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天欲雪 第六十四章^决绝
作者:然一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第六十四章

  天空乌云齐聚,阴风阵阵,不多时,便下雨了豆大的雨点,天边传来轰隆隆的雷声,耀眼的闪电刺破黑幕苍穹,瓢泼大雨开始倾泻而下。

  喧嚣的雨声中,小楼安静的矗立着,白衣少年打了一把四十八竹骨油纸伞,却还是让雨湿/了半天衣裳,当他站在那扇门前的时候,墨发被雨水沾湿,贴着秀白的脸上,一串串水珠滑落至脖颈,落入衣襟里。

  房内的赖小天,正缩在被子里抱着肚子难受着,体内冷得快要结冰般,一阵阵寒气冲撞得难受。这时,纸窗上印着一个影子,‘叩叩叩’

  赖小天稳定心神,极力控制住声音的颤抖,“谁啊?我不想吃饭,你们走吧。”

  纤巧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沙哑,“是我,南风。我,有话对你说。”

  “你等等……”

  她强忍着难受走下床,理了理衣裳和秀发。一开门,就看见他一副落魄的摸样,一向优雅的第一公子,何时这样过。她有些失言,“南风,你……”

  南风却把伞丢落在一旁,把她纳入怀里,声音破碎得让人心疼,“我知道的,你喜欢楚夕夜,可是赖小天,你知不知道,我不喜欢你喜欢楚夕夜。”

  湿/润的布料贴着脸颊,他的身上,一股雨后梨花的清香味,淡淡的,让人沉醉,却也,无法呼吸。她试着挣脱,却被他抱得死死的,她只得用一只手抵在他胸口,“南风,你……”

  南风急道:“不要说话。”意识到语气有些过重,又放缓道:“让我静静的抱会儿。”

  轰隆隆

  雷声夹着闪电,在天空横行,那光亮闪过二人的脸,痛苦、无助、贪恋、迷惑。哗啦啦的雨声敲打在黛瓦上,雨水汇集成细流,沿着屋檐滴落在地,溅起一朵透明的水花,破碎,而迷茫。

  这一刻,风雨肆掠喧哗,怀中安静如斯。

  而廊檐那头有一人,静静地看着这边,不敢移动一步,黑沉的夜色隐了他的身形,他的眼中,却是安静得如同深潭,在风雨中静谧。

  南风的喉咙微微颤抖,发不出半个字,半响,才略带沙哑而低沉,“小天,你可不可以跟我走,我也可以带你,逍遥江湖。”

  她的心跳突然变得慌乱,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她无措,她深吸一口气。好像感知她的无措,南风双手又加了一分力道。赖小天感觉疼痛,而正是这份痛意,赖小天忽然冷静了下来,“南风,你先放开我。”

  南风没有动,又听她道:“你这样,我没法好好说话。”

  他放开她,一双眼幻若琉璃,等待她的回答。她低着头,不敢瞧他的眼,“南风,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不能。”简单,干脆。

  “那我,也不能。”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同样,简单,利落。

  “为什么?”他的低吼被喧嚣的雨声冲散,那双眼,沾雨欲滴,“你就不能不喜欢楚夕夜吗?你甚至都不了解他,你知道他可能杀过哪些人吗?甚至可能会是你的……”

  “够了,南风。”

  赖小天低吼打断,她有些失望地看着他。“南风,你那么聪明,你怎么就不明白了,喜欢一个人,不会是一句话说不喜欢就不喜欢的。”她看着他脸上薄如纸般,毫无温度的忧伤,一触即碎,心里有些苦涩,“南风,你我一见如故。在我心中,你如挚友,如兄长,在我无家可归的时候收留我,是我最感激的人……”

  “不要再说了。”他双手颓然地垂在身侧,声音有气无力。他缓缓转身,弯腰,拾起丢在地上的伞,如同拾起他来时抛弃的高傲自尊。他离去,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心尖上。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优雅如常。她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还能说什么了,伤你如此,非我本意,只因,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意。

  她以为,只要假装不知道,就可以一如往常,可是,有些事,是无法假装的啊。

  南风,我不可以跟你走,也不能不喜欢楚夕夜,希望你能明白。她的身体寒气加重,那一痛抽得整个人背脊弯曲,双手抱着身体,看着他慢慢远离。

  那个风流天然的白衣少年,背影终于消失在转角之处。

  转角之处,他瞥见了身后之人那满脸痛苦,也瞥见了廊檐那头,如夜神般站立的楚夕夜。

  他还是风流潇洒的白衣南风吗,身上的盔甲开始层层掉落。他是在做什么,为了一个不聪明优雅,不倾城绝色的女子,让他都变得不像自己。是的,他一直不知道他对于赖小天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接近的那一刹便是莫名的亲切,想要保护,渐渐地开始忘了本来的目的,内心开始希翼,以为或许她能让他摆脱枷锁,一直在他身边……

  现在,他知道了,对于她的感觉,是支离破碎的苦难编织成的美好幻境。

  或者,对于赖小天,纯粹的是想要去打破的美好……

  呵呵……

  他的脸上,再也不说如沐春风般的温暖,而是深深的冷漠,不似楚夕夜的不善言辞,而是真正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冷漠……

  在赖小天身体因疼痛快要支撑不住,她一手扶着木门,痛苦的闭上眼,此时的她,内心空空的,身体却疼得汹涌澎湃,她几乎快要支撑不住自己。

  这是,一双凉而有力的手扶住她,只听他的声音在头顶,清清冷冷的,又带点责备“强撑着做什么?都这样了,还不去找谢清裳,也不来找我,你是从来没有想过我们吗?”

  赖小天由他搀扶着进了房间,有气无力道:“什么时候你们变成‘我们’了?你们该不会是在背后……说我……坏话……达成共识了吧?”

  看了一句话都要勉强才能说完整,他心里生气,却又不忍心责备她,最后只能憋出了句,“真不知道你脑袋瓜子整天在想些什么?”

  赖小天坐在床沿,仰起脸看他,虚弱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想你啊。”

  楚夕夜一下子语塞,最后哼了声,“坐好了,我去叫谢清裳来。”

  却不料正要走,她却从后面拉着他的袖子,笑得如孩童般,语气恳求,糯糯的,“阿夜,你陪我,你陪我说说话,我就不疼了。”

  楚夕夜看着她清澈湿/润的双眼,满含期盼,坐在另一边,“转过身去,坐好了。”

  “做什么?”

  虽然这样问,还是乖乖的转过身去,楚夕夜长吐一口气,两手贴在她的悲伤,把内力传到她体内,帮她化解寒气。

  背对着他的赖小天,感觉到背上两股暖意注入身体,汇集在腹部之处冲散了里面的寒气,再一点一点的流遍全身。而她,早已泪流满面……

  雨中,白衣沾湿,伞下的人眼中水汽氤氲。他走到自己的院落,门前是一袭青裳曳地的女子,手里拿着干净的、带着温暖的毛巾,在门前静静的等候。

  南风抬脚走上去,靴子已经被湿透,踩在没有被打湿的地上,留下一滩滩水渍,他收了伞,随手放在一旁。

  谢清裳递给他,他接过,擦了擦脸上的水珠,进屋后,换鞋,小裳倒了一杯热茶给他。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系列动作都在无声的进行。

  静默,死一般的静默。

  “我明天就回飞雪城。”

  “嗯。”

  “不用为我送行。”

  “嗯。”

  南风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又道:“你去看看她吧。”

  “那你了?”她看着他,千言万语,无数个问题都咽在了喉咙里。她于他,就如梅花之于东风,两个不同的季节,也谈不上什么挽留。可是她还是想说,“保重身体,此行小心,有什么需要我的,随时到。”

  只是,南风,你回到那个世界,就再也不是南风。你只是,白雨迟。

  很多人的白雨迟,很多人比我医术更高明,很多人比我更关心你,更照顾你。只是,没有人比我更真心的想要你好好的。你大约也不会在乎真心的吧,或者,你在乎的,岂止真心。

  所以,南风,再见。

  “我走了,保重。”

  窗外还在风雨飘摇,淋淋沥沥的下着雨,可以听见雨滴落在瓦上,滴滴答答。房内的赖小天已经睡着了,楚夕夜守在她床前,看着她熟睡的样子,不知什么缘故,睡得并不安稳,不时的好像受惊了般抽/搐。

  他帮她把被子盖好,听着外面喧哗的雨声,眼睛干干的。偶然的相遇,两个身缠病痛的人碰在一起,彼此心疼,彼此温暖,最终,却无法守候。

  眼睛辗转流连在她的睡颜之上,小天,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是多想把你收藏起来,不让别人伤你一分,不让你受一丝委屈,让你免于苦难,免于病痛。

  如孩童般安静的容颜,却没有属于孩童的快乐,你的童年,我保护不了,你的现在,我保护不了,可是你的未来,我想好好保护。

  所以,他必须去。却不知道该怎么道别,因为我希望,这不是一场道别。

  他不舍的目光丝丝缕缕落在她脸上,缠/绵不尽,她在梦中忽然不安分地一动,手胡乱地抓了抓,抓/住他的手,紧紧地不放开。

  一旁的孤灯映着楚夕夜高大落寞的身影,火苗晃了晃,忽明忽暗。他舍不得眨眼,如石化般,直到天荒地老。

  直到她终于睡得安稳,他才轻轻掰开她的手,放进被子里。精细的眉眼,小巧的唇/瓣,圆圆的脸颊,他伸手,把她脸颊边的微乱的发丝理顺。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一半的侧脸,清隽柔和,安静,专注,温柔,不舍。他缓缓俯下/身,微凉的唇落在她的眉眼,轻轻地,就像春光烂漫的午后,蝴蝶轻落于花端。

  他转身,吹熄火烛,那个清瘦孤高的背影,慢慢陷于黑暗中。

  赖小天,好好的,等我回来。落雪之日,病好之时,带你归隐……

  飞雪城的夜,也是哗啦啦的雨声,唐浅走在窗边,看着黑漆漆的天空,檐下的灯笼照着透明的雨丝,连绵不断……

  小天,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