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郭家宅院，阴森而恐怖。大厅里蜡烛高燃，廊前廊后挂满灯笼，在茫茫夜色中，照得大宅子一片雪亮。
这时，去追赶盗贼的护院打手们都空手而归，郭子文满腹的愤怒要发泄了。他把全家上上下下三十几口人全部弄到大厅，两个赤条条被周成绑在一起的二姨太和管家聂九壬，也被几个家奴像拖死狗似的拖进大厅。为了遮羞，不知是谁给他们身上裹了条被单。
“跪下！”郭子文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他想，一定是这对狗男女乘我不在家，大开着房门干着那种苟且之事，让贼人乘虚而入，盗走我的枪支。郭子文啪一拍桌案，厉声说，“你们这两个色胆包天不知廉耻的畜生，竟敢乘我不在家干这样的苟且之事，难道你们不想活了！”
“郭爷饶命，郭爷饶命哪！”聂九壬磕头如捣蒜，明知此刻郭子文恨不能生吃他的肉。但是为了活命，他硬着头皮替自己争辩说，“请郭爷明鉴，这都是八路军为迷惑郭爷，设下陷井害我的呀。郭爷，您想那八路……”
“放屁！”郭子文啪一拍桌案，“那些土八路早他妈被皇军消灭完了，快说，我那批东西你让谁拿走了如果不说实话，今天我要用家法治你死罪！”
“郭爷，您要我死，我不敢说活，可是郭爷，”聂九壬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派头直起腰板，“郭爷您上了八路军的当了。郭爷您想啊，就算我真的要玩女人，城里漂亮的窑姐多的是，郭爷对我恩重如山，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去招惹郭爷的人哪。郭爷您要明镜高悬……”
“呸！什么明镜高悬，”这二姨太原本是个青楼女子，她不单只跟聂九壬有染，跟伪军的麻子大队长更是关系暧昧。有麻队长这张王牌，哼！二姨太心想，你郭子文敢把我怎么样二姨太傲慢地扬起下巴，强硬地说，“郭子文，你别他妈的和八路没能耐，拿我这个弱女子撒气算什么本事。别说聂九壬这个没有男人骨气的窝囊废我看不上，就是我看上了跟他了，谅你郭子文也不敢把我刘琼花怎么样！”
“掌嘴掌嘴！给我打！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打死这个不要脸的贱货，打死这个不要脸的贱货！”
郭子文气坏了，恨不能活活打死刘琼花。可是他的手下刚抡起巴掌啪啪啪打了几下，这时看门的门童跑来禀报：
“老爷，麻队长带人来了。”
“快，把这两个奸夫**拖到后院去！”
二姨太听说麻队长来了，心想佛祖显灵，我刘琼花命不当绝，给我撑腰的人来了。刘琼花心里十分高兴，她挣扎着爬起身来，扯开嗓门大叫：
“郭子文，快放开我，麻队长，麻队长救……”
“快把她嘴堵上，拖走拖走！”
郭子文这样做，一是家丑不可外扬，另外他还听大太太说过，这老二淫性不改，不守妇道，跟麻队长有奸情，所以今晚的事还是不要让麻队长知道的好。下人们刚把这对狗男女从后门拖走，麻队长就操着大嗓门走了进来。刚才麻安带着一帮伪军去抓盗贼，朝东北方向追了下去，叫声、喊声、枪声连成一片。这时不知谁家的一头牛跑了出来，牛听到枪声惊了，在大野地里一阵狂奔。原本齐建国说看见东北方向有团黑影在晃动是骗麻安的，可现在却成了事实，黑灯瞎火看不清，这群伪军朝着黑影猛追下去，边追边喊抓活的。当手电筒的光束能射到牛身时，不知谁的枪法准，叭的一枪把牛撂倒了。
麻队长让弟兄们把死牛抬回炮楼，他带着齐副官和几名伪军来找郭子文。别看盗贼没抓到，但可不能白给他跑腿，更何况还浪费了这么多子弹。麻队长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操着大嗓门嚷开了：
“他妈拉个巴子的，我麻某今晚亲自带着弟兄们去追捕盗贼，郭兄，你的人说是八路军干的，可是我追了半天连个八路的影子都没看见。我说过，在我的地盘上土八路绝对不敢来，我说郭兄，你是不是小题大作了”
“唉！麻兄啊，我怎么能小题大作，我真的是丢了非常贵重东西。我丢的是……”郭子文欲言又止，因为他不能说自己丢的是枪支，郭子文憋闷得连连摇头。
“嗨，我说郭兄，你看你气成这样。告诉我，你到底丢了什么贵重物……”
麻队长的话没说完，一个伪军慌慌张张跑进来报告：
“报……报告队……队长，那两……两个……”
“看你那熊样，慌张什么。那两个啥呀，没出息的东西，有话好好说！”麻队长喝斥。
“是是……队长，”伪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深深地咽了口气，这才说，“是这样的，队长，你在村边上放的那两个流动哨出事了。那个叫齐贵的弟兄被人杀了，另一个何三还有他们的枪支子弹都不知去向。”
“啊！有这样的事！”麻安吓了一跳，他噌地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向是对屋子里的人，又向是自言自语地说，“照这么看，难道今晚他妈拉个巴子的真的是有八路来过”想到八路军，麻安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但他的头脑很冷静，老奸巨猾的他心想绝对不能承认有八路军来过这个事实。因此赶紧说，“不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们这里是‘治安区’，有我麻安的保安大队在此坐阵，还有皇军国军的重兵把守，哪个土八路敢到这里来送死。哼！那些土八路早他妈钻沙了。”
麻队长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在鬼子中队长坂田少佐面前夸下海口，有他麻安在，土八路就不敢在这里出没。
“麻队长，”郭子文心里清楚，听说一个伪军被杀，一个被劫走，那么今晚所为，必是八路军干的。因此说，“你说那些土八路钻沙了，可是他们也可以从沙里再钻出来呀。”
“你懂个屁！”麻安心想，若让坂田少佐知道今晚这里有八路出现，我的颜面不好看事小，挨训斥甚至挨耳光那才他妈拉个巴子丧气。麻安眼珠子一转，马上换了副笑脸问，“郭兄，请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宝贝被盗了”
“这个……”此刻郭子文心里乱成一团麻，原来，郭子文买枪一事瞒着麻队长，现在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郭子文唉的一声长叹，撒谎说，“麻兄啊，实话对你说了吧。那是，那是十斤大烟土，是我的血本哪。”
“哈，我还以为你郭兄丢了什么值钱的宝贝，原来只是十斤大烟土，”麻队长面呈不悦，他欠了欠身子，喀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黏痰。然后说，“郭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就丢了十斤大烟土，你就像被谁掘了你家祖坟似的大吵大嚷。让我这个当队长的半夜三更不得休息，跑出来为你捉贼，而你呢，还一口一个说是八路干的。不是我麻某口出狂言，有我麻某在此，土八路敢到这里来依我看，这件事肯定有家贼。”
麻安的这句话倒是真的提醒了郭子文，他从炮楼回来后，见院子里鸦猫雀静，心中暗骂一句：我不在家，你们都他妈偷懒睡大觉了。不过他也没多想，刚要奔后院丁香那里去，就听见二姨太房中有嗯嗯的声音。等他进房掌灯看见这对赤条条的狗男女被绑在一起，又见床前踏板被移开，枪支子弹全没了。那一刻，他的肺子都快气炸了，他气昏了头，一股脑把气撒在这对奸夫**身上。现在经麻队长一提醒，他才想起自己的那个保镖韩成武来。
“韩成武，我家保镖韩成武呢。快去，给我把韩成武找来！”郭子文叫。
“是，老爷，我们这就去找。”只一会儿，几个家丁回来禀报，“老爷，我们找遍了整个院子也不见韩镖师。到他屋里一看，连他的行装也不见了。”
“妈的！韩成武你这个乌龟王八蛋，真他妈是你干的，”郭子文气蒙了，他噌地站起来，啪的一拍桌子，恼怒地说，“想不到我郭子文家中竟然养着一个贼。”
原来，于海生的那一掌，当掌力拍向韩成武“百会”大穴时，他突然收功，为的是给韩成武留个逃跑的机会，但当时韩成武连惊带吓瘫在了地上。于海生刚弹身墙外，郭子文就回来了，韩成武听见郭子文的嚷嚷声，心想大祸临头了。郭家被盗，自己身为保镖，郭家的护卫，怎么能脱得了干系再说郭子文追问，我如何回答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所以他赶忙回房收拾起自己的行装，越墙而逃。
“怎么样，”麻队长听说保镖韩成武不见了，连行装都带走了。这下麻安更有话说了，“我说嘛，那些土八路王八羔子，谅他们也没那个胆敢在我的地盘上出现，老兄啊，家贼难防。不过，我那两个哨兵，一个被人杀了，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想与你家烟土被盗是一伙人干的。既然现在你的保镖不见了，你常说你的保镖武功盖世，前来与他比武的人都是他手下败将。那就可以肯定地说，是镖师韩成武监守自盗你家烟土，外逃时被我的两个哨兵发现，于是他杀死我的一个哨兵，又劫持了另一个。郭兄，我麻安的人叫你的保镖给杀了，给劫了，你想我会怎么样你要立刻严查此事，给我个交待。不然，让坂田少佐知道了，给你定个私通八路的罪名，恐怕你担当不起。好啦，小弟言尽到此，郭兄要尽快捉拿真凶，齐副官，我们走！”
麻安知道，这回他算抓住郭子文的把柄了，想少掏钱都不行。麻安故意气势汹汹的站起身来，齐建国见状，对着两旁侍立的伪军一挥手，大声说：
“走！”
“麻兄，麻队长请留步，”郭子文赶忙起身拦在麻安面前，央求说，“麻兄啊，此事还希望兄长能替老弟多担担责任，千万不能让皇军那边知道。兄长替我担风险做下属的工作，这份人情我知道，明天我就派人给兄长送去两千大洋。”
“哦，哈哈……”麻队长大嘴一咧，露出一口黑牙床，爱财如命的他，想到今晚轻而易举就得了两千大洋，那是两千大洋呀。麻安高兴得眉飞色舞，他拍了一下郭子文的肩头，兴奋地说，“既是这样，你们这是家事，我麻某不便深究。不过我还是要奉劝郭兄一句，别上火，多大个事？不就是十斤烟土吗，财去人安，财去人安嘛。哈哈……小弟告辞，小弟告辞了。”
麻队长说完，带着他的属下大摇大摆地走了。郭子文望着麻安远去的背影，顿时跳了起来，破口大骂：
“去你妈的，什么财去人安。分明是黑麻子你这个王八蛋，借机敲我的竹杠。”
郭子文感到憋气又窝火，这才真正叫陪了夫人又折兵。只见他猛地一转身，他要把这一肚子的怨气和怒火，发泄在管家和二姨太身上。郭子文啪的一拍桌子，一声暴喝：
“来人，马上去把那对奸夫**给我推出来！”
郭子文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不知如何发泄胸中愤懑，坐在椅子上身子瑟瑟发抖，脸上煞气凌人。
管家和二姨太被几个打手提进厅来，这两个人平日在这宅子里作威作福，宅子里的下人们恨死了他们。现在轮到他们倒霉了，几个打手提着管家和二姨太，像摔死狗一样“嘣咚”把他俩摔在地中央，摔得管家和二姨太哭爹喊娘。
“你们这两个不知廉耻的奸夫**，快说，地板下的东西到底是谁拿走了！”郭子文厉声问。
“郭爷，你被蒙骗了，那些东西真的是被八路军拿走了。八路军设下圈套害我……”
“呸！八路军设圈套害你是你设圈套害我！”这二姨太刚才在柴房，听到下人们私下议论韩成武失踪一事，为了自保心生毒计。二姨太不仅品行不端，而且心如蛇蝎。她抬了抬头，装出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说，“老爷，我本来早就应该把实情禀报给老爷的，可是，可是老爷回来看见我和管家被绑在一起，就不问青红皂白地打我，骂我。我当时被气糊涂了，真的气糊涂了。老爷，实话告诉你，我房中地板下的枪支子弹，是聂九壬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让镖师韩成武拿走的。”
“啊！真是这样。”郭子文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恨恨地说：“聂九壬，你这个乌龟王八蛋，老子今夜就要你的狗命！”
“你！二姨太，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聂九壬吓坏了，也气坏了，难怪古语说最毒妇人心。她这是要往断头台上送我，如果郭子文听信她的话，我今天死定了。既然你无情，休怪我无义，聂九壬瞪着二姨太，咬牙切齿地说，“刘琼花，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想当初，你三番五次拉我上床。还说什么效襄王神女会巫山，生生世世不分离……”
“住嘴住嘴！”郭子文啪啪啪拍着桌子，他的肺都要气炸了，想不到我堂堂郭爷，竟有人敢往我的头上戴绿帽子。而且把这顶绿帽子公布于大庭广众之上，我的颜面何在是可忍，孰不可忍！郭子文狠狠地出了口粗气，手哆嗦着指着管家骂，“妈的，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吃里爬外十恶不赦的大混蛋。刘琼花，你快说，聂九壬让镖师带走那些东西干什么去了”此刻的郭子文早已乱了方寸，他已经完全相信了刘琼花的话。
“老爷，”刘琼花已知自己的阴谋得逞，她傲慢地抬起头，嘴角扬起一抹残忍而恐怖的笑意。她要加速达到自己借刀杀人的目的，故意煽风点火地说，“这都是你平日太信任聂九壬，一直拿他当自己人看待。可聂九壬却另怀心腹事，他要镖师把那些枪支子弹全部送给八路军，说是如果万一日本人垮了好给自己留条后路。为了欺瞒老爷，聂九壬让镖师把他和我绑在一起，让人误以为我和他是一对奸夫**。聂九壬还说，虽然是委屈了我，可也能气气老爷，谁让老爷有了新欢忘了旧……”
“刘琼花，你好狠毒，都说最毒不过妇人心。你的心比蛇蝎还毒！”时至此刻，聂九壬才真正意识到贼咬一口，入骨三分的恐惧。他已知大祸临头，他是多么不愿意死，于是嘶声大叫起来，“老爷，你千万别上了这个贱人的当，她蛇蝎心肠，留她后患无穷。大夫人，大夫人，大夫人呀，快来救小的一命，小的来生做牛做马愿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大夫人，大夫人救我……”
“叫什么叫，”就在聂久壬绝望到底，大喊大叫时，郭子文的大夫人鄢氏手里端着水烟袋，迈着三寸金莲乍乍巴巴地走了进来。这鄢氏比郭子文年长两岁，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了，由于长期抽大烟，一张脸焦黄精瘦。鄢氏低头凝视着跪在地中央的聂久壬，偏嘴一撇说，“现在你想起大夫人来了，是让我来给你判个什么罪是吗要我说嘛，死罪倒是可免。”
聂久壬听说死罪可免，心想我死不了啦，死不了啦。当时心里乐开了花，他想还是老相好的好哇，毕竟忘不了那份旧情。聂久壬磕头如捣蒜，连声说：
“谢谢大夫人，谢谢大夫人，谢谢大夫人不杀之恩。谢谢大夫人不杀之恩，谢谢，谢谢啦。”
鄢氏没有理会聂九壬，她在郭子文旁边的椅子上落座，咕嘟咕嘟地抽了几口烟。随即一抬下巴颏，噗地喷出一团烟雾，眨巴几下她那双豆似的小眼睛，接着说：
“大家都给我听好了，聂九壬，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立刻砍去他的四肢，丢到村口去。”
“啊！”
聂九壬一听大夫人说砍去他的四肢，丢到村口去，顿时吓得心死、魄散。刚才他喊大夫人救我时，大夫人就出现在眼前，自己还以为是菩萨显灵，命不当绝，没想到竟是雪上加霜，台风又碰大地震。老相好全然不顾以往的情分，她这一招更狠，砍去四肢，那成什么了，生不如死。聂九壬算是彻底栽在女人身上了，他原来与大夫人也有一手，他比鄢氏小十岁，郭子文上外花天酒地时，鄢氏就与他幽欢。可是没想到二姨太来了之后，聂九壬架不住二姨太的引诱，把大夫人甩掉跟了二姨太。这郭家大宅子，看似**，其实是个龌龊肮脏的污浊坑。
三十五年前。
十七岁的鄢桃红嫁入郭家，那时郭子文虽然只有十五岁，但也开始寻花问柳，而且肆酒成性。鄢桃红的娘与郭子文的爹郭金魁是老相好的，郭金魁眼看着鄢桃红长大，他对这个相貌平平，但却很会卖弄风情的女子，早已垂涎三尺。郭金魁想纳鄢桃红为妾，鄢桃红的娘不干，并骂郭金魁吃盆惦着锅，还说母女不能同侍一夫。一计不成，郭金魁又想出一计，娶鄢桃红做儿媳，并向鄢桃红的娘保证，对儿媳他绝不染指。其实，鄢桃红的娘心里清楚的很，女儿嫁到郭家，等于把女儿送进郭金魁的怀抱。果然，鄢桃红与郭子文成婚之夜，郭金魁趁儿子郭子文喝醉了酒，把新娘子强奸了。这也就是大夫人在这大宅子里说一不二的原故，因为她有郭老太爷替她撑腰。大夫人需要的东西不容别人掠取，醋海生波，爱的邻居是恨。爱与恨唇齿相依，这种乱世孽缘，随时都隐伏着杀机。大夫人嫉妒管家聂九壬和二姨太在一起鬼混，她总想找机会报复，毁灭他们，应该说这已经达到了嫉妒的疯狂和极至。今天，她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
“还等什么，还不拉出去赶快行刑！”大夫人厉声说。
“老爷饶命，饶命哪，请看在我忠心耿耿，服侍老爷二十余年的份上，饶了小的这条贱命吧。老爷，饶命哪……”聂九壬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哀求着。
此刻的郭子文气得浑身乱抖，他的心说不好是什么滋味，自己花重金购买的枪支子弹全部被人盗走了，还得给麻安送去二千大洋。再看眼前地中央跪着的这对**裸的狗男女，郭子文在心里暗骂家门不幸，平日疏于管束，但我绝不能姑息养奸。想到这，他啪一拍桌案说：
“郭兴，你带几个人把聂九壬拖出去挖个坑活埋了。刘琼花放到洗衣房从此为奴，不得迈出洗衣房半步，我警告大家，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不准私下里嚼舌头。”
“老爷，你不能这样处罚我，你不能啊，”刘琼花一听说把她放到洗衣房为奴，吓得用膝盖当腿爬行来到郭子文面前，哭着说，“老爷，我揭发管家的阴谋有功，你应该奖赏我才对，你怎么还罚我呢？老爷……”
“贱人，你还有脸要奖赏？”郭子文“咚”地飞起一脚，把刘琼花踢到一边，“你不知廉耻伤风败俗的肮脏行为，难道就因为你揭开失盗之谜也可以抹去吗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对狗男女都给我拖走！”
郭子文的话音未落，上来几个凶神恶煞似的打手，分别把刘琼花和管家拖出大厅。刘琼花叫骂不止，聂九壬的哭喊央求声传遍四野，一路上，他央求郭府打手放他一条生路，但是没人理他。几个打手把聂九壬拖到郭家东边的一片杂草地，大家七手八脚挖了一个坑，把聂九壬扔进去，接着就往他身上埋土。聂九壬跪在坑里，凄声哀求说：
“爷儿们哥儿们，我聂某平日有对不着你们的地方，请你们原谅，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我恳请你们放我一条生路。我一定报答你们，我聂九壬这么多年也有一点积蓄，放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只要你们放了我，我马上带你们去，把钱都给你们。放了我，我求你们了，放了我吧。”
“去你的，聂九壬你就省省吧，求我们没有用。你还是留着你的那些钱，到阎罗殿上去贿赂阎王爷，别让你下十八层地狱，让你早点投胎转世。”
“老少爷儿们，我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放我一条生路吧。我不会忘记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你们，求你们放了我。”
“聂九壬，你也有今天，既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该不会忘记，你当初在郭家大宅里作威作福，是怎样对待我们的。今天，求我们放你一条生路，可能吗？聂九壬，死去吧。”
打手叫骂着，啪啪啪朝聂九壬头上紧扔几锹土。
“少跟他啰唆，快填土，回去好向郭爷复命。”
郭兴说完，他铲起一锹土啪地扔到聂九壬头上，于是几个人噼哩啪啦往坑里填土。他们对聂九壬的哭喊哀求和**，好像根本没听见一样，充耳不闻。土刚埋过胸部，聂九壬的哭喊声没有了，这时突然从炮楼那边又传来了集密的枪声：
“叭叭叭叭……”
“轰轰！”
“叭叭叭叭……”
“轰！”
“轰！轰轰！”
“妈呀！不得了啦，打起来了，打起来了。这子弹可不长眼睛哪，我们快跑吧。”一个打手慌张地说。
“快，用铁锹砸死聂九壬这个乌龟王八蛋。”
郭兴说着，把手中铁锹向着聂九壬头部甩去。此时其余几个打手，心想逃命要紧，他们丢下铁锹，撒腿跑了。
郭子文命人把管家拖出去活埋了，可是他心中的怒火一点也没消，正在屋子里歇斯底里大发作，就在这当儿，又听到集密的枪弹声。步枪机关枪的扫射声中，夹杂着手榴弹“轰！轰！”的爆炸声，划破了长夜的岑寂。郭子文吓得“妈呀”一声赶忙趴在地上，心嘣嘣乱跳不止，自言自语地小声说：
“天哪！今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又打起枪来了。这又是谁跟谁打呀，难道……难道真他妈的是该死的八路军……是土八路打过来了”
郭家人像无头苍蝇乱作一团，惶恐中大家都感到十分奇怪，炮楼上为什么又响起枪声，而且打得这么激烈。
原来，韩成武看着于海生他们越墙而走时，看清这几个人从郭家拿走的是枪支子弹。妈呀，郭子文花重金买的枪支弹药丢了，这还了得。韩成武自知难脱其究，随即卷席而逃。
韩成武离开郭家后院，看见于海生他们往西南方向跑，他心里明白，永安堡是八路军和游击队的活动区，知道这几个人是要从条石沟进山回永安堡。韩成武自幼失去父母，是天涯漂泊人，他曾经听人说过八路军是专为穷苦人打天下的。通过今晚自己与八路军交手，人家八路军不仅武艺高强，而且武德高尚，恩怨分明。明知我是给郭子文做事的，更何况当时我还不知天高地厚想要人家的命，而人家却手下留情不伤我毫发，给我逃生的机会。可是我往哪里逃呀，何处有我的归宿韩成武为难了。嗨，干脆，我也跟八路军打天下去吧。目前国难当头，我作为七尺男儿，当笑傲沙场，马革裹尸，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主意拿定，韩成武盯住于海生他们一路猛追下去。追了一段路他想这样不行，现在是非常时刻，炮楼上枪声大作，四处都有追兵。万一这几个八路军回头看见我，还不把我当成伪军的追兵，“叭”给我一枪，我岂不是白死。再说，我是人家手下败将，就这样光杆一人，手无寸铁去投八路军也不光彩呀。韩成武寻思着，至少得弄两杆枪带上，给自己挣点颜面。想到这韩成武不走了，他溜进一条土沟里，而这时枪声更加激烈。不过韩成武发现，这西南方向根本没有追兵，伪军是朝正北方向追去了。炮楼上的机关枪也是瞎打，伪军们边打边大声瞎喊：
“八路跑不了啦，跑不了啦，快出来投降吧。”
“土八路出来投降，再跑，是自寻死路！”
“你跑不出去了，快出来投降！”
韩成武嘴一撇，笑了，低声嘀咕：
“你们这些狗娘养的伪军，打吧喊吧，喊破嗓子也没有。人家八路军大获全胜，早班师回朝了。”
韩成武有个毛病，闲不住，闲下来特别是往哪里一坐，就想睡觉。反正现在伪军还在打，自己没法下手，干脆睡一觉，韩成武上眼皮下眼皮一合，睡着了。大约睡了半个钟头，韩成武猛地醒了，这就是练武之人的习性，睡着了也明白，不能误正事。这时枪声已经停止，四野一片宁静，韩成武揉揉双目，抬头望望星空，已是四更天了。他知道，这时的炮楼，可谓人困马乏，刀枪入库的时候。炮楼上除了两名哨兵，其余的都睡觉了，正是下手的好机会。韩成武一跃跳出土沟，猫着腰一路小跑，悄然无声地到了炮楼的围墙外。这个炮楼只有两层，两丈多高，外面的围墙一丈多高。围墙离炮楼不足三米远，炮楼上没有探照灯，只在围墙角立着一根高木杆子，上面挂着个大灯泡照明。两个放哨的伪军，拿的全是三八式步枪，一个伪军把枪端在手里，一个伪军的枪挂在脖子上摆在胸前，两个人在炮楼上悠闲自得地走着。忽然，那个端枪的伪军说：
“田七哥，你说今年是咋回事，天气比往年凉。你看现在已经是夏季了，小北风还是飕飕的，晚上在这里站岗，还真是他妈的挺凉，我看穿棉衣都不会热。”
“谁说不是呢，都他妈那些王八羔子土八路作怪。我说皇军咋就不能把他们全部消灭光了呢今晚郭家大宅里丢了东西，刚才听咱麻队长的暗探回来说，郭家丢的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而是枪支子弹。郭家二姨太说那些枪支，是管家聂九壬让镖师韩成武带走给八路送去了，郭子文气得下令活埋了管家。依我看，哼！镖师韩成武那熊样他没那个胆，枪支准是他妈的被土八路偷走了。告诉你王平，你是不知道，那些土八路穷得专门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可惜呀，恐怕现在管家聂九壬已经成冤死鬼喽……”
什么？韩成武闻言一惊，二姨太说枪支是管家让我带走了，郭子文活埋了管家。妈呀，幸亏我跑得快，不然，我和管家岂不是活埋在一块儿了。妈的，二姨太这娼妇血口喷人，别看聂九壬平日对韩成武很排斥，但听说他因今晚的事被活埋，韩成武心里也感到很不是滋味。不过此时韩成武最恨的是那个叫田七的伪军，你小子敢骂我熊，敢骂八路军，妈的你韩爷爷我今晚就第一个弄死你。但韩成武也明白，今晚要弄两杆枪不太容易，可咋的也得弄到一杆，不然实在是没脸去投八路军。韩成武速速解下缠在腰间的缆绳，可是他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心也慌得嘣嘣直跳，他害怕了。咦，我这是怎么了？韩成武呼地吐了一口粗气，心中暗骂：韩成武呀韩成武，你他妈真没出息，又不是上断头台，抖什么是英雄是狗熊就看这一招了。还别说这招真灵，他的手不抖了，心也平静下来了。
韩成武站在围墙外西面的阴暗处，手里提着缆绳，眼睛盯着炮楼上的伪军。心想：我的缆绳套住伪军后必须一下子把他悠到墙外，如果万一掉在墙内就前功尽弃了。韩成武悠了悠手中的缆绳，不!我必需一招得手。韩成武正想着怎么投绳才万无一失，那个叫田七的伪军朝西面走来了，而那个王平正好与他反方向朝东走。快，机不可失，韩成武一抬手，手中缆绳飕地一声朝田七的脖子卷了上去。田七猛见一条黑影好似龙蛇般朝自己扑来，吓得他调头想跑。可是来不及了，田七刚扭头，“啊”的一声没喊出，缆绳已经牢牢地锁住他的脖子。韩成武顺势用力向外一悠，与此同时，王平听到了一丝动静，他转身一看，只见田七像长了翅膀似的双臂张着朝墙外飞去。嗯，这是怎么回事王平赶忙走到西头，这时田七大头朝下落到墙外，韩成武对着田七的脑袋咚的一脚，田七哼都没哼一声，就一命呜呼，当场毙命。
韩成武赶忙解开锁住田七的绳子，又取下他脖子上的枪，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这一刻，韩成武的内心，别提有多痛快。炮楼上的王平看见田七飞到墙外，因为灯光背阴，他根本没看见田七是被用绳子拽下去的。可是落到墙外后那“咚”的一声闷响他听见了，王平感到不妙，于是大声叫喊：
“喂，田七哥，你干什么呢田七哥，你到墙外干什么去了？田七哥，田七哥，你怎么不说话呀，快回答我。”
韩成武听到王平的叫喊声，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你也套下来算了。于是他一抬手，缆绳又向王平卷去。已经提高警惕的王平看见一条黑影向他卷来，他知道这是套绳。吓得王平就地一滚，躲过套绳，随即趴在地上枪口朝西就叭叭叭叭地开枪射击。炮楼上枪声一响，在炮楼里睡觉的伪军一翻身提起枪，把枪架在墙上的枪眼里，立刻叭叭叭漫无目标地一阵扫射。
“怎么回事”睡在一楼地下室的麻队长被枪声惊醒，他翻身坐起，沉声说，“难道今晚真……”
“嗯，”松田惠子懒洋洋地一拉台灯开关，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她说得一口流俐的中国话，“你们中国人真是不懂礼貌，半夜三更搅扰人家好梦。安，你不要出去，留下来陪我。”松田惠子说着伸出一只玉腕拽麻安。
“小姐，”麻安一边穿衣服一边说，“炮楼上有情况，我身为队长，岂能置身事外。乖，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麻安手攥着顶膛枪从地下室冲了出来，在楼梯上碰见正往炮楼上跑的齐副官。于是烦燥地大声问：
“妈的，深更半夜，上面又出了什么事”
“不清楚，我这就上去看看。”齐建国说，但是他心里忐忑不安，怎么回事？难道八路军又打回来了吗
这时，炮楼上的步枪机关枪的扫射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连成一片。伪军们嘴里还瞎喊着：
“土八路，你跑不了啦！”
“土八路，快出来投降吧！”
“土八路，再跑就死路一条！”
“打，狠狠地打，一个土八路也别让跑掉！”
韩成武呢，听了伪军们的叫喊声，心想：妈的，你们这些王八羔子，瞎叫什么？这里哪来的八路军，就你韩爷爷我一个人。但是韩成武内心也窝着一团火，刚才他没套住王平，王平看见套绳飞来就地一滚，“啪啪啪”朝外射击。一梭子弹打过后，炮楼上四面墙上的枪眼里顿时枪声大作。不过，伪军谁也没有发现韩成武，他们是在瞎放枪，瞎叫唤。但韩成武内心还是非常紧张，他知道自己处在危险区内，这枪是不长眼睛的呀。枪我不是也有枪吗想到枪，韩成武的眼睛忽然一亮，情绪一下子振奋起来。妈的，老子也有枪，谁怕谁。他就地一滚，滚到旁边一个不太深的土坑里，把枪架在坑边。看着炮楼上隐在墙垛口处朝他放枪的伪军，心里恨恨地说：
“妈的，你们看不见我，我却看得见你们。兔崽子，你们的死期到了，田七在黄泉路上等你们呢，快找他去吧，你爷爷我这就送你们走，都去死吧！”
韩成武用手一勾扳机，毫无声响。咦，怎么回事？这枪怎么不响呢他又使劲勾了几次，可怎么勾枪就是打不响。
“妈呀!”韩成武吓出一身冷汗，心里说，“我怎么这样倒霉呀，费了那么大的劲，套来的是支坏枪。怎么办……咳！还能怎么办，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好在这面有炮楼挡阴，灯光照不到这儿，韩成武一跃跳出土坑，撤腿就跑。可是当他跑出才五六米，就脱离了炮楼的挡阴处，整个人暴露在灯光的照射区。
“出来了，出来了，土八路出来了。在那里，土八路就在那里。妈的怎么就一个人哈哈，我知道了，妈拉个巴子的，”正在炮楼上了望的麻队长发现了韩成武，心中顿时一阵惊喜。他以为这个人就是前些日子从时杖子鬼子炮楼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轻机枪的那个八路军。妈的，老子今晚如果抓住他，可在皇军面前领重赏。因此麻安当即下令，“齐副官，带领弟兄们给我追。传话下去，要抓活的，谁抓到这个土八路，赏大洋五块，去吧。”
“是，队长。”
齐建国带领一个班的伪军向韩成武追了下去，他有些糊涂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八路军又打回来了可是为什么只有一个人而且一枪不放就跑。难道这个人不是八路军如果不是八路军，那么他用缆绳套取哨兵又是为何
随着齐建国追捕韩成武的伪军们，听说前面只有一个八路军，而且抓住活的有重赏。这些嗜好吃喝嫖赌、视金钱如命的伪军，个个气焰高涨，边追边喊：
“你跑不了啦，快缴枪吧，投降吧。当八路有什么好处没吃没喝的，快投降！”
“土八路停下，别跑了，妈的你再跑我就一枪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