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哈姆特不可思议之书 第八章 悠悠无欲三十载
作者:巴哈姆特x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宇文天闻言一怔,这四句诗号,和素还真的诗号近似,一时之间,无法判定这四句诗号的含意,以及此人与素还真是敌是友,又问道:

  “后来呢?”

  心海静流君道:“当时属下们惊愕万分,那阵空音续道:‘大小五海,你们的主人在通天柱受到围攻,现在赶去,还来得及救他一命,在此与素还真继续缠斗,毫无意义啊!’属下以为那人是主人您的朋友,便匆匆要赶到通天柱去……”

  宇文天这才猛地想到,在通天柱下确实惊险万分,黑白郎君、冷剑白狐、各大门派的敌意下,若不是四海主宰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那阵声音确实是救了自己,看来是与素还真为敌之人。但是,又是谁有这样的实力与素还真为敌呢?宇文天想起紫龙天所云,素还真真正的敌人尚未现世,难道就是此人?

  宇文天嗯地一声,道:“那人是否表明了身份?”

  心海主宰道:“属下们正要离开之际,只听见素还真也以千里传音道:‘脱俗仙子谈无欲……你何必为难于我?’那阵声音微笑道:‘素还真,你可记得三十年之约……’”

  心海主宰说到这里,不由得停顿了一下,不安地偷瞧了主人一眼。其实素还真当时不止说了那两句,素还真说的全文是:‘脱俗仙子谈无欲,宇文天是武林败类,死不足惜,素某能不费吹灰之力消灭此徒,你何必为难于我?”但是,心海静流君是万万不敢将这番话转述出来的。

  心海静流君见主人没有疑心自己暗藏了一些事,其余三人不加点破,才放心续道:“当时属下挂记主人,便没有再听下去,属下们飞出三十里之远,猛然听见那个被称作脱俗仙子谈无欲的人,朗声吟道:‘三十年后红雨时,霹雳双眼破天机;东西立乎西东立?两半合成一片天!’声音传得甚远,竟一字不漏地传入我们耳中,之后便悄然无声了。”

  宇文天低低吟道:“‘三十年后红雨时,霹雳双眼破天机;东西立乎西东立?两半合成一片天……’?”

  一时心中像是多了解了什么,却又含含糊糊,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霹雳双眼,自然是指两颗霹雳眼的事,霹雳眼是稀世奇珍,这件事无人不知,武林中人只知道这是稀世珍宝,比夜明珠还要珍贵,夜明珠只是能在夜里发光,霹雳眼却能使人视黑夜如白昼,还能看穿奇门遁甲等术法。不过,就算霹雳眼有这等功能,黄山八珠联也还不将它放在眼里。

  黄山八珠联要得到这两颗霹雳眼的目的,是为了成为武林至尊!得到霹雳眼,就具有称霸武林的条件。这件事只有黄山八珠联的成员知情,因为紫龙天曾经说过:“至尊霸业,命在双星;霹雳现世,天下归心!”但是为什么得到两颗霹雳眼就能称霸天下,却没有人知道。制作霹雳眼的接天道惨遭灭门之祸,为什么他却无法称霸天下?一个自身不保的人,又怎能掌握称霸武林之物?这些问题无日不萦回宇文天心中,但是既然连紫龙天的判断,就是如此,那也是绝不会错的,只是自己还想不透而已。

  依照脱俗仙子谈无欲的说法,就是霹雳眼中,暗藏着关系着武林权力的重大秘密了?

  那么,“东西立乎西东立”又是什么意思?“两半合成一片天”,含意则非常明白:素还真诗号的最后一句“掌握文武半边天”,与脱俗仙子谈无欲的诗号末句“统辖文武半边天”,正好相合,言下之意,竟是素还真与谈无欲,将要合掌天下?那两人到底是友是敌?又陷入暧昧不清之中。

  宇文天越想越是混乱,到底紫龙天知不知道清香白莲素还真,与脱俗仙子谈无欲的关系呢?宇文天只得暂时不去想这个问题,望向剑秋风,道:“你既然投在我的麾下,正好恨海暗流君欧阳麟死了,你就接替他的位置,成为五海主宰之一吧!”

  剑秋风大喜过望,连忙跪了下来,叩头叩个不停:“多谢主人提拔,多谢主人提拔!小的虽然武功搬不上台面,但是忠心誓死不悔,必定尽心尽力,为主人卖命!”

  宇文天笑得两眼眯成了缝,缓缓抚着长须,显然很乐意听这些话,倒是四海主宰都不由得皱起眉头。四海主宰虽效忠于宇文天,也确实忠贞不移,但是像这样露骨肉麻地说将出来,是宁死也不可能做的。一时之间,四人都万分瞧不起这样一个武功泛泛、寡廉鲜耻的人,想到要和他并列为五海主宰,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不明白主人为何要收用这种部下?

  宇文天道:“起来吧!你说花风云的葬礼,明日举行,是不是?”

  剑秋风巴巴地爬了起来,上前道:“是,就是明日。”

  宇文天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嗯,欧阳琳这个贱婢为我做事二十年,忠心耿耿,她的独子的葬礼,我不去可就太失礼了。”

  剑秋风露出惊讶不置的表情,急道:“主人千万不可前去!欧阳琳那贱婢……”

  宇文天右手一扬,道:“不必多言,走吧!”

  说着,便往望云楼的方向而去,剑秋风紧跟着上前,其余四海主宰见他主人尸骨未寒,便对旧主人的恩义全断,对欧阳琳出言不逊,因此更加鄙夷他,不愿意与他同行,由得他和宇文天行出一段距离,才跟随在后。

  一行人来到望云楼,已是夜晚。平时任何人尚未走近大门,在树林便要遇到武婢们的阻挡了,但此时竟无人来管,任由一行人直接走到大门,想是花风云死后,欧阳琳诸事无心,管理望云楼也不认真了。但见朱漆大门上,数盏华灯已摘了下来,换上两盏素布纱灯,微弱的灯火被夜风吹得欲明将灭,凄艳艳地照着门上惨白的“忌中”封条。楼内黑压压地,没有半点灯光,阒无人声,冷清之极。

  宇文天双手拢在背后,道:“你们都在外面等着,不必进入。”

  “可是主人……”剑秋风还来不及说话,已被宇文天打断:“如果有人出来,一律杀了,不留活口!”

  四海主宰齐声道:“是!”只有剑秋风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着。

  宇文天已气定神闲地步入望云楼。到了第二层的大门,才有几名武婢出现,挡在他面前,横剑道:“望云楼不许男子出入,出去!”

  宇文天呵呵一笑,众武婢眼前一花,只见黑影一闪,眼前的老人已消失不见。众婢大吃一惊,急忙赶回内门,欲赶奔灵堂报告楼主欧阳琳。才奔到灵室外,便见到宇文天已大步跨了进去,阻之不及。坐在灵柩旁的欧阳琳微是一惊,站起了身子。欧阳琳身着白色丧服,头缠白巾,衬托得艳容淡雅,别添一股风韵。欧阳琳问道:

  “你是何人?”

  宇文天微笑道:“楼主倒听听,我是何人?”

  欧阳琳一呆,片刻才认了出来,惊道:“是你!”

  宇文天哈哈一笑,大剌剌地在一张交椅上坐了下来。

  欧阳琳对武婢们一抬手,示意她们退下。婢子们只得退回门外等着,不知道这个老人是谁,武功又何以这样高强?

  欧阳琳对宇文天微微弯身作揖,道:“不知主人现身,婢子们冒犯了。”

  宇文天望向花风云的灵室,道:“花风云英年早逝,很可惜啊!”

  欧阳琳默立不语,宇文天道:“你的独生子和兄长,都惨遭不幸,你心里想必非常痛恨于我。”

  欧阳琳淡然道:“主人说哪里话来?主人一句话,就是要婢子的性命,婢子也没有第二句话。花风云和恨海暗流君,皆死得其所,婢子没有一句怨言。”

  宇文天道:“是吗?你倒是忠心得很哪!”

  欧阳琳道:“若无主人活命之恩,婢子一家早已是沟壑枯骨,这份忠义,终生不忘。”

  宇文天“哈哈”大笑了几声,道:“你这段话说了二十年,二十年来,你含垢忍辱,无非是为了报仇,你找到仇家了吗?灭欧阳山庄的仇人,二十年来音迹杳然,你不心急吗?”

  欧阳琳一双美目望定了宇文天,道:“婢子知道仇家是谁。”

  “哦?你查出来了,那很好啊!是谁?”

  “当然是剑藏玄的师父,平天剑子单一锋。”

  “平天剑子单一锋这个人,从未在武林中行走,你如何说是查出来了呢?”

  “是的,这只是个化名,因为,他的全名是单锋剑尊宇文天。”欧阳琳仍无惧地直视着宇文天,不急不缓地说道,“当然,单锋剑尊宇文天,已近百年未曾在江湖中活动过。从前欧阳世家成为武林至尊之时,许多一方枭雄都暂时隐匿了起来。但是,欧阳世家崩灭,他们便有如苍蝇嗅着了血一般,统统飞了出来,叮着世家的好处,瓜分势力,又要顾忌着欧阳上智是否诈死,又放不下权势,只好畏首畏尾,不敢以真正的身份面对世人,真是可怜之极!”

  宇文天道:“嗯,你说得很好。还有呢?”

  欧阳琳眼中闪烁着勇气,冷静地继续说道:“宇文天这个灭了欧阳山庄的凶手,不但不敢现世,连被人利用了,都懞懂不知,还自鸣得意,以为收留山庄的遗孤,就能分到世家的利益。却不知道:他自己不但被人利用,还被人欺骗啦!欧阳民家的主人欧阳上智的智慧,宇文天根本望尘莫及,他不知道自己被欧阳上智怎样利用,更不知道他自己的盟友也在耍着他,在两边的斗争中,他只是个被耍得团团转的小丑!”

  欧阳琳句句话,都与素还真之言暗合,也使得宇文天杀意更炽,像毒蛇般望着欧阳琳:“很好,你还知道了多少?”

  “我还知道宇文天连自己何时全盘皆输了,都还不知道,需要别人说破,如果还不知道停止的话,将死无其所!”欧阳琳冷笑道。

  宇文天大喝一声“好!”随之哈哈大笑道:“你知道宇文天的下场,但是你知道自己的下场吗?”

  欧阳琳昂起头来:“你要如何,说吧!宇文天!”

  “你果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既然你思念儿子,何不到黄泉与他作伴?”宇文天拔出单锋剑,右腕一振,便向欧阳琳刺去!欧阳琳身子一矮,向左一闪,避过剑招,宇文天仗着欧阳琳手无寸铁,兼以武功不是自己对手,有恃无恐,因此并未使出杀招,只是一招接着一招攻去,剑光将欧阳琳周身团团围住。欧阳琳左躲右闪,始终逃不开剑势包围,身上不时被划道口子、刺穿肢体。宇文天存心教欧阳世家的遗孤见识自己的厉害,就像猫捉到了老鼠,总要将它整得体无完肤,奄奄一息,才让它死。但是,宇文天眼中闪着骄傲和痛恨的光芒,就算是猫对着它的猎物,也不会有这种阴险恶毒的神情。

  宇文天手中攻势不停,欧阳琳身影矫若飞燕,一身白衣忽高忽低,就像是一道白色的光斗般闪动着,随着剑气划过,嗤嗤之声不绝。这道白光不时喷出血来,在灵堂丧灯的辉映下,凄绝惨绝。

  宇文天剑势一变,笑道:“注意你的眼睛!”

  一剑便当着欧阳琳左目刺去,欧阳琳急忙侧过头去,却“啊!”地一声惊呼出来,整个人扑跌在灵柩上。原来宇文天作势要刺她的眼睛,趁着欧阳琳一侧头,竟是挥剑直斩她的双腿!欧阳琳左腿被横劈而过,当膝而断,差点便要痛晕过去,整个身子马上被血浸湿了,动弹不得。

  欧阳琳面如金纸,趴在花风云的灵柩上,颤声道:“宇文天,你好毒!”

  宇文天笑道:“你的闪躲功夫也不差,不愧是欧阳世家后人。我原本打算在你面前,一招一式地演练给你看,让你看清楚,你爹是死于哪一招,你娘又是死于哪一招?但是你的功夫令我不能小觑,只好速战速决了,真是遗憾哪!嘿嘿嘿……”

  欧阳琳突然纵声笑了起来,笑得极是欢畅。宇文天一怔,道:“你笑什么?”

  欧阳琳不理会他,只是笑着,宇文天横剑道:“笑什么?再笑我割断你的舌头!”

  欧阳琳哈哈大笑,道:“我笑你要跟我同归于尽!”

  言声未毕,轰然一声,宇文天被震得轰飞出去,屋梁瓦石,纷飞四溅,原来欧阳琳藉着笑声转移宇文天的注意力,身子掩在灵柩上,暗中点燃了插入灵柩的引信,将灵柩内所装的炸药引爆。

  数百斤的炸药顿时轰炸,整座正堂全部垮了下来,压断无数巨柱,宇文天藉力弹跃出去,身子未落地,后面的一栋大堂又轰地一声爆炸!宇文天几下转身飞跃,足不点地,又闪至左边厢,左厢也同时轰地一声炸碎开!宇文天长啸一声,有如鸢冲天际,竟直直冲上屋瓦之上,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已牢牢站定在望云楼外的树梢。回头看去,望云楼一片烟尘弥漫,炸声不绝,整座树林都震动摇晃,一大群栖鸟发出尖锐的惊鸣,飞冲天际,在树林上空盘旋不已,遮住了整片天空。凌乱的鸟鸣声和绵绵不绝的爆炸声,像是连天空都要被震垮下来了一样。

  许久,许久,爆炸才停止了,烟尘渐渐地平息,尘埃落定,空气中还充塞着浓烈得教人无法呼吸的硫磺气味。

  宇文天惊魂未定,才知道欧阳琳不只是在灵柩中放炸药,她在整座望云楼,都安置了大量炸药。难怪望云楼如此冷清,没几个人,欧阳琳必定早已遣散众仆婢,打算和自己同归于尽了。

  但是,剑秋风早已提醒他,欧阳琳在灵柩内放了炸药要炸死他,所以一见到欧阳琳靠近灵柩,宇文天其实便已经有了防备,才能在第一次爆炸,稳稳地借着炸力飞开现场。若无第一步逃得漂亮,恐怕是绝躲不过第二步、第三步,真的要与她同归于尽了。

  宇文天心神一松懈,顿时感到无比得意和亢奋,欧阳琳还是死了,不会再影响自己的计划,而欧阳世家最后的遗孤斗不过自己,似乎就象征着欧阳世家,整个败在自己手上,宇文天有说不出的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对着盘旋着大群黑鸟的夜空,纵声笑道:“欧阳上智,你也不会是我的对手!哈哈哈……”

  爆炸一被引起,欧阳琳眼前一黑,五脏六腑如翻,心里只想到:“我要和宇文天同归于尽了!我要和花风云在一起了!”便失去了知觉。

  陡然一股力道将自己推出数丈,又打醒了她,尚不知发生何事,耳边炸声隆隆不绝,欧阳琳觉得奇怪,还未炸完吗?自己只在三边的厢房安置炸药,为何还炸个不停?也许是将死之人的感觉比较清楚,什么都慢了下来了吧?她突然又发觉自己在飞,热风和土石一直打在脸上,欧阳琳全身伤痛难忍,一会儿晕一会儿醒,知觉时断时续,终于分辨出来了,有人挟着秘书,飞闪过所有炸药,那人迅速地闪身到院落的古井,身子一跃,便挟着欧阳琳,跃入了古井之中。

  欧阳琳心中诧异,这古井干涸已久,自己在十几年前便叫人封了住,何时已被敲开?为何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古井深有十来丈,那人稳稳地落在古井底,往前直走,欧阳琳差点惊呼出声,井底竟有通道!通道上方灰土不停地飕飕掉落,想是上面的爆炸威力太强,连十几丈深的地下都受到震动。

  欧阳琳强撑着精神,想看清那个人,却不时地失去知觉,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醒来时,已躺在石铺上,一盏微弱的灯光,照着几步远的一条人影,那人背对着自己,似乎正在以石头敲打着药草,针炙和医药的器材在石桌上,更令欧阳琳讶然的是,自己的那条断腿,竟也放置在上面。

  欧阳琳全身都痛得说不出话来,又要昏迷过去,那人走了过来,灯光实在是太微弱,根本看不到那张脸。那人在欧阳琳身上几个穴道轻轻拍点,痛楚便减轻了不少。那人似乎正俯下脸看着欧阳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之中有着无限的沧桑,轻道:

  “唉……欧阳琳,苦命的孩儿……”

  欧阳琳乍听之下,心中一热,那声音,岂不是身亡多年的父亲的声音吗?欧阳琳竭力要看清那人,却再度晕迷了过去。

  宇文天与五海主宰,在整座已成灰土的望云楼外看着,天边已微微泛出曙光,宇文天确定了不可能有人孑遗,才道:

  “剑秋风,你随我到魔海死岛千邪洞。情海漩流君,你到翠环山下去,随时等待命令。”

  情海漩流君答了声“遵命!”便迅速跃出树林,一眨眼就不见人了。宇文天道:“其余三人各自回去,有事我会随时通知。”

  三人对宇文天一行礼,便消失不见。

  剑秋风道:“主人,魔海死岛千邪洞是三大死窟之一,您当真要去这么危险之地?”

  宇文天嘿然笑道:“那个地方,在我眼里也是如履平地。”

  剑秋风仰慕不已,跟在宇文天背后道:“小的真是幸运,跟着主人您,才有这份福气见到神秘的魔海死岛千邪洞,一般人是一步也妄想踏进去的……”

  宇文天道:“你跟在花风云那厮身边,也是这么多话吗?”

  剑秋风脖子一缩,巴结地笑道:“这……花风云哪能跟主人您相提并论?”便不敢再说话,主仆二人赶了一段路,宇文天才道:

  “你也知道魔海死岛千邪洞,是武林三大死窟之一,见闻倒是不少!”

  剑秋风忙道:“不瞒主人,小的只是恰巧听花风云说过,其它两个死窟在哪儿,便不知道了。”

  “嗯,其它两地,也没什么,分别是阴风骷髅堡,以及血林,血林之主名叫沙人畏,堪称天下第一毒王,骷髅堡主并不在武林中行动,倒是一个无法知道来历的人。”宇文天冷笑道,“而死岛千邪洞之主,冻液成体荫尸人,与我是敌是友,就看他的表现了!”

  二人一路无话,当天傍晚,便已到了一大片岩岸边。岩岸环围着森冷的一汪黑水,水气腥臭。远方的晚霞沉沉霭霭,深黛浓绿,颜色含混不清,看来不像是晚霞,倒像是终年散发的黑烟一般。暮色中,隐约看得见小小的孤岛,却看不清小岛的距离。

  剑秋风仔细聆听,也无一点飞禽走兽的声息或是动静,整片岩岸死气沉沉,宛如古墓一般,难怪叫做死岛。剑秋风见岸边并无船只,不知主人要如何过到对岸。

  宇文天道:“你的根基过不了魔海,在此等着吧!”

  说完,纵身向魔海跳去,剑秋风瞪大了眼睛看着,只见宇文天身子在水面一站,便再跃出数丈,又一点,再跃丈,如此几个起落,人便已看不见影子了。剑秋风被这步踏萍点水的轻功惊得呆了,张着嘴合不扰来。想不到轻功真的可以到达这种造诣。

  宇文天登上死岛千邪洞,额上也已沁出几滴汗。点水而过的功夫,自己其实并无十分的把握,但是事关重大,不冒点险是不行的。这步功夫,荫尸人就比宇文天强得多。当初是为了让魔灵杀素不会被任何人夺走,能够在最隐密的环境下,栽培成自己的秘密杀手,宇文天确实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魔海死岛千邪洞,以功夫压服冻液成体荫尸人,要他保管魔灵杀素。

  当时宇文天与荫尸人较量三场,分别是轻功、武功、内力,在轻功这一关上,宇文天施展出这一步踏水无痕的功夫越过魔海,已经侥幸万分,想不到荫尸人看了,不屑地冷笑连连,身子一跃,跳到死海上,来回奔驰,脚踏着水面,轻巧自若地如履平地,当宇文天呆然不敢置信时,荫尸人还停了下来,足尖点着水面,停止不动,冷笑问:“雕虫小技,何足道哉?”

  能在水面上疾点而过,已经是了不得的修为,竟还能停下来许久,而不沉下去,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宇文天总算明白了荫尸人为何选在此地修行,因为除了他之外,世上罕有人能越过这片魔海。

  若不是宇文天越过了死海,荫尸人也不会不得不与他交手三局,订下赌约了。轻功之别,高下立判,宇文天根本不是对手。第二局武功,宇文天以单锋剑法击败荫尸人,成为一胜一败的局面。第三局的内力,尚未比试,荫尸人便改变主意,道:“你将魔灵杀素寄养在此处,要我替你照顾,不管谁胜谁败,都不是个公平法子。若是我胜了,你想必不会甘心,三天两头来骚扰我,占领此岛,让我不胜其烦;若是我败了,我也不甘心,把魔灵杀素养死了,你也捞不到便宜。不如你我共有此儿,谁也不占谁便宜。”

  宇文天细想,倒也有理,荫尸人能在水面上身若飘萍,内力修为必然深不可测,硬拚的话,自己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与其两败俱伤,不如暂且化敌为友,将来再作打算。因此,魔灵杀素交给荫尸人抚养至今。

  宇文天打算要回魔灵杀素,就说是要杀素还真之用,将杀素带出千邪洞,看荫尸人的反应,若是荫尸人乖乖交出人来便没事,若是不交,只好硬抢了。

  脚才踏上死岛,千邪洞中便闪出两道矮小的人影,白发苍苍,脸上皱纹深得重重叠叠,寿斑遍布,却穿着花俏的服装,头发扎着小辫儿,像是幼童装束,奇形怪状。但比起小五海,倒也不是多怪。

  这两人便是荫尸人的侍童魔姑、鬼叟。两人挡在宇文天面前,鬼叟阴森森地说道:

  “单锋剑尊宇文天,你被打出原形啦?”魔姑接着道:“看来杀素你是不需要了,请回吧!”鬼叟又接着道:“你在通天柱丢的脸世人皆知,恭喜你成为大名顶顶的名人。”魔姑续道:“如果还敢来要人,休怪我们不客气。”

  两人一句接着一句,连一分的间断也没有,宇文天冷笑听着,只是站在原地不走,鬼叟、魔姑不知说了多少句,一句比一句恶毒,到后来只听得左一句“……你被人玩弄股掌之间,收集五宝倒闹出个笑话……”右一句“还敢来要魔灵杀素,真是不要脸”“白骨灵车碎得片片,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杀素给你也没用,反正你只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越说宇文天越是冒火,忍耐着不发作,只是两人的话接得实在太密,像是一个人唠唠叨叨地讲个不停,宇文天连叫他们住嘴的机会都没有,愤忿地拔出剑来,就要动手,打算不管荫尸人交不交人,今日都要千洗千邪洞了!

  宇文天剑才一出鞘,洞内便森然道:“道友,有话好说,何必动手?”

  魔姑、鬼叟听见那阵声音,便同时闭紧嘴巴,一声不吭。宇文天总算有开口的余地,怒气冲冲,道:“你这两位贵家,如此无礼,我单锋剑尊宇文天不杀二人,颜面何在?”

  一个矮小瘦削的人,自洞内慢吞吞地走了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被浓密的眉毛低低压着,使人无法看见他的眼神。脸上透着一股青气,看起来就是阴阳怪气,慵懒不堪。

  荫尸人傲慢地笑,道:“我的两位劣仆,一向沉默的紧,所谓‘寡言者吉’,哪里无礼来了?”

  宇文天怒道:“刚刚的一番高论,你没听见吗?”

  荫尸人道:“什么高论?我一句也没听见。魔姑、鬼叟,你们说人家什么来着?”

  魔姑、鬼叟二人把嘴巴夸张地紧闭着,用力摇头,一句话也不说。荫尸人嘿嘿笑了几声,道:“你瞧。他们一向不说话的,道友,你听错了吧?”

  宇文天气得脸上闪过一道青气,道:“很好!看来你是已有准备了!既然如此,咱们就真本事相见!”

  荫尸人仍然不慌不忙,道:“道友你真是退步了,一言不和就大打出手,岂是先觉所应有的态度?有话好好说吧!”

  宇文天将剑振了一振,道:“你到底要不要把魔灵杀素交出来?”

  荫尸人又怪里怪气地笑起来,道:“魔灵杀素尚未养成,你急什么?宇文天,有话好好说,不要急着要魔灵杀素,就算杀素交给你,你也不会使用……”

  宇文天左手捏个剑诀,右手便将剑刺出,荫尸人急忙闪过,宇文天剑势划了个半弧,抵住荫尸人的颈子,道:“我最后再问你一遍,魔灵杀素,你交是不交?”

  荫尸人道:“你会后悔……”宇文天疾刺出招,荫尸人只闪不攻,宇文天既快且准,剑气咻咻,将宇文天的衣袖都灌满了真气,轮番向荫尸人攻来。荫尸人一个闪身不及,颈子被一剑削断,首级横飞了开去!

  魔姑、鬼叟都瞪着两双眼睛看着,眼睛瞪得很大,嘴巴却还是闭着。宇文天万万想不到荫尸人这么不堪一击,也大感意外,一面还暗中防备着荫尸人有什么花样,一面将剑尖对准了魔姑、鬼叟,道:

  “你们还说不说话?”

  魔姑、鬼叟还是死死地紧闭着嘴,一句不吐。宇文天怒道:“装什么哑巴?说话啊!我要你们说!给我说!”

  魔姑、鬼叟就是不出一声,宇文天简直要被这莫名其妙的千邪洞气得头昏脑胀,提剑正要刺上去。二老身影往下一蹲,宇文天眼前一花,一剑便刺下地面,两人已消失不见了,剑尖却没入地底三寸许。宇文天直觉二人是钻到地底下,却刺不到任何东西,右腕使劲,拔出了刺入地底的一剑,看了荫尸人身首分离的尸体一眼,心底陡然一动,不由得惊呼一声“不好!”

  自己竟动手杀了荫尸人,完全忘了紫龙天的交代,要说服荫尸人冒充一线生,到翠环山去进行围杀素还真的计划!如今人已死在自己手中,单锋剑法的证据无可抵赖,紫龙天围杀素还真的计划,若被知道是全盘毁在自己手里……

  宇文天冒出了一身冷汗,眼前一片黑暗,只想着“完了,一切都完了!”如此一来,不但紫龙天不会放过他,八珠联的成员更是都要将自己列为追杀对象了。八珠联的成员,个个都和自己在伯仲之间,只会更强,不会更弱,单一决战都不见得有必胜把握,万一七人合攻,下场不堪设想!

  宇文天勉强冷静下来,事到如今,人杀都杀了,后悔已无济于事。宇文天冲入洞内,要尽快找出魔灵杀素,带着它逃出去,说不一定还有建功机会,魔灵杀素的威力若能克制素还真,紫龙天或许不会追究自己的失责。

  宇文天在千邪洞内东翻西找,连个鬼影子也没见着,心中大急,魔灵杀素应该是个幼童,再会躲也不至于躲得自己找不到,宇文天眼睛一尖,见到荫尸人的打坐台边,放着一个尺来宽的藤箱,紧紧封着,看不出里头玄机。

  虽然只有一尺宽,半尺高,要藏个身材瘦小的童女,也是够了。宇文天嘿地一声,走上前去,以剑尖挑开箱子的封条。

  箱子仍没有动静,宇文天挑开箱盖,只见箱内黑压压一片,怀疑自己眼花了,凑上前去看个清楚,陡然清烟喷出,宇文天惊呼一声,已被一股力量拉住,拉向箱子,宇文天连忙运功抵挡,谁知内力一使出来,马上自体内源源泄出,被吸了过去,宇文天只觉得真气一直在流失,一面被拉向那诡异的藤箱,跟前青濛濛一片,腥气薰天。

  宇文天不敢再催动功力,以蛮劲使劲一挣,吸力陡地消失,宇文天一个踉跄,往后颠了几步,急忙转身而逃,奔至岸边,也无暇再看荫尸人的尸体,就提起真气,点水凌飞而过。这次的登萍踏水轻功,真正是“矫若游龙,翩若惊鸿”,发挥了宇文天不为人知的潜力。

  脚一踏上岸,剑秋风便上前扶住他,道:

  “主人,发生什么事了?”

  宇文天惊魂甫定,挥开剑秋风的扶持,一整衣襟,道:“荫尸人竟怠忽职守,没有好好照顾魔灵杀素,我已经杀了荫尸人,以儆效尤。走吧!”

  剑秋风问道:“那魔灵杀素呢?”

  宇文天怒眉倒竖,脸色铁青,剑秋风一悚,不敢再问,宇文天强自压下惊怒焦虑,缓缓走了开去。剑秋风紧随在后,虽有满腹疑问,却不敢开口。

  此行的结果,竟落得两头空,宇文天心中的懊丧,简直有如身陷渊谷,却束手无策。

  回头再想,千邪洞处处透着古怪,外人完全无法搞清它的底细。虽然杀了冻液成体荫尸人,却是自招祸患。既已破坏了紫龙天的计划,又无法抓魔灵杀素前去交差,唯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先自保为上。

  主意既定,宇文天带着剑秋风,找到了一处高旷之地,静坐运功,施展千里传音道:

  “小五海,速速前往翠环山,毁掉紫霹雳的尸体!”

  宇文天的打算,就是不允许紫霹雳这项利器,落入他人手里!五宝尽被霹雳门所得,在通天柱下,霹雳门率众包围,意图捡渔翁之利;自己被素还真逼得现身,霹雳门想必已将他视为落水狗,双方敌势既成,就不能眼见对方坐大。

  小五海收到命令齐声一啸,五道人影化作五道妍彩,纵天一闪,消失不见。

  同时,宇文天与剑秋风也一路迅速赶往翠环山。

  紫龙天或许想不到:未能达成任务的自己,会藏身在翠环山下,伺机而作吧?他倒要看看:紫龙天的五见杀是否真能成功?紫龙天若是败在素还真手上,就等于黄山八珠联有可能瓦解,自己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对宇文天而言,紫龙天、素还真,到底谁较令他忌惮,他也无法作出评断,不如就让他们二人去斗,最好是两败俱伤!

  翠环山下,一个矮小猥琐的身影,正千辛万苦地推着小车上山,车上停放着的小棺木,大小只能容纳十几岁的孩童。这推车的粗工,当然就是秦假仙,而棺内之尸,也不会是别人了。

  多年以来,秦假仙看守百棺机密门,早已发觉百棺机密门内,有所机密:有的尸体陈放不久,即依正常速度腐化、而有的尸体却常年不改容貌,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更玄疑的是:有的尸体还会自动消失无踪。像上次在盘丝窝外,自称隐闭红尘一线生的那个人,叫秦假仙去数数是不是棺材又少了几具,秦假仙回去一算,棺木是没少,尸体却少了五具,而且五具空棺盖上,各自被射穿一个小孔,不知有何用意。

  以秦假仙的过人机智,马上联想到:一线生既知百棺机密门内少了五具尸体,素还真与一线生之间,总有些牵连,那么这五具尸体是被谁动了手脚,也就不问可知。擎天子的尸首一直没腐化,吐出一片金叶之后,竟立刻化为枯骨,那么,这些年来,百棺机密门的玄机,还不能得到答案的话,也枉费秦假仙的江湖经验了。

  一想通了这层关节,秦假仙立刻把百棺机密门内,每一具尸体都彻彻底底地搜了一遍身,能找出几片金叶子就算几片,搜括财物事小,掀素还真的底细事大。然而,搜尸体的功力修为无人能及的秦假仙,找遍了所有的尸首,硬是找不出半点蛛丝马迹,白白累得像只乌龟,心底不知把素还真暗咒了多少次。

  “他奶奶的,素还真这个兔子爷,长得一张小旦脸,倒是个唱诸葛亮的。”秦假仙也不得不佩服素还真细心过人,秦假仙虽身份卑微,倒是阅人多矣,像素还真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让他捉不到半点把柄的,还是第一次碰见。算平生所遇英雄,史艳文除了仁善之外,其余无所长,软到秦假仙不忍欺之,也是一绝;而素还真却绝不相同,要说他好欺,自己随便放个风声,他就到通天柱去乖乖赴约了,还认自己做兄弟;要说他心狠手辣,在通天柱顶端,竟然听由宇文天废了群侠功夫,事不关己,己不关心的态度,又着实教人心寒。

  要教秦假仙说说素还真是个什么样的人,秦假仙还真的一个字都说不上来。他看起来除俊美过人之外,并不特别,那分气度却无人能及。

  回想起素还真那句:“素还真认了你这个兄弟。”秦假仙竟无法感到欣喜,反而有点畏惧不安,却又觉得,不与他多靠近,会很没有安全感,还是与他套套交情比较保险。因此,秦假仙不辞辛劳,依言推着紫霹雳的棺木上翠环山,送交素还真了。

  五宝之事传遍江湖,秦假仙自然知道此行凶险,因此,事先准备了一些行头,才动身前往翠环山。然而,一到山脚下,秦假仙正要前行,一道宏大的掌气已打了过来,不偏不倚地打在紫霹雳棺木上!

  “啊!”秦假仙吓得踉跄倒退数步,棺木轰然碎裂,棉絮木屑四散飞溅,露出棉絮底下的一层厚钢。

  一阵尖锐的声音:

  “咦?”地一声,充满了讶异,声音极微,秦假仙并未听见,只顾着赶紧扑上来护尸,口中喃喃地道:

  “幸好,幸好!”

  幸好秦假仙事先在棺木上加了数层厚厚的棉层,又缠上钢板,掌气被棉絮化消,却已在钢板上印出几个掌印,秦假仙看得咋舌不止。

  仰首一望,眼前已多了五个小小的身影,五色华服,都长得露齿掀鼻,眼白眉疏,甚是丑恶的五个小童。

  秦假仙心底暗自惊道:******,世间竟有比我老秦还丑的,小小年纪,长成这副德行,还真是八代不荫,九世不灵,想我老秦在十一、二岁上,还是唇红齿白的美少年,要不是鼻子给破了相……唉!

  还没感慨完,五童子之一的红衣者已然尖声怪气地说道:“把紫霹雳的棺木打开!”

  秦假仙问道:

  “打开做什么?”

  “打开!”

  棺木内缠的厚纲还加了重锁,要硬打也是打不开的。秦假仙有恃无恐,道:

  “怎么只派了五个来?不是应该有六个吗?”

  暗处观察的宇文天心底一震,难道秦假仙竟深藏不露,知道自己也来到了现场?

  红衣小童皱眉道:

  “什么六个?小五海便是五人,没有第六个!”

  秦假仙道:

  “我说有就是有,你们不信,回家问你们爹娘去!”

  红衣小童及其他四人互看了一眼,弄不清秦假仙之意,斥道:

  “胡说八道!小心本爷爷割了你舌头!”

  “再喂你吞炭!”

  “然后割断你的喉咙,挖出来看看你声带有多厚!”另外小二海接话道。

  秦假仙陪笑道:“五位小爷,我老秦不是故意胡扯,你们若不是一胎六胞,怎会要开棺认亲呢?”

  “呸!小五海就是小五海,开棺是要毁尸,不是要认你的死人亲!”

  秦假仙道:

  “这就不对了,要是说你们不是六人,而是五人,我老秦是绝对不相信的。”

  “此话何意?”

  “若是六人,再连爷带娘,不就正好是一句口采‘丑八怪’么?世上可无丑七怪一词,你们爹娘生了五个,那就不差第六个,为什么不生?世上岂有此理?”

  红衣者尖锐地叫道:

  “第六个就是你!”

  言语未毕,其他小四海同时一振兵器,要往秦假仙身上攻来,秦假仙急急忙忙始使出第一招绝学──洒灶灰,一大包细灰尘便往小五海脸上招呼,小五海岂是草莽之辈?一见秦假仙取出怀中之物,便有了警觉,同时往后倒跃,顺手挥袖,五道掌气犹如强风,将灶灰尽数扫还了秦假仙,秦假仙尚未回神,眼睛已刺痛难当,啊呀呀地哀叫了起来,捂着眼睛退了几步,眼泪长流,涕泗纵横。

  耳中只听得小五海叫了一声:“纳命来!”掌风便向秦假仙身上袭来,轰然一声,秦假仙只觉察出一阵热风扑面,哇地一声,正要口吐鲜血,才发觉自己并未受伤,那道掌气并未打到自己。

  秦假仙眼睛刺痛,根本睁不开,也看不见发生了何事,只听得小五海斥道:“是谁出手!出来!”

  “注意来,”一阵低沉萧瑟的男声,稳稳地传出,声音虽微,却字字清晰。

  秦假仙心底一惊,这个人在道上成名已久,怎会在此冒了出来。

  “世间上无人能看清冷剑白狐的冷剑,是如何出鞘入鞘,连你们也不例外!”

  小五海呼啸一声,排出阵势,团团包住冷剑白狐,冷剑白狐微微垂首,连那只冷漠的眼神也闭了起来,像是对什么都不屑一顾。

  冷剑白狐的剑冷,人更冷。

  在冷剑白狐闭上眼睛的瞬间,时间就像停顿了一样,小五海以及暗处的宇文天、剑秋风,都不敢喘一口气。

  秦假仙忍住疼痛,便是撑起眼皮来,却泪眼濛濛,除了几道影子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五道彩影同时一闪!

  五道血瀑洒向天际!

  冷剑白狐像是连身体都没动一下,稳然而立,手收回披风中,转身便走。

  小五海的尸体落地,五颗头颅滚了开去,滚到宇文天的脚边,犹然瞪着斗志昂扬的眼。

  剑秋风张着嘴,冷剑白狐的剑速,不是人的速度!这已经是第二次看到他出剑,却仍然什么也看不到,到底是如何的天才,如何的苦修,如何高明的指导之下,才会达到这种造诣?剑秋风陡觉悲凉,花风云遇到这样的对手,可以说是连百分之一的胜算都没有,那不是决斗,是杀戮!

  宇文天也出了一身冷汗,屏着气看着冷剑白狐离去,竟说不出任何话来。

  秦假仙尚未回过神,冷剑白狐竟已然立在他面前,冷冷地道:“上山!”

  虽是风和日丽,秦假仙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冷剑白狐身上像会放霜似的,教人打心底冷起来。秦假仙巧言善谑,在他面前,舌头竟像被冻成了冰棍,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揉着刺痛发红的眼睛,安安份份地扶稳紫霹雳的棺木,继续推车上山。冷剑白狐看着秦假仙走出数十步,才提起脚步,慢慢地跟在后面,走前,还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视了宇文天的方向一眼。

  宇文天一凛,好像听见了冷剑白狐不出声的冷笑。眼睁睁看着那冷清的背影远去,脑中的空白才略微清醒,脸色已然发出一阵不由自主的青白之气,不知是恐惧还是害怕。

  剑秋风望向宇文天,只见宇文天沉着脸,拾起小五海的首级,手竟微微颤抖着。剑秋风以为宇文天只是气得发抖,殊不知宇文天正竭力要止住手的颤抖,却徒劳无功,心底不停地问自己:“为何我会发抖?为何会抖成这样?”

  或许是他虽尚未想通,却已有直觉:冷剑白狐代表霹雳门,却要保护紫霹雳之尸,针对的是谁,那就不用说了。

  素还真、紫龙天、紫霹雳、冷剑白狐……每一个都是最厉害的角色,每一个都将要针对自己!宇文天眼前一片黑暗,却还抱着一丝希望:

  五见杀结果未知,不管是谁死,对我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一切等紫龙天的五见杀执行之后,再作打算!

  自从与素还真在通天柱上约斗之后,宇文天就开始了不幸的命运,然而,宇文天自己似乎还未意识到这一点。

  秦假仙低头运尸,知道背后的冷剑白狐正紧跟着自己,仿佛吃了颗定心丸,脚步也大了些,心底暗自得意:做了一辈子土公仔,这一次竟有冷剑白狐这等高手护驾,可以说是平息最为风光的记录之一。不过,代表霹雳门的冷剑白狐,为什么要护送紫霹雳之尸上翠环山,就是秦假仙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透的了。

  玉波池中白莲清香,四周环绕的绿柳翠松,浓荫蔽日,暑气尽消,阵阵茶香飘过,更是如在仙境。只见品茗亭中,清风徐来,鸟啭清脆,素还真手持拂尘,意态闲雅,正与一线生对奕。一线生眉头紧皱,苦思无着的样子,和素还真的从容不迫,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线生抬起头来,道:

  “素还真啊,将军独坐帐中,而马炮兵临城下,你再不想出个方法来!老汉我可也救你不得了。”

  素还真笑道:“将在营中自不动,非不能也,乃不为也。”

  一线生道:“我呢,只是你这个将军旁边的兵卒而已,不要指望我。”

  “欸,做了过河卒子,只有拼命向前啊!”

  一线生眉头越皱越紧,在大门外的秦假仙听出二人明谈棋局,暗中不知说的是什么,只怕漏听了重要情报,急急忙忙大声道:“素还真!你兄弟送大礼来了,还不赶快迎接!”

  素还真起身,整衣道:

  “是秦假仙与冷剑白狐大驾光临,小金刚、小玄元,快快迎接!”

  只听二童应了一声,马上由亭内走出相迎,小玄元一看见秦假仙相貌平扬,衣衫破烂,便不高兴地道:

  “你说你是我师父的兄弟?我师父哪有你这么丑的兄弟?”

  秦假仙眉毛一扬,道:

  “我小时候比你可爱得多!你长大了,只怕会比我还丑!”

  小玄元半信半疑,噘着嘴将秦假仙引了进来。小金刚摇头苦笑,站在门边,迎接冷剑白狐,冷剑白狐也默然走了进去。

  小金刚送上茶来,素还真又道:

  “等一会儿还有人上山,你到门口相迎,好生招待。”

  小金刚也不多问,道了声:“是!”便前往门口等候。

  秦假仙道:“素还真,紫霹雳的尸体已经送来了,你没有五宝,有办法教他复活吗?”

  素还真望向冷剑白狐,道:“在通天柱下,霹雳门既然已经收了金太极,也等于间接收服紫霹雳,请将五宝交予劣者吧!”

  冷剑白狐眉头一动,道:“素还真,你的心思很缜密。”便由怀中取出一包东西,一线生连忙接了过去。

  秦假仙这才明白冷剑白狐是专程代替金太极送五宝来的。

  冷剑白狐任务已达成,转身便要离去,素还真又道:“请留步,冷剑白狐!”

  冷剑白狐停了下来,背对着素还真。

  素还真只是轻轻一笑,问道:“霹雳门野心勃勃,除了金太极、紫霹雳,还想得到霹雳眼,这一点你有何看法?”

  冷剑白狐的身子似乎微震了一下,虽然没有什么动作,却发出了一股教人不寒而慄的杀气。

  素还真恍若未觉,又道:

  “你的发丝,为何老是遮住右眼呢?”

  冷剑白狐身上寒气一闪,道:

  “注意来!”

  素还真依旧是那不动声色的浅笑:

  “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冷剑白狐的杀气已达收放自如的境界,瞬间便已恢复平时的冷漠,低声道:“素还真,你果然不是凡夫俗子。”

  素还真也不谦逊,目送着冷剑白狐走出五莲台。倒是一旁的一线生等人,都已经紧张得动也不敢动一下。等到冷剑白狐离去,一线生才像虚脱了一样,拍着胸口道:“素还真,我年纪一把了,以后别玩这种把戏,老汉我吃不起。”

  秦假仙急忙打岔道:

  “素还真,你的意思难道是:霹雳眼在……?”

  素还真打断了秦假仙:

  “不可说也,因为麻烦上门了。”

  秦假仙还未会过意来,已听得门口小金刚道:

  “二位,我师父等候多时了,请进吧!”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怪老子与闻世先生合力抬着一名体魄魁伟,衣衫半黑半白,一身是血的汉子进来,怪老子口中叫道:“素还真!你快出来救人,黑白郎君受了重伤,我和闻世先生已经先救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交给你了!”

  素还真神情虽冷,却还是迎了上去。一线生看在眼里,暗自微笑。

  二老将黑白郎君放在地上,素还真只斜瞄了一眼,淡然问道:“为何将黑白郎君送来此地?”

  怪老子嘿嘿冷笑,道:“闻世,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我早就说过:素还真会讲这种话,素还真固然在通天柱上出了大名,但是医术嘛,就不能强人所难了,毕竟人非全能,素还真的诗号怎么讲的?‘半神半圣亦半仙’,再怎样也只做得成一半而已。”

  闻世先生道:“但是,下一句是‘全儒全道是全贤’啊!”

  怪老子道:“那只是为了对仗工整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何况你想,素还真的诗号又没说‘全文全武是全医’!”

  闻世先生笑道:“素还真既然敢说‘全儒全道是全贤’,想必有所用意,这个怪老子你就不知了。所谓儒者,以哭丧起家;道者以招魂起家,那贤者,以隐居起家。”

  “素还真为何要自称这三全呢?”

  “当然是要先说明了自己的江湖计划,上次素还真不是说:‘欲要天下大同,一定要滥杀无辜,二是要见死不救’?所以,咱们送黑白郎君上山,素还真必定要见死不救,才能发挥儒者哭丧的本事,哭完丧,就要招魂,招完魂,还是隐居保命去好啦!”

  闻世先生与怪老子嘻笑怒骂,不带脏子,却将素还真上次对他们二老的讽刺句句奉还。素还真只是微微沉思,充耳不闻,反倒是秦假仙忍不住了,道:

  “喂,我说闻世先生、怪老子,你们讲了半天,口干不干?要送医也要先挂号,紫霹雳先来先治,你们二人放了半天的屁,就算黑白郎君有救,一路上被你们薰也薰死了!”

  闻世先生与怪老子,这才看见停在一边的棺木,秦假仙道:“紫霹雳与黑白郎君,一个是史姑娘的爱子,一个是魔头,你们有啥理由要素还真救他?我看只是要找素还真的麻烦吧?”

  闻世先生虽然不服,仍硬辩道:“黑白郎君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至少他的敌人网中人,是魔域的一员,二人相比之下,这叫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素还真为什么不该救他?”

  一直默默不语的素还真,总算开了玉口:

  “救黑白郎君,不在素某计划之内。”

  闻世先生冷然道:“网中人是不死之身,谁不怕他三分,也不能怪你见死不救啊!”

  素还真笑道:“世上无不死之人。网中人与蟒中龙的不死之脑,对素某而言,都是言过其实。只要有七只吸雷针,便可以轻取其命。”

  “七只吸雷针?”众人第一次听见此言,都不禁一愣,素还真却道:“七只吸雷针并不是武林秘密,不足为奇。”

  一线生呐呐地道:

  “可是,连我也不知道的话,还叫不足为奇……?”

  “一件事只要有三个人以上知情,就不是秘密,七只吸雷针分布七人身上,就有七人知晓此事,怎能算是机密?”素还真道。

  闻世先生忙追问:“如果真能以七只吸雷针射杀网中人,也算是为武林除去了一个魔头。这七只吸雷针究竟在何人身上?”

  素还真道:

  “以七只吸雷针射杀网中人,太过暴殄天物,不必多此一举。”

  怪老子哈哈大笑道:“讲了半天,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素还真不动声色,道:“素某句句是实,二老特意将重伤在身的黑白郎君,送来五莲台考验素某,素某医技不精,治人的本事没有,埋人的本事倒有。请二位将黑白郎君放入玉波池吧!”

  怪老子正要开口大骂,闻世先生已听出一点端倪,半信半疑,问道:

  “只要丢进玉波池就可以了?”

  素还真微微笑道:“黑白郎君虽被网中人飞丝穿心,却因五脏位置有异常人,因此侥幸不死;万变魔女寄体其上,胡乱点穴,使黑白郎君体内真气阻塞,血路瘀塞,这才是重伤之根;二位抬黑白郎君上五莲台,脚程太慢,又延误了治疗,本可七天痊愈的小伤,这下至少要数月才是见效,暂且放入玉波池,待其元气稍复,再做治疗吧!”

  素还真只瞄了黑白郎君一眼,竟把他的受伤过程说得一清二楚,还认为只是“小伤”,怪老子听傻了眼,连忙依言,和闻世先生通力合作,将黑白郎君丢进玉波池。

  素还真看着黑白郎君的身子,陷入莲花荷瓣之间,消隐不见,才一挥拂尘,道:“闻世先生、怪老子,今后二位若是遇到什么麻烦,需要避难,尽管到翠环山来,不必客气。”

  二老一怔,想不到素还真竟变得这么客气,怪老子笑道:“前倨后恭,必是有求于人。你有何要求,也不必客气,对我们直说吧!”

  素还真道:

  “素某确实是有求于二老。”

  众人又是愕然,但听了素还真接下来的话,就连愕然也嫌愕然得太早了:

  “各大门派将围攻素某,二老在道上德高望重,也能代表一方,届时若要审判素某,请不必客气,尽管判素某一死,这就是素某对二老的请托。”

  一线生道:“素还真,你胡说什么?你在通天柱上,揭了宇文天这个魔头的老底,名门正派无不佩服你的智慧才略,又怎会与你为敌?”

  素还真淡然一笑,道:“世事若如此单纯,又何来争权夺利,纷争扰扰?自古以来,建功立业者,又有谁能善终?”

  众人哑口无言,素还真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知友平生,一人足矣。一线生,素某只要有你一位知己,便已畅慰生平了。”

  一线生神情激动,握住了素还真的手,道:“不管他人如何不了解你的济世之心,一线生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素还真笑道:“若是将来各大门派追逼,一线生道友,你可要代表我素还真这一方啊!”

  一线生连声道:“当然,当然!”

  秦假仙看得吃味,正要开口,素还真已道:“秦假仙,你成名的时机就要到了,请下山去吧!一线生,紫霹雳请你尽心苦治,三天后,公开亭将有一会,请二位务必一临。”

  二人弄不懂素还真搞什么玄虚,只得一同下山,留下闻世先生与怪老子,在山上与素还真商谈。

  想不到才到山腰,便已发觉山下早已旌旗密布,刀光剑影,翠环山竟真的被各大门派包围住。秦假仙等人看得心惊,不知该下山,还是该再回五莲台上,硬着头皮走了几步,只听得一阵娇美的声音轻道:

  “宇文天,你费尽心思,才搜罗到的五宝,倒瞧瞧现在在谁手上啊?一线生与秦假仙,岂是你的对手?不如顺手夺了过来吧!”女暴君想必知道宇文天畏惧霹雳门的冷剑白狐,因此出言相激,秦假仙与一线生不知霹雳门也埋伏在翠环山之东,因此一阵紧张。

  宇文天沉声道:“魔火教在通天柱下,摸了摸鼻子就闪人,现在派了大队人马,包围翠环山,想必是与霹雳门有了万全的准备,为何不冲上山去,将素还真千刀万剐呢?”

  一屠勇怒道:“魔火教不需仰仗他人!宇文天,你这个藏头缩尾的鼠辈,损失折将,丧家之犬,也来凑什么热闹?”

  东边的霹雳门倒是不动声色,宇文天知道霹雳门与自己结仇最深,执法司生命转轮盘,在争夺霹雳眼之时,死在五海主宰之手,现在冷眼旁观,心机却最是险恶。宇文天气定神闲,冷笑道:

  “素还真不过尔尔,各位如此凑巧,同时包围翠环山,嘿嘿,这未免太巧合了吧?”

  各方相距甚远,虽以千里传音叫阵,却都是只闻声音,不见容色,但宇文天此言一出,竟使得众人一阵静肃。女暴君花容微变,勉强牵出一丝冷笑,心底暗暗想道:“原来宇文天也是八珠联成员之一,呵呵……”

  宇文天虽然不如往昔,心思却还算细,再联想起紫龙天的五见杀之计,便已情知:包围翠环山的众人之中,必定有八珠联的成员,虽然不能确定是哪些,至少说出来是不会错的。

  女暴君笑道:“紫霹雳将要复活,脑子是蟒中龙的脑,蟒中龙是你的爱将小五海所杀,到时候复活的紫霹雳,恐怕对阁下有点麻烦,何不现在下手,杀了一线生,免得成为后患呢?”

  一线生吓出一身汗,宇文天却冷然道:“一线生与秦假仙,杀了也是胜之不武,魔火教若有兴趣,就请动刀。”

  女暴君还要煽动霹雳门与宇文天的宿仇,媚笑道:

  “是胜之不武,魔火教不管这个闲事。白骨灵车的五海主宰,所向无敌,号称武林至尊的霹雳门,被宰了个心腹大将,也不敢吭个气,难怪白骨灵车不把霹雳门放在眼里。”

  霹雳门第二教主治司徒沉声道:“女暴君,看看小五海的下场吧!”

  女暴君尚不知小五海已死在霹雳门第三教主冷剑白狐的手中,一时之间,心神怔忡。宇文天越听越心惊,越要装作不在意,哈哈一笑,道:

  “小五海只是五个小童,功夫低微,搬不上台面。冷剑白狐要杀便杀,死不足惜。秦假仙,请你将这五具尸首埋了,我重重有赏。”

  言毕,将一包银子挥出,已稳稳落在秦假仙脚边,秦假仙连忙拾起,道:“好,好,我一定照办,让小五海入土为安!”

  秦假仙知道宇文天表面上要他替小五海收尸,实际上是向各大门派公开宣布:要让秦假仙安然离开翠环山,不许其他人动秦假仙一根寒毛,多少有点输人不输阵之意。秦假仙与一线生合力搬了小五海的尸体上推车,匆匆低着头下山去,女暴君与冶司徒据守东西双方,谁也不想先出手,让别人捡了个便宜,因此竟眼睁睁看着秦假仙与一线生离去。

  宇文天不禁面露得色,在单枪匹马之际,还能谈笑扬威,连他自己都很佩服自己。

  秦假仙与一线生才离开没多久,山上便悠然传出那阵睽违已久的诗号:“半神半圣是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脑中真书藏万卷,掌握文武半边天!”

  “是素还真!”宇文天一凛,难道五见杀之计,真要被紫龙天料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