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称孤道寡
成章曰：童仁亮衙前换装,方大哥睦州即位
睦州府衙。
衙门口停着三辆大马车，何观基即将动身。一帮衙役正往返穿梭地搬运东西，抬上车的多是睦州当地的土特产，有云雾茶、山核桃、琥珀金丝蜜枣，甚至还有豆干、腊肉、笋尖等等，当然也有一些值钱的物件，比如字画、古董之类，一箱箱一包包，很快装满了其中的一辆车子，还有不少的丝绸、瓷器放不下，只好塞进李同泰坐的车子里。中间那辆马车是何观基和厉丝儿乘坐的，自然不便放这些东西。
童仁亮眯缝的眼睛里流露出笑意，静静地看着他的手下忙进忙出。虽然他与何观基官阶相同都是六品，但人说京官大半级，任何时候地方官都是要谦让一些的，何况对方身份特殊，是圣上身边的人，难保不会与圣上搭上话，如果不小心惹恼了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何大人，一路顺风，下官就不能远送了。”东西装好，童仁亮抱拳向何观基告别。
俗话说宁愿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何观基贪财好色的能耐自己已经领教过了。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样品行的人还是谨慎对待为妙。这次何观基睦州巡视，自己一定有不少的把柄都在他手里捏住呢。
粮仓的事情，灾民逃荒的事情，还有方乐作乱占据青溪县城的事情……
想到青溪，童仁亮眼中的笑意立时就不见了。这不是添乱吗？眼看自己三年任期已满，立马就可以全身而退，到杭州去享享福，可那帮可恨的刁民，突然闹出这种令人难堪的事情来，杀了县令县尉不说，还四处张贴造反的檄文，分明是在自己的脸上甩了重重的一记耳光。作为太守，事情严重的程度他是心知肚明的，丢官降职不说，弄不好还得脑袋搬家。想到这里，童大人的后脊背冒出了不少的冷汗，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颈项，还好，吃饭的家伙暂时还在，就是不知道还能留住几天。
何观基佯装不知道童仁亮的心思，脸上的笑容一刻也没有消失过。他笑眯眯打量着马车，再望望对面的童大人，显然对睦州府的安排很满意。他抱拳回礼，朗声说道：“太守大人如此客气，何某感激不尽。这就告辞了。”
他转身走向马车，突然又停下来，转过身来对有点木然的童仁亮说：“两浙路兵马都监董奇光大人带着官军万余人，昨日已经开拔到青溪城外，些许盗匪很快就能剿平的。”
“哦？”童仁亮一惊，果然还是他何大人消息灵通啊。
何观基接着说：“青溪这件事童大人无需过虑，事情发生时何某也在睦州，也是脱不了干系的。”他的目光中透出一丝狡黠。
童仁亮心里终于感到有些安慰，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了下来。何观基说自己脱不了干系，言外之意，那就是会想法子遮掩周旋了，看来这何观基还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收了这许多的财物，又得了一个漂亮的女人，知道报答。
何观基说完坐着马车上路回京了。
何观基这次到睦州的差事是巡视赈灾。按说青溪县出了杀死县令这样的大乱子，他是应该留在睦州的，而且临行前太师对他也有交代，让他顺带注意睦州的民变。但昨日朝廷有公文到达，圣上命他立即回京。他就不能再留下来了。虽然不知回京的原因，但君命难违，他不得不心急火燎地收拾行装上路。
送走何观基，童仁亮心事重重地来到后衙，召来师爷，问：“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师爷轻声地答道：“都办好了，我安排两个贴心的人快马加鞭到京都，现在都有回信了，说是送给太师的东西都收下了，那个折子也递上去了。”
“是按我说的意思写的？”
“是，青溪县县令贪墨太过，将官仓里的粮食全部私下卖光，开仓无粮，灾民暴怒之下杀了朱三友。”师爷回答。
“嗯……”童仁亮脊背朝太师椅后一靠，闭上了双眼。
为了青溪县城的事，童仁亮已经几夜没睡过好觉了，这一闭眼，竟然沉沉地睡了过去。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懵懵懂懂的童仁亮被一阵惊慌的脚步声惊醒。他睡眼惺忪，乜眼朝门口望去，看到衙役和家丁们进进出出，乱成了一锅粥。他心中一激灵，马上意识到是出了什么大事了，连忙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刚到门口，与急匆匆跑来的师爷装了个满怀。
“老爷，不好了。官军今日在青溪城外中了方乐的埋伏，损失惨重。两浙路兵马都监董奇光大人带着千余残兵刚刚溃逃到睦州城下，没有进城，就直接往杭州方向走了。估计方乐很快就会带人杀到。睦州危在旦夕了。”师爷慌里慌张地一股脑说着，与平日慢条斯理的模样截然不同。
“什么！”童仁亮惊得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董大人万余兵马都打不过方乐？现在睦州城内有多少官兵？”
“老爷。现在人人自危，城门四处都是逃命的人。城内平时不过千余官兵，估计现在早已跑得不剩几人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童仁亮心里也慌得不知所措。他想了一下，连忙说：“赶紧备好马车，叫人收拾细软，不好带的东西都不要带了。走人要紧。”
师爷答应一声，连忙去布置了。
这个方乐，真是前世的冤家啊，你杀了朱三友，占了青溪城，现在又打败了董大人，再就是要抢占睦州城了。害得我童仁亮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现在看来，即使保住了这条命，也逃不过朝廷重责的那一关。哎，我童仁亮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方乐，如果有一天你撞到我的手上，，我一定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把你的脑袋当尿壶使。
他心里恨恨地念着，脚却也没闲着。穿过大堂来到衙门口，看到一个身材相仿的衙役慌慌张张从身边过去，一把攥住，厉声说：“把棉袄脱下来给我。”
那衙役吓了一跳，正要发作，见是知州大人，不敢造次，连忙问：“大人要棉袄做什么？”
“少废话，你脱下了给我就是。”童仁亮虎着个脸，生硬地说。
衙役无可奈何地脱下棉袄给他。他冷风一吹衙役缩成一团，双手抱在胸前，一溜小跑转眼不见了踪影。
童仁亮拿着这件袄子，回屋换上，急慌慌地朝后院跑去。
红旗军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顺利进入了睦州城。浩浩荡荡的队伍走了好几个时辰都没有走完。方乐站在南门城楼上望着自己的人马，心潮起伏，激动不已。
顾连站在他身旁，也在注视着门楼下的队伍。嘴里说：“没想到这么快就拿下了睦州，我原以为这里会有一场恶战呢！”
顾连是跟前锋部队一道，最先入城的。进城后他直接去了州衙，只见宽敞的州衙空空荡荡，知州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大门内外一片狼藉，到处是逃跑时留下的箱子、包裹、衣物，还有整札的文书和一些零零碎碎的物件。都是慌乱中遗落下来的。
顾连笑笑说：“这州衙的风水不错，可惜童仁亮的命不够好。”
跟随在他左右的几个人都笑了。
此刻，他站在方乐身边，不知不觉又想起了那个州衙，他对方乐说：“大哥，我们的队伍现在有两万人了吧。”
方乐说：“应该不止了。还是你的思路对头，占领青溪后一心一意招兵买马。灾荒年景，当兵有饭吃总比饿死强。一人加入全家免交租赋也是个好办法，吸引了不少人啊，我们起事时不到千人，现在队伍都这么庞大了。”
“大哥，还不够啊，我们要打到京都去，没有几十万，上百万的人马都不够啊。所以，我有一个想法。”顾连说完停顿了一下。
“哦。”方乐转头望过来，大凡顾连有什么主意和想法，方乐都是很在意的。事实也证明，顾连总能在恰当的时间提出很好的建议。
“古人云：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大哥应该及时改元称帝。这样才会有更大的号召力，吸纳四方有志之士前来投奔。让更多的人加入我们红旗军，”
方乐听了这话，愣了一下：“称帝？这不好吧。京都那个狗皇帝还没打倒，我们就急慌慌地登基称帝。那我们和他还有什么区别，怕是要寒了大伙的心。”
顾连却道：“你错了大哥。古人说：名不正则言不顺。官兵现在说我们是盗匪，也有很多外州不知道真实情形的人，以为我们是一群打家劫舍的乌合之众。要想轰轰烈烈的做一番大事情，必须要亮出自己的旗号，建立自己的政权。这样才能政令统一，天下归心。”
顾连接着说：“再说了，皇帝也有好人，不是所有皇帝都是坏人，你就不要担心这个了。”
方乐觉得顾连说的有些道理，不禁点点头。
马林义说道：“大哥，二哥说的对。我们的眼睛不能只看着睦州这个小地方，要看的比杭州更远。大哥只有当皇帝，才能让其他地方的人纷纷响应。”
余下的几位弟兄七嘴八舌地说：“大哥，称帝吧。……称帝有好处，还是要称帝。”
顾连接着说：“大哥，这还不是我个人的意思。我们派出去四处联络的人大多回来了。湖州的许东阳和衢州的江傲军，正在做起事的最后准备，婺州的胡佩琪、项瑞，秘密召集的人马有五六百人，处州的吴冲和越州的王石磊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估计是在看风向。一旦形势有利，他们马上就会弄出一番动静来的。这其中，许东阳江傲军和胡佩琪他们都希望大哥登基称帝，他们甘愿臣服，然后与我们合兵一处。”
方乐听了顾连和众兄弟的话，不再犹疑，对顾连说道：“既如此，你就好好筹划一下，时间、地点都由你来定。”
睦州州衙经过顾连一番精心整理，装扮得格外华丽。衙门各处修葺一新，白墙黑瓦，朱漆大门，彰显出庄重威武气势，连衙门口照壁上的画都用漆重新描了一遍。一条深红色的长毯从大堂上铺下来，穿过衙门口，一直伸到了外边的街道上。大门口四个硕大的红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格外晃眼醒目。
大堂两侧，炉鼎排列，吐出缕缕香烟；钟磬整齐，发出悦耳清声。方乐在正堂宝座上坐定，摆出一副威严的架式，几位兄弟和众将领分列两排，个个装束齐整，精神抖擞，挺身肃立。
三声钟响，司仪高呼：“吉时已到。”就有后院里的礼乐班子奏起欢快的曲子。众兄弟和将领们齐齐跪下。乐止，顾连手持表书径至大堂左侧的宝案前，喊道“宣表”。高声宣布应天承命，改朝换代，尊方乐为义圣皇帝，改元新平。之后，乐声又起。几位兄弟和众将领行三跪九叩礼，高呼“义圣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礼毕乐止，两列文武原位肃立。司仪呼“圣上起驾”，众人跪送。司仪宣布“礼成”，顿时鼓乐齐鸣，堂内一片欢腾。
随即，有义圣皇帝诏书下，众人跪下接旨。方乐将大小官员分六品十二等，令顾连为一品一等宰相，总理新朝事务，马林义为一品二等大将军，总督所有兵马，四弟王显和五弟成大龙为二品一等，老六雷高阳老七刘宝山为三品一等，八妹刘宝海和朱全清为三品二等，均为将军职。又封了两个尚书，主管财政和后勤杂务。其余将领兄弟也各有封赏。另有圣旨着钦差分别带往湖州、衢州和婺州，封许东阳为平北王，江傲军为平南王，胡佩琪和项瑞为扫南王、安南王。令众王即刻起事，整肃队伍，占领所在州府，并筹备粮草武器，同向杭州进发。
众人领旨谢恩，又各自有礼，互表祝贺。程二牛因擒拿朱三友有功，也封为六品一等校尉。程二牛接旨后大喜过望，乐滋滋地从大堂退出，一转头看到顾连、马林义衣着崭新的官服，正喜气洋洋地站在一旁叙话。
他心中一激灵，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情。
“妈呀，洪大师说他们都是一品、二品的大官，这不就是应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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