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侃儒回到家,往床上一躺,谁叫他,他都不理。可他心里却像烧开的油锅,剧烈翻腾。
他心想,自己是刚参加过蒋介石青干培训班的学员。不仅聆听了领袖的训词,还受了他的嘉奖。
本想一心为他效忠,谁料贵贵失踪、监狱被劫,还把所劫的人弄家中逼他护送。倒霉的事一个接一个地袭来。
在被强制时,曾想反击和自戕,兑现领袖在青干班上“不成功,便成仁”的教诲。
但臂膀脱臼,反击自戕都落了空。
可是就是死,也不该送劫匪呀!但事实是,为了贵贵,已这样做了。这是对党国的不忠,对领袖的不孝。
传扬出去,不仅失去信任,还有杀头的危险。
想到这,他猛地坐起,想命警察部队立即追赶。
他觉得只要马上出兵,劫狱的匪徒还能追上。罪过还可弥补。
可想起共党的警告。一出兵,贵贵真被杀掉。后悔可就晚了。他又心灰意冷地躺下。
特务来了一趟,又一趟。
电话铃响了一遍,又一遍。他一概不予理睬。
他睁眼看了看窗户,夜已很深。心想,劫匪说老婆今夜回来,到现在了,为何仍无踪影?
如果这股自称是共党的劫匪,不讲信用。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想到这里,他心如刀绞。从柜子里拿出另一只手枪,面无表情地,对向自己的头。
手指压到了二道扳机,手枪随时都可能扣响。
可又一想,当时相拼,还能落个英烈的美名。现在自戕,不成畏罪自杀了吗?
何况刚到深夜,贵贵万一回来,自戕了,不是既对不起老婆,又对不起祖宗吗?
于是,他把手枪放下,痛苦地再次躺下。
他岳母看他痛不欲生,怕他想不开,干出啥事。就走向他的卧室,去宽慰他。
谁料,汪侃儒已经失去理智。他岳母刚开口,他居然烦躁得手枪一甩,“嘣”声开了枪。
子弹“嗖”声,擦着她的耳边飞过。
吓得这个势利眼的老妖婆,“扑通”昏倒在地。
随着这声枪响,
“啊!……”
“哎呀!……”
“怎么了?”
他母亲、妹妹、佣人、保姆,以及闻讯赶来的大老婆,慌忙跑出,都同时发出惊叫。
一看他小老婆的妈,倒在地上。都吓傻了。
半天,他母亲才惊恐万状地跑去扶亲家,其他人也如梦初醒地过来查看。
见是吓昏过去,才慌慌张张地把她抬到床上。
有的掐人中,有的按胸口,忙活了好一阵。她才“哎哟”一声醒了过来。
醒来后,一直闭着眼,呜呜咽咽地哭。
从此,不论汪侃儒发生什么情况,谁也不敢近他卧室半步。
汪侃儒又想,这些事,想不让韩复榘知道是不可能的。
韩复榘如果把他向蒋介石告他的密,和这事一起算总账,甚至招来杀身之祸。
他觉得一切都完了!
一切都了无生趣。
甚至连他岳母是死,是活,都毫无意义。
在汪侃儒痛苦不堪,全家人无所适从时。大门口传来一声喊叫:
“局长,万科长回来了!”
随着这声叫喊,他们簇拥着贵贵走了进来。
原来他小老婆姓万,名贵贵。
科长是她在特务机关的官衔。
她母亲听到喊叫,“噌”声爬起,鞋也顾不得穿,跑去一把抱住贵贵,痛哭起来。
她哭着说,我的女儿啊……可把妈……担心死了。你要是再回不来……妈就吓死了呀!……
忽然,她神经质地止住哭,摸着她的头和身子,前后左右地查看。
像关切小孩样,还不住地说,伤着了吗孩子?让妈看看。
没动胎气吧?孩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饿着了吗?受欺负了吗?让妈好好看看……
看了半天,没发现异常。她往地上一蹾,又痛哭起来。
我的……女儿啊,妈支持你干这种差事,好是好。就是老在风口浪尖……太危险呀。
万贵贵听了,竟死心塌地地说,为党国死不足惜,危险有什么关系!
这话居然博得送她的人,一阵喝彩。
汪侃儒听到她回来的叫声,像触电样,从床上“腾”地坐起。
可听了她的话,他又懊悔地抱住头,深深叹了口气。
随即把头埋下去,仍陷于极度的痛苦之中。
万贵贵走向卧室,看到他身边放着手枪,躺那里痛苦不堪的样子,感到问题的严重。
她赶走跟她的人员,把门一关。问他怎么回事。
问了几遍没反应,她发了顿脾气,汪侃儒才愁容满面地坐起。
心灰意冷说:
一切都完了!
随即又倒了下去。
这时,贵贵听她妈在外边哭着说,这个丧尽天良的……恨心人,连你和你妈都……不要呀!
刚才本想过去,给他说句宽慰话,他竟朝我开了枪。
差点……没把你妈……给打死呀!
往后……这可怎么过啊?还……不如被他一枪打死的好呀!
就在汪侃儒家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监狱被劫;汪侃儒亲自用车将共党送出城;他小老婆失踪等消息,早已不胫而走。
消息传遍国民党山东省党政机关,传进国民党山东省党部主任陈调元耳朵。
自然也传进了韩复榘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