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已是深夜人静之时。
炮楼上的伪军不时“嗷”地喊一嗓子，伪军这样做，不知是为自己壮胆，还是逞威风吓唬别人。于海生举着顶膛枪向大家一挥手，从破墙垛到郭子文家相距有三百米，这三百米地方是郭子文家的一块高粮地，小苗已有二尺多高。于海生一行五人猫着腰，呼呼呼呼顺着地垅沟往前跑，只一会儿就跑出了地头，到了郭子文家的后墙根下。
“你们看，这郭家的围墙足有两丈多高，太高了，怎么上得去呀”何三说。
“不许说话！”于海生说着拽了一下周成，“我们上！”
上字余音未了，两个人如同身添双翼，一腾身向燕子翩飞般越过高高的围墙，落入郭家后院。两个人刚站定身，后院东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于海生周成赶忙隐在一口水井旁边的大杨树后面。这时就看见从厢房里走出来一个高个子男人，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慢腾腾地走到墙角。哗哗撒了泡尿，转身回屋往炕上一倒，顿时鼾声大作。于海生一看，料知此人就是那个保镖，郭子文不在家，他也偷偷睡懒觉了。不错，此人叫韩成武，曾在少林寺学过几年拳脚，虽然学艺不精，但自认是少林寺棍僧弟子，了不起。他目中无人，连郭子文也让他三分，他就是刘福余说的那个郭家的能人。
“队长，”周成压低声音说，“这黑灯瞎火的，你说二姨太的房间在哪里呀”
于海生也不答话，拉起周成闪到正房的檐下，可是就在这时，离他们丈八远的前方出现了两只绿汪汪的眼睛。狼狗！于海生的心嘣地一下，此刻狼狗也看见了生人，它猛地扑上前来刚“汪”的一叫，于海生的飞石已经出手，只听噗的一声响，石子打入狗脑之内，狼狗当即倒在地上，哼都没哼一声就没气了。周成吓出一身冷汗，心想如果不是于队长出手快，百发百中，这狼狗一叫，我们不被咬伤也被围困住了。
这时更楼已打三更鼓，于海生心里着急，如果郭子文回来麻烦就大了，他甚至埋怨自己太心急，应该让刘福余问准二姨太住哪个房间再行动有多好。这郭家前后正房两大趟，谁可知二姨太住在哪个房间唉，既来之则安之，找吧。于海生和周成先在后趟房一间间挨着听动静，当他们走到中间的一间窗子挂着绣幔的房间时，听到房里不时传出一声声低绵的哀叹，听声音是个年轻女子。难道这是丁香的闺房于海生想着用手轻轻托开窗户，弹身进屋。这轻微的响动，却把丁香吓得魄散魂飞，她赶忙翻身坐起，吓得哆哆嗦嗦声音细细地说：
“韩成武，又是你这个畜生，你给我滾，赶快滾。你再敢来纠缠，我可要喊人了。”
“我不是韩成武，你是丁香姑娘吧”于海生小声问。
“你不是韩成武，那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叫丁香？半夜三更，你一个大男人到我房里来干什么？难道你是炮楼里的伪军？”丁香急急地问。
“丁香姑娘你别怕，我不是伪军，我是八路军。八路军是专为穷人打天下的，我们知道你苦大仇深，我们不会伤害你。丁香姑娘，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助，请你告诉我实话，郭子文前段时间运回来的枪，藏在什么地方”
“你是八路军是来取枪的。好，我告诉你，不过请你把我带走，我要参加八路军打坏人，我恨死郭老头，我恨死所有的坏蛋。”丁香说着下了炕。
“丁香姑娘，你现在随我去很不方便，如果你真的想参加革命，你留在这里一样可以。你若能从郭子文那儿透出一些鬼子伪军的情报告诉我们，你就是在做抗日工作。我们有很多的同志打入敌人内部，像女同志，有给地主老财当丫环的，有侍候伪军太太的……”
“真的？那也叫参加革命？”丁香高兴地抢过话头，她恨透了郭子文，恨透了鬼子伪军。她总想找机会报仇，现在能有八路军做靠山，还怕什么，“可是，如果我真的有了情报，八路军大哥，我上那儿去找你们哪？”
“你不用去找我们，到时候我会派人来与你联系。丁香姑娘，快告诉我，那些枪藏在哪里”于海生急急地问。
“哦，那枪一共十杆，”丁香侧耳听听庭院中没有动静，继续小声说，“藏在二姨太房中，前趟房东数第三间就是。进房后床前有一块踏板，挪开踏板，再掀起地板，枪就在下面。你要小心，这院子里有好几个打手，最凶的一个是保镖韩成武。他的武功高得不得了，前来和他比武的人，都是他手下败将。另外，管家聂九壬还有支手枪，八路军大哥，你千万要小心哪。”
“谢谢你丁香姑娘，我们会小心的。呆会儿不管院中发生什么情况，千万记住，你都不要出去，告辞！”
于海生说声告辞跳出窗口，拉起周成，速速来到了丁香说的前趟房东边第三间房门前，一摸，门插得紧紧的。不过还好，此时郭宅鸡宁犬静，几个打手护院都知道郭子文不在家，他们都偷懒睡大觉去了。于海生侧耳一听，屋里传出一个女子低低的、浪声浪气的说话声：
“宝贝，你起来走吧，一会儿那该死的老头子回来撞见就不得了啦。”
“怕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你以为老头子回来会光顾你吗早钻到那个姓丁的小妞的被窝里去了。你呀，人老珠黄，嘿嘿，也就我跟你凑合着。来，让我好好亲亲。”
“去你的吧，你呀别不知好歹，什么人老珠黄，告诉你，我刘琼花看上你是你的福分。哎呀轻点死鬼，这板床真不是好东西，一动就出声响。”
“一对奸夫**。”于海生心里骂着破窗而入。
“谁！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夜闯民宅！”
床上的男人说着手伸向枕下，原来这个人，他就是郭府管家聂九壬。
“别动！不老实就打死你！”周成说着一手抓住聂九壬的手腕，一手从枕下摸出一只独角龙。这时刘琼花见势不妙，张嘴想喊来人，周成手急眼快，照着她的左腮挥去一拳，只听“咚”的一声，刘琼花的下巴被打掉了环。周成低声喝斥，“老娼妇，你再敢吭声就打死你！”
周成用绳子把这对赤身裸体的奸夫**紧紧地捆在一起，拴在床头上，又从被子里拽出两团棉花，塞住他们的嘴。于海生已经把枪翻了出来，不错，正好十支青一色“三八式”步枪，还有三百多发子弹。周成跳出窗外，于海生把枪和子弹递了出去，回身对聂九壬说：
“聂九壬，我知道你出身于破落户，你曾经也像穷苦人一样受过财主的压迫，可是你现在成了铁杆汉奸郭子文的走狗、帮凶。我们八路军的政策讲究宽大，只要你从今往后不再为非作歹，将来人民政府可以宽大处理你。不然，你和郭子文一样，只有死路一条！待郭子文回来告诉他，枪是八路军取走了。”
“嗯，嗯，嗯，嗯……”
聂九壬因嘴被塞住说不出话，他跪在床上只能用鼻子一个劲地嗯嗯。时间紧迫，于海生不去理会，跳出窗外，与周成两人抱起枪和子弹箱朝后院快步走去。眼看就要到后墙根下，真是冤家路窄，这时韩成武睡醒了出来查夜，与于海生他们走了个面对面。这韩成武身高八尺，站在于海生面前还高了一截，他双手环抱，拦住两个人的去路。不过，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两个人，是八路军的武工队员，加之黑灯瞎火，他也没看清两个人抱的是什么东西。韩成武以为是郭府的家贼，乘郭子文不在家往外倒弄点什么。
“把东西给我放下！”韩成武沉声说，他这个人妄自尊大，自认武功了得。其实，他的武功，没有真正与高手印证过，只是那些有三脚猫功夫的人与他较量，都是他的手下败将。这样更滋长了他的傲气，认为他的武功天下第一。韩成武看见这两个人对他的话不予理睬，顿时怒从心起，他跨前两步，又说了一遍，“我叫你们把东西放下！”
于海生一听此人如此狂傲，料定是个招看不招打的鼠辈。可是现在没有时间与他纠缠，让他让路又不可能，看来必须得教训教训他了，于是对周成说：
“你先走，看来，我今晚必须与这位老兄会会。”
“哼！想走，没那么容易。你们俩一起上，打过我，我放你们走，打不过，谁也别想走。”看来韩成武根本不把这两个人放在眼里，他拉开马步，一抖双臂，浑身各关节嘎叭山响。他用手一招，蔑视地说，“来吧小子！”
于海生心急如焚，时间紧迫，再说对这样的狂傲之人，必须一招制服他。只听于海生说一声“我来也”，就见他一个旱地拔葱，身子飕地腾起三丈多高。顺势把怀中抱着的枪弹呼地抛出墙外，紧接着在空中一个跟翻，头朝下向韩成武扑来，韩成武像被使了定身法，愣在当场。于海生的左手五指如同鹰爪一样，紧紧抓住韩成武的头盖骨，这一切都在瞬间发生，“鹰爪神功！”韩成武顿时吓得魄散魂飞。他知道，只要于海生的五指一紧，他立刻头破骨碎，死于非命。到这一刻，韩成武才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他赶紧跪倒求饶：
“好汉爷饶命！好汉爷饶命！好汉爷贵姓高名，他日我韩成武一定登门拜访。”
于海生顾不得与他啰嗦，他举起右掌，低声说：
“我是八路军，对不起，我现在必须把你打昏。”
“好汉爷手下留情……”
不等韩成武把话说完，于海生抬手“啪”的一掌拍在韩成武的“百会”大穴上，韩成武身子一软栽倒在地。于海生立即弹身跃上墙头，就在他正要向墙外下跳时，突然，前院传来一个破锣似的哑嗓声。只听叫着喊：
“人呢这院里的人呢打更护院的都到哪里去了我他妈去喝酒陪客，你们全他妈的偷懒睡大觉了。睡吧，你们睡吧，家里要是丢了一根草，我活扒你们的皮。”
“郭子文回来了，走！”
于海生一声令下，五个人扛枪的背子弹的，大家速速离去。几个人一路小跑过了王家大院来到条石沟，与等在这里接应他们的潘凯、王义、高云侠汇合。
“呀！于队长，太好了，出师大捷，缴得这么多枪支武器。怎么，还多了一个人”王义既兴奋又惊讶地问。
“是投诚的……”于海生刚说一句，就听见从鲍庄子方向传来清晰的叭叭叭的枪声，紧接着又是轰轰轰的几声炮响。于海生听了蔑视地说，“今晚我们捅了郭子文的蚂蜂窝，拿走他的枪支，他一定气坏了，报告了伪军。这是伪军耀武扬威瞎放炮，不要管他们，我们走！”
鲍庄子的枪弹声越来越激烈。
于海生说得一点都不假，这下捅了郭子文的蚂蜂窝。他虽然已经喝成醉鬼，但当他知道自己花重金购买的枪支全部被人盗走后，作为雁过拔毛的他，心疼得差点吐血。他只感到头涨大，眼冒金花，大嘴一张哇的一声，肚子里的浊酒残渣喷了一地。满嘴的腥臭酒味，郭子文顾不得漱口，立即派护院打手们去追赶盗贼，又派家奴郭兴去炮楼向麻队长报告求援。
这麻队长姓麻名安，今年四十六岁，看上去老相而且十分粗俗。但他却是黄埔军校毕业，应该说有一定的资历，用他自己的话说时运不佳。他黄埔军校毕业，却被分配到杂牌军中当了一名连长，后来投靠关东军，到现在才弄个伪保安队队长当。麻队长高高的个子，水蛇腰，一脸黑麻子，又姓麻，所以他是个当之无愧的麻队长。
麻队长今晚请客，是庆贺他喜得一个洋妞，也是向他的手下和客人们玄耀，他在大日本皇军宪兵队中队长坂田少佐面前的地位。别看他是黄埔军校毕业，一点心机都没有，连何三都看出这是坂田少佐安在他身边的眼线，他却不知。客人们都走了，办公室只有麻安和副官齐建国。
齐建国不是在时杖子伪讨伐队吗怎么到鲍庄子这里来了原来这麻队长与时杖子伪讨伐队队长杨润生是表兄弟。几天前麻安去时杖子看望杨润生，麻安看见杨润生的副官齐建国少年英俊，气度不凡。又听说齐建国曾是南开大学的高材生，这可是个人才。麻安心想：我如果有一个这样帅气又有学识的副官，把他带在身边，自己脸上也添光彩。所以他软磨硬泡，什么表弟长表弟短，向杨润生硬是把齐建国要了过来。
“齐副官，你看我今晚的宴席怎么样”麻安的身子向前探了探，把手中的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扔，抬头看着齐建国，自鸣得意地说，“够气派吧。”
“气派，队长您今晚请的都是地方上的绅士，军政界的要人，特别是皇君的坂田少佐都到了，够气派，很气派。”齐建国说的话，词用得恭维，但是语气却十分平淡。
“哈哈，这读过书的人和大老粗说的话，就是不一样，有水平，中听。齐老弟，”麻安说着从烟盒里又拿出一支烟刁在嘴上，自己打火点着，然后狠狠地抽了一口，嘴一张吐出一团烟雾，看着齐建国说，“你到我这里来就来对了。我本不该说自己的表弟，我那润生表弟是个大字不识一斗的老粗，他根本看不到你有学识的长处。有句话叫‘士为知已者死’，齐老弟，我看你不仅学识渊博，人也挺好。你跟我干，我麻安绝对亏待不了你，从今往后，你就……”
麻安还要说什么，这时洋妞松田惠子小姐亲自端着茶盘，迈着碎步走了进来。她先把一杯茶放在麻安面前的茶几上，然后走到齐建国面前，惠子对英华内蕴，风流倜傥的齐建国，早有投怀送抱之意。也正是因为她有猎取齐建国的淫心，才答应坂田少佐到这里来监视麻安。惠子不仅是妓女，而且还是间谍，长得很美。当惠子把一杯茶放在齐建国面前时，只见她媚眼秋波，眯眯而笑，妖冶而灼灼地看着齐建国。她刚伸出她的纤纤玉手要去触摸齐建国，郭兴就在这时闯了进来。郭兴的突然出现，吓了惠子一跳，也让她感到大煞风景，她直起身子厌恶地瞪了郭兴一眼，扫兴地走了。
郭兴来到麻安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张口说：
“麻队长，大事不好啦，我家老爷在您这里喝酒时，家里被盗了，老爷说丢了极贵重的物品，断定是八路所为。我家老爷都快气疯了，请麻队长您一定要派人去帮我家老爷抓回盗贼，麻队长，我这里代老爷求您了。”
“好说好说，”麻队长用牙签剔完牙，把二郎腿一跷，嗞地喝了一口茶水。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郭管家，回去告诉你家老爷，这事包在我麻某身上。”
郭兴见麻队长答应得如此爽快，高兴得一迭连声说：
“谢谢，谢谢，我替我家老爷谢谢麻队长，小的告辞。”
“不送。”
麻队长看着郭兴走了，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讥笑，他以为郭家丢的贵重东西，无非是金银财宝。什么八路所为，纯粹是小毛贼所为，等追回赃物时自己先掏一把，所以麻安很乐意帮这个忙，因为这也是他向郭子文索取钱财的一个机会。
夜过三更。
炮楼上的枪声，还在稀稀拉拉地响着。
郭子文家失盗，郭兴说郭府丢的是极贵重的物品，说丢失贵重物品的话麻安相信。但郭兴说是土八路所为，麻安绝不相信。在他的心里，认为土八路绝对不敢到他的防区来行窃，他认定即便不是郭府家贼监守自盗，也一定是小毛贼所为。不过也好，他郭子文丢的东西越贵重，我所要的追赃费就越多。
麻安喜上眉梢，心中暗想：我又要发财了，这叫双喜临门。
然而，他的副官齐建国却不是这样认为，他认为郭子文丢的绝不是一般的贵重之物，而这盗物人也绝不是小毛贼。自从上次他在时杖子工地遇见于海生，于海生那几句掷地有声的正义之词，连日来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在学校时，齐建国也曾听过共产党的抗日宣传：目前国难当头，民众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作为一个中华民族的热血青年，都应该奋起抗战！不畏流血牺牲，誓死保卫祖国，打败日本帝国主义。
这些激昂的言辞，震撼着齐建国的心田，他毅然投笔从戎，愿马革裹尸报效祖国，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投错了主。几年来，他耳朵里灌满了上司官吏污蔑共产党的话，说什么共产党只是口头上讲抗日，说漂亮话不干实事。什么共产共妻，大日本皇军才是伪军真正的共存共荣的朋友等，听得齐建国的脑子成了一盆糨糊，他麻木了。可是在华北那场战役，八路军把日本鬼子杀得尸横遍野，全军覆没。贺龙将军的一二O师在冀中，打得鬼子闻风丧胆，狼狈而逃。八路军的这些丰功伟绩，在伪军内是被封锁的，但齐建国也有耳闻，也曾在心中反思过。自从见过于海生，共产党八路军的高大形像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他尚未泯灭的良知复苏了，他想虽然自己走错了路，但不能一错再错做对不起同胞的事。齐建国想着心事，这时就听麻安说：
“齐副官，走，他妈的今晚我要亲自带队去抓小偷，抓住他们一定活扒他们的皮！”
齐建国听麻队长要亲自率队去追捕小偷，于是说：
“麻队长少安勿躁，待我上炮楼上去瞭望一下，看看那伙小偷到底往哪个方向跑了，队长您再去追捕不迟。”
“好，那就有劳齐老弟上炮楼去看看。”
不等麻安说完，齐建国已经登上炮楼。他举目远眺，在灰蒙蒙的天光下，隐隐约约看见有好几个人扛着什么东西，正朝着西南方向的条石沟那边跑。哦，齐建国心里明白了，这些人是塔子沟来的八路军，他们从郭子文家取走东西后要进山。齐建国赶忙跑下炮楼，向麻队长报告：
“麻队长，天太黑看不清。不过据我仔细查看，我发现东北方向好像有团黑影在晃动，我们……”
“走！”麻队长不等齐建国把话说完，紧握着顶膛枪一挥手说，“既然看见有团黑影那就是小偷，快集合弟兄们追！弟兄们卖卖力气，追上都有赏。”
于海生他们从条石沟直奔上条石沟回龙门山走的是西南，齐建国故意把伪军们支向东北方向追了下去。这些伪军一边追一边大喊大叫虚张声势，一边叭叭叭的放枪，同时炮楼上的机关枪也嘎嘎嘎嘎地放起来没完。
正当伪军们的喊声、叫声、枪弹声汇成一片时，负责在龙门山洞前，古松上瞭望的自卫队员贺如林，他是有名的顺风耳。贺如林听到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枪弹声，吓得他哧溜一下滑下树来跑进山洞，对华裕民说：
“华书记，不好了，我听见从鲍庄子方向传来了集密的枪声。我担心，是不是于队长他们跟鬼子伪军干上了”
“怎么老贺，鲍庄子离这里二十几里路，那么远的距离你能听见那里放枪”
华裕民疑惑地问，其实他心里比任何人都着急。这是武工队成立后第一次执行任务，于海生他们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呀。
“华书记，我真的听见枪声了，而且这枪声是从鲍庄子方向传来的。因为我站在高处，今晚又刮的是东北风，我耳朵灵是出了名的。”贺如林认真地说。
“华书记，”李育民很担心于海生他们碰上鬼子伪军，因此说，“让我和董万功同志下山去看……”
“你们谁也不用去了，我们回来了。”
周成说着第一个走进山洞，紧接着一行人都涌进洞来。
焦灼中的华裕民，看见自己的队员们扛枪的背子弹的，大获全胜安全归来，心中十分高兴。于海生上前向华裕民汇报了这次执行任务的情况，还特别介绍了投诚过来的何三。华裕民上前和队员们一一握手，激动地说：
“同志们，这是我们‘龙门山武工队’成立后的第一场战斗。我们不费一枪一弹，就缴得十二杆步枪，三百多发子弹，一支独角龙，特别是又得一位投诚的新队员。何三同志，我们武工队欢迎你。”
华裕民说完，上前紧紧地握住何三的手。何三，这个自幼在财主的皮鞭和拳打脚踢下成长起来的苦孩子，从来没人拿他当人看。两年前被抓壮丁当了伪军，在伪军的队伍里，他也是处处挨人训斥。想不到今天，在八路军武工队里，长官叫我为同志。一股大喜大悲的情绪涌上他的心头，何三再也抑制不住向外涌流的泪水，嘣咚跪倒，泣声说：
“谢谢长官收留我，谢谢各位兄弟看得起我，不嫌弃我何三，谢谢……”
“快起来何三，”于海生拉起何三，亲热的说，“我们八路军队伍里不兴这个。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华书记，这位是潘政委，李区长、郭区长、董队长、宣传委员高运侠。他叫王义，他叫周成，他们俩是武工队里年纪最小的队员。王义十七岁，周成十六岁，何三，你今年多大了”
“回……回于队长的话，我今年十七岁。”何三说。
“好，何三，周成王义你们三个，是武工队里年龄最小的战士。很好，从今后，大家都是同志。”于海生说到这里，忽然闻见这洞里有一股屎臭味，脱口说，“咦，你们没闻见吗？这山洞里怎么这么臭呢”
“哈哈……”于海生的一句话提醒了刘福余，他用手拍着何三的肩头说，“何三，我说你……哈哈……我说你裤裆里的那泡黄金塔，也该往外抖抖了吧”
“嗯这……”何三是个很腼腆的小伙子，他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脸涨得像个红苹果，由于紧张，连他自己也把裢裆里的那档子事忘了。经刘福余一提醒，这才觉得裤裆里湿漉漉的很不舒服，何三腼腆地嬉嬉一笑，连声说，“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说完，赶快跑出山洞。
“怎么回事”华裕民问。
于是周成绘声绘色地把何三与齐贵站岗时的对话，何三要跑肚，以及后来于队长要他引齐贵上钩的事都说了一遍。华裕民听后也抑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罢，华裕民说：
“好哇好哇，何三这次跑肚拉稀有功，为我们去郭子文家取枪，扫除了第一道障碍，不错不错。何三，你快进来，我给你条裤子，快去换上。”
“谢谢长官，不，谢谢华书记。”何三高兴地接过裤子。
山风停止了吹拂，这时上弦月钻出云层，开始向山川大地放射出它的光辉。武工队员和民兵自卫队员们挤在山洞内，以干草为席枕木而眠。奔忙了一天的武工队员们，顿时，洞内鼾声四起。只有于海生，初战告捷的喜悦激荡着他的心田，使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在想，郭子文丢了枪支，又看见一对私通的狗男女。此刻，一定还在歇斯底里大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