得美丽醉人。
刚来将军府的两人远远看着这边的一切,脸上皆是一怔,南风面无表情,落无尘脸色如冰,都不约而同伫足。
两人好不容易停歇下来,秦烬桃站起来痞气十足的一手搭在赖小天肩上道:“以后你就是我小妹吧,小天妹妹,兄妹之间该坦诚相待对不对?”
远处的两人看到这情况,特别是落无尘,身体轻轻摇晃了一下,南风脸上是一怔又瞬间恢复笑意,摇着折扇漫不经心道:“看他们这么欢乐,看来将军府没什么我们的事了,回风眠居吧”,说完带着落无尘转身离去。
花木扶疏掩映下的两人完全不知情,秦烬桃一说完,赖小天就死死瞪着他,双手抓紧衣襟要挣脱,一脸戒备,“你想要干嘛?”
看着她这样,他一脸嫌弃,一手闲闲折过花枝细嗅,陶醉在花香之中,“老子才看不上你。”
赖小天顿时松了一口气,打了他一拳,“那你要干嘛?”
秦烬桃凑近她,“你告诉老子,你呼唤蜜蜂那一招是怎么办到的?还有……哼哼,那天老子脸上被蜜蜂蛰了一下,是你干的好事吧。哼哼哼……”他笑得阴险至极。
赖小天听得一惊,担忧害怕的神情早已在秦烬桃眼中一览无余,她连忙咧开嘴一笑,避重就轻答道:“小侯爷您明鉴,请原谅小的一时胡闹。”
见他盯着自己,似要把她看穿,她干笑几声,寻了其他话题,“对了轻薄侯,你老子的官很大吗?看你一天这个样子标准的贵族纨绔子弟。那你说,是你老子官大,还是楚夕夜他老子官大,还有那个如同鬼魅的花随意。”原谅她现在和轻薄侯的对话,不得不按他的说话方式说。
秦烬桃见她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追问,放开抓住她双肩的手,随手把花枝往后一丢,一本正经道:“我老子官是挺大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并不是他一个人这样,雪国的‘花王楚将,秦侯苏相’。四大阀门只是称呼上的不同,势均力敌,共同向雪国皇室效忠,两个在外相互制衡,两个在内相互制衡,四方又错综制衡。”忽然又有些不耐烦道,“可是我们秦家历来不喜欢掺和,当个事不关己的闲散侯爷,如今朝中便让苏相势力越来越大。陈皇后乃苏相的表妹,也是二皇子的母亲,那个在外病秧子太子,怕是……其实老子都不爱理这些破事,管他得势失势,老子照样风流快活。”那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当真是一壶美酒醉青楼,美人三千话轻薄。
赖小天毫不留情的鄙视道:“那是因为你老子一直没有失势,还有啊,你现在还能风流快和?哼,怕是见了你的落落就忘了你老子,还说什么风流快活。”
说完猛然想起,道:“姓楚的药差不多煎好了,我去端药,不和你败坏我德行。”
“你还有德行吗你?”又对着远去的背影道:“你对那姓楚的怎么就那么好,怎么不见你这么对我呀。”
曲廊回折蜿蜒,娇小的红白身影穿梭而过,推开雕花木门的时候,楚夕夜已经挣扎着下床,正要去不远处的圆桌上倒水喝,不料大脑神经一个剧痛,脚步踉跄要跪倒在地。
赖小天放下药叹气要把他扶起来,楚夕夜却一甩手,推得她后退几步,自己艰难的顺着桌子坐在椅子上。
手上的丝带挂在椅子上,变得松散,挣扎一番,动了几动,彩色丝带悄悄滑落在地,无人问津。
她忍了忍,暂时不跟他计较,拿着药碗往他前面一放,“就算和我过去不,别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把药喝了,你不想看见我我马上走。”
楚夕夜本想着她应该会生气得大骂,或者夺门出再也不理他,却没想到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要自己把药喝了。
心里一阵暖意,偏偏这阵温暖却把心揪得生疼,渐生出寒意,蜿蜒爬上清俊的脸庞,慢慢眼里都是暴风雪,手指在袖间暗暗捏紧。
终于咬牙拂袖扫过眼前,药碗如同人的心一起坠落地狱,清脆一声,四分五裂。黑黑的药汁流淌在地,如同在地上烙了一个丑陋的伤疤。刺耳的声音久久回响,屋里弥漫着药草的清苦之味,竟熏得赖小天双眼想要流泪。那碎瓷就好像落在了心上,扎进肉里,那苦味一点一点渗透进血肉里,当真苦不堪言。
她吸吸鼻子,指甲深深刺进掌心,声音异常平静,“我不知道你一天是不屑什么?别人的真心在你眼里就是那么一文不值吗?你懂不懂什么叫可贵,什么叫珍惜?对你好,难道有错吗?并不是所有人,都必须时时来迁就你,照顾你的心情。楚夕夜,你这样才是最让人不屑的。”
楚夕夜眼里已经升起腾腾怒气,风起云涌,声音冷得像刺人的冰棱,“对,我就是对一切都不屑一顾,我也没叫谁对我好,因为我根本不屑要谁对我好。现在,你可满意?”
“好,很好,你厉害,暗夜流星楚夕夜。人的生命对你来说不过如同一只蚂蚁,对什么都不屑一顾,又岂会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我自不量力,死皮赖脸的对你好。可是,我并不是非这样做不可。”
她深吸一口气,心里的自我厌恶,眼里的决绝,“从此,我不会在对你多管闲事,如你所愿。”
这样轻而平静的声音,好似要把所有的难过与悲伤冰封在下面,却不知,下面的暗涌因为太过激烈早已让冰面出现裂纹。
那转身决绝的侧脸,右边脸色平静,左边早已泪流,如此刻意自然而然。
那道昔日活泼可爱的娇小倩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内。
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是啊,如我所愿,这就是我想要的,这明明就是我想要的,为什么心会闷闷的难受?
全身都如浸没在冰冷的海水里,就快要窒息。根本就没有想过呼救,因为,这个世上那个会不顾一切救自己的人,已经离去,被自己逼得离开。好像自己拿着一把刀子,□□自己的心脏,连痛呼哭喊的资格都没有。
肝肠早已寸断,回天终是乏力。
不过楚夕夜,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的,如吾所愿。
赖小天走出房间后,每走一步,就如走在刀子上,从来没有这么挫败过。以前,师父双姨尘光,都是对她百依百顺。就算日子再艰难,她也享受着公主一样的宠爱。
师父只告诉她,对人须真心,凡事感激,便会路遇善良。呵呵,她的真心已如同那药汁,本以为是救人性命的良药,却成为了污浊不堪的丑陋伤疤。
走了好长好长,这条回廊终于到了尽头,院子里一派繁荣景象,此时在眼中如此刺目。秦烬桃在院子里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模样,担心道:“小天妹妹,你怎么了?”正要上前,却被她一声喝着:“别过来,不许跟着我,天下乌鸦一般黑。”
说完冲出将军府,不敢置身于繁华热闹之中,只挑了一条小道,往偏僻处走。越想越觉得可气,什么人嘛,好心当成驴肝肺。可是再怎么生气也抵不过他冰冷的眼神,无情的话语。那些才是杀人的利器。把一切温情消磨殆尽,就会只剩下残酷的现实。
现实就是,其实你,对于他来说,什么也不是?只是个碍眼的人罢了。
赖小天走了不久后,秦烬桃又见楚夕夜面如寒霜,一步一艰难的走了出来。见他走得十分困难,跌跌撞撞,好像忍着剧痛般。
他正要走过去扶他一把,被他狠狠推开,冷冷的眼神一扫,入冰针刺骨。
他走几步就扶着头靠在柱子上休息一会继续走,拒绝所有人的搀扶。
轻薄没好气拂袖走开,道:“今天真是一个个撞鬼了,老子还没那份闲心陪你们玩。”
可是那空空如也的房间,谁的五彩丝带遗落在房间,连带着主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