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山武工队 第九章
作者:丹玥女士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天阴得更沉了。

    四周山峰上涌起的大雾徐徐飘来,包围了整个村子,使往日生机勃勃的塔子沟,如今成为一座灰蒙蒙死气沉沉的雾堡。山本太郎阴险的嘴脸,和他那略带吵哑的疯狂的叫嚣声,像一个幽灵在空中叫魂似的,飘来飘去。

    大杨树下聚集了全村的男女老幼,凶残暴戾的山本太郎,满脸杀气地站在前方的土坎上。本来,山本太郎一进村就直奔刘福余家,他以为在刘福余家里抓住共产党八路军,他便可以立刻班师回朝。可是,他在刘福余家只看见了周成。

    周成在龙潭与于海生分手后,一路奔跑赶到刘福余家。刚把朱庆林提供的情况说完,来不及躲藏,山本太郎就带着鬼子伪军闯了进来。山本这是第二次亲自带人到刘家,他对这个家似乎有着一种本能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仇视和憎恨。和上次山本来刘家一样,鬼子伪军在前后院、在屋子里翻箱倒柜闹了个天翻地覆。可是什么也没有搜到,刘家只是多了一个人,在炕梢蒙头大睡的周成。山本以为,这一定就是情报中的共产党人潘凯,哼!今天总算不虚此行。于是山本几步走到炕梢,大声斥喝:

    “八格牙路,起来的干活,起来的干活。”

    “你不要碰他,他是我的侄子,他还是个小孩。”刘大娘赶快跑上前保护周成。

    “八嘎!”

    山本太郎抓住刘大娘的衣领使劲一推,随即伸手扯起周成,一看是个十四五的小孩子,令他大失所望。周成生就一张明净可爱的娃娃脸,两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闪着狡黠和智慧的光芒,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小。山本从来看中国人都不顺眼,不过眼前这个小孩子,倒令他有几分喜爱。但山本终究是魔鬼,他也不相信刘大娘说周成是她的侄儿这个事实。他想:这个机灵的小娃娃一定是八路军的通信员,这是土八路惯有的伎俩,用儿童团员为他们办事。好,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为官者爱民如子”吗今天我就拿这个小娃娃开刀,还怕引不出那个大人物。山本太郎扫了周成和刘福余一眼,轻蔑的翘了翘他那仁丹胡子,一脸横肉突突颤抖着,眼里射出豺狼一样的凶光,猛地一声大叫:

    “八格牙路,统统的,绑上的干活!”

    就这样,周成和刘福余被一群如狼似虎的鬼子五花大绑着推到大杨树下,刘福余被挂在树杈上,周成被绑在树下。这时,村民们都被鬼子伪军推推搡搡连打带骂地押到这里,有些抱孩子的妇女,生怕自己孩子的哭声招至杀身之祸,她们使劲用手捂住孩子的嘴,把孩子紧紧地搂在胸前。

    刘大娘见自己的儿子被紧绑着挂在树上,周成也被绑在树下。老人家心疼得不得了,特别是周成,那还是个孩子呀,怎么经得起这群虎豹豺狼的折腾。这位忠肝义胆的刘大娘,边喊着边拨开人群向前冲,被鬼子伪军用枪拦住,刘大娘气得大骂:

    “你们这些遭天杀的恶狼,为什么绑我的儿子和侄子,他们犯什么罪了快放开他们!快放开他们!”

    “是啊,你们凭什么无缘无故抓好人!”

    “快放下这两个孩子!”

    “不许日本人在这里横行霸道!”

    “不许随便抓人,快放下他们!”

    人群中暴出斥责声,人们跟着刘大娘向前涌,时杖子日伪讨伐队队长杨润生,手握顶堂枪赶忙走上前,大声嘶喊:

    “肃静!肃静!大家肃静!”

    可是被激怒的人群,根本不听杨润生的嘶喊,仍然潮水般向前涌挤。鬼子伪军一看情况不妙,喀嚓一声子弹上膛,要向涌挤的人群开枪。山本太郎见状用手势制止,嘴里哇啦哇啦怪叫几声,鬼子伪军立刻把枪口朝上打了一梭子弹。

    “叭叭叭叭……”

    刺耳的枪声,使人群马上静了下来,只有刘大娘继续喊:

    “快放下我的儿子和侄子,你们凭什么绑他们。”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老东西,来人!把她绑了,嘴堵上。”

    杨润生一声令下,上来几个伪军,七手八脚把刘大娘绑上堵住嘴,连推带扯,把老人家拴在一棵榆树上。

    “凭什么绑我娘,快放开我娘!”刘福余大叫。

    “杨润生你这个狗娘养的,花甲老人你也敢绑。”

    “不许随便绑人,快放了刘大娘!”

    “快放了刘大娘!杨润生你这个狗娘养的,那么大岁数的老人也不放过。”

    群情激愤,村民们大喊大叫起来。

    “肃静!肃静!”杨润生叫着朝天啪啪打了两枪,“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狗东西,再叫,把你们也绑上。在皇军面前也敢逞能,想投胎是不是?妈的,哼!”

    杨润生骂着用鼻子哼了一声,这个死心踏地为日本鬼子效命的铁杆汉奸,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也是炎黄子孙。他狗仗人势地向前跨了两步,傲慢地挺挺胸,恶毒地说:

    “我叫你们叫,你们喊,谁敢再喊,就和这个死老婆子一样统统绑上。一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现在怎么不叫了,倒是叫啊喊啊。看见了没有,谁再敢闹事,就和这老婆子一个下场。你们这群不明事理的狗东西,大日本皇军漂洋过海,到这里干什么来了,是帮助咱们来了,是来帮助咱们剿灭*。皇军是咱们的朋友,不是敌人。你们起什么哄,告诉你们,大家都给我放老实点,免得吃亏。好了,现在请太君给大家训话。”

    杨润生说完退后几步,然后一转身,走到站在大杨树下土坎上的山本太郎面前,像条讨好主人的哈巴狗一样,躬着身向山本太郎做了个请的手势。

    山本太郎一挺胸脯,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拧了拧他那像红枣似的糟糠鼻子,目光阴险地盯着人群,脸上立刻布满了歹毒和凶残。然而,他的唇角却硬是挤出一抹笑意,故作温和地说:

    “嘿嘿,捣乱的不要,听话的大大的好。日本的、中国的亲善睦邻,共存共荣朋友的一样,你们的明白日本的帮助你们扫荡八路的,功劳大大的有,你们统通的明白”

    山本太郎说到这里,转身看着刘福余和周成。这两个集国恨家仇于一身的热血青年,尽管此时他们的脖子被绳索勒得透不过气来,但他们那蓄满仇恨的目光,像四把利剑,看得山本太郎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也不禁胆颤心寒。山本“呼”地吐出一口粗气,心想一个老百姓一个毛娃娃有什么可怕的。他向周成走了过去,一抬手,托起周成的下巴,笑着说:

    “哈哈,小孩子的,生气的不要,我的,你的,交朋友的好,交朋友的大大的好,你的明白说实话的关系的没有,快快的说,小孩子的,你的什么的干活”

    周成咬了咬牙根,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能好受一会儿还是好受一会儿吧。再说,我现在必须拖延时间,这样于队长到周岭沟后,才能与潘政委他们安全转移。想到这,周成故意赌气地鼓了鼓腮帮子,把脸一扭,气呼呼地说:

    “哼!什么交朋友的好,好个屁。我被你们绑着,你们日本人就这样绑着人家交朋友吗岂有此礼!”

    “约西,”山本太郎听了周成的话,大嘴一咧嘿嘿笑了起来。他侧身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鬼子兵,猛地一招手,大声说,“给小孩子的,快快的,松绑的干活。”

    “哈伊!”

    小鬼子给山本太郎打了个立正,转身走到周成面前,这时又上来两个鬼子兵,三个人给周成松了绑。周成活动活动被绑得又酸又痛的双臂,一抬头看着山本说:

    “快把我表哥也放了,交朋友的大家好。”

    “不——不不,”山本太郎的头摇得像波浪鼓似的,因为他领教过刘福余的刚烈,这是个连死都不怕的年轻人。要想抓住土八路的重要人物潘凯,必须让这个小孩子开口。因此他微笑着来到周成面前,用手轻轻地拍着周成的肩头,和气地说,“你的,小孩子的交朋友的好,他的朋友的不要。小娃娃,快说,潘凯的在什么地方的干活。你的快说,说出来事情小小的,关系的没有。撒谎的不要,交朋友的,撒谎的大大的不好,你的明白”

    周成眨巴眨巴他那双机警的大眼睛,心想,我得先跟他装糊涂。于是他用手擦了把鼻子,故意把下巴抬得老高,大声说:

    “什么盘的海的干活,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翻译官秦家驹,知道周成是故意与山本太郎周旋。他跨前一步,用手指着周成,斥声说:

    “小东西你放老实点,装什么糊涂,什么盘的海的,你分明知道太君问的是土八路的重要人物潘凯。快说,潘凯在哪里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嗨嗨,你是谁呀?我说你这人讲不讲道理。再说,”周成胸脯一挺,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瞪着秦家驹说,“你既然知道八路军的重要人物叫潘凯,你不去找他跟我一个小孩子凶什么。看你这副德行,哼!狗仗人势。”

    “你!小兔崽子敢骂我,找死!”秦家驹骂。

    “就骂你这个狗奴才了,骂你了,你敢对你小爷爷怎么样”周成毫不示弱。

    “妈的,你这个小兔崽子,你活腻味了。还敢称当我爷爷,想投胎去是不是我打死你!老子今天就打死你这个小王八羔子!”秦家驹骂着呼地举起拳头。

    “狗奴才你敢!”周成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秦家驹和周成,像两头角斗的牤牛对峙着,突然秦家驹的拳头猛的一挥,就要往周成头上打。山本太郎见状用手一挡,这一挡力道过猛,秦家驹噔噔后退几步才站稳脚,气得他直出粗气。

    山本太郎没有顾及秦家驹,而是以一种惊诧的目光审视着眼前的周成。敢在皇军面前逞能,这又是个胆大包天的小土八路。不过,在山本太郎心里还存着一线希望,对付这样一个小孩子,他今天既然落在我的手里,软硬兼施,不怕他不说出实情。山本太郎从衣袋里拿出几块糖,转身看了一眼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秦家驹。不知为什么,山本太郎竟然蔑视地看了秦家驹一眼,然后笑眯眯地对周成说:

    “你的,他的,统通的小孩子的一样。打架的不要,骂人的不要,生气的不要,误会的关系的没有,关系的没有。嘿嘿,小孩子的,实话的说,潘凯的在什么地方的干活。撒谎的不要,说实话的糖果的吃,你的明白”

    山本太郎说完拉过周成的手,把糖放在他的手上。周成瞪了山本太郎一眼,手一杨,糖块哗啦掉在地上,大声说:

    “我的不明白,你说的潘凯我根本不认识。他在哪里干活我不知道,你叫我怎么说!”

    “八格……”凶残的山本太郎刚要发怒,但又忍住了,因为他还有信心,信心是大日本帝国军人的壮心武器,是战胜一切的法宝。他认为一个小孩子在他面前没什么了不起,他有信心让小孩子说出实话。不过现在他再也笑不出来了,阴沉着脸说,“你的小孩子的厉害,你的不怕死快快的说,潘凯的八路的重要人物,在什么地方的干活不说实话的,死了死了的有!”

    山本太郎说着忽地举起大洋刀,他以为这下定能吓得周成屁滚尿流,招出实情。哪知道,周成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别看他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打败日本鬼子,把鬼子赶出中国去。奋斗到底,不怕流血牺牲,马革裹尸,是他的誓愿和决心。周成瞪着山本太郎,傲横地“哼”了一声,眼里射出两缕蔑视的光芒。这下可把山本太郎气坏了,他“八格……”怪叫一声,手中的大洋刀“忽”地往下一砍,那亮晶晶明晃晃的刀刃就要砍在周成的头顶上,人们吓得紧闭双眼。以为周成死定了。但就在这时,只听山本太郎发出一声豺狼般的嗥叫:

    “八格牙路,你的什么人的干活实话的说!”

    人们听见嗥叫声赶忙睁开眼睛,看见山本太郎的战刀停在周成的头顶上,大家暂时缓了口气。这时的周成,心想既然自己落入这群魔鬼之手,难免一死,但死要死得壮烈,死得有价值。刚才山本太郎问他是什么人的干活,他把头一扬,唇角泛起一丝嘲弄的笑容。学着日本鬼子的怪腔怪调,大声说:

    “我的,你的祖宗的干活,你的明白”

    周成说这句你的祖宗的干活时,他的手在自己胸前和山本胸前来回比划,山本太郎还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侧身看着翻译秦家驹,大声问:

    “祖宗的干活,什么意思的有”

    秦家驹因那会儿周成骂他是狗奴才,怀恨在心。他一听山本太郎问他,心想周成,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敢当太君的祖宗,你今天死定了。他“咵”地跨前一步,给山本太郎来了个立正,随即叽哩哇啦地向山本太郎说,那意思是:

    “太君,这小土八路实在可恶,他在辱骂你,他说他是你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老爸爸。”

    这个秦家驹,为了报今日之辱,雪耻泄愤,他要激怒山本太郎的凶残,置周成于死地而后快,他说这番话时,他的右手随他讲的爸爸的爸爸的不停向上画圈,直到说完老爸爸三个字,手才高高停住。已经暴怒了的山本太郎,他的目光随着秦家驹的手势向上移动,最后秦家驹的手停在头顶上,山本太郎的目光定在秦家驹的手势上。不知是秦家驹的怪样子可笑,还是被气昏了头,山本太郎半晌没吭声,只是死死地盯着秦家驹的手。

    这时,阴天里突然又刮起西北风,刹那间刮得天昏地暗。人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他们不知山本太郎这个吃人的魔鬼,接下来会怎样残害周成。同时人们对周成这个小八路军的机智和勇敢,打心眼里产生了深深的敬佩。

    山本太郎猛地一转身,战刀指着周成,发出狮子般的咆哮:

    “八格牙路,死了死了的有!”

    随着山本太郎的吼叫声,他手中战刀向着周成的胸口,猛刺过去。刘大娘看到这一幕,吓得魄散魂飞。可是自己不但被绑着,嘴也被堵着,无论怎么挣扎都无计于事。她只能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看着惨剧发生。

    “不要杀我的表弟!不要杀我的表弟!”刘福余大叫起来。

    “不许杀中国人!”

    人群中顿时骚动了,人们大喊大叫:

    “快放了这个孩子,日本鬼子不可以在中国杀人!”

    此时的周成,想的是自己身为武工队队员,绝不能给武工队丢脸。要死也要死得壮烈,死得光荣。当山本太郎的刺刀向他猛刺过来时,他噌地一个旱地拔葱,身子高高拔起。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啪踢出两大脚。山本太郎万万没有料到,眼前这个小娃娃轻功如此之高,令狡猾奸诈的山本太郎防不及防。周成这两脚,一脚踢飞了山本太郎手中的战刀,一脚正踢中山本太郎的额头。只听“咚”的一声,山本太郎的额头上立刻鼓起一个大紫包。一向狂傲骄横凶残成性的山本太郎,从未吃过这样的亏。特别是在中国,在他蔑视的土地上,在他视为鱼肉的中国人面前,他岂能受此*。山本太郎喀嚓一声子弹上膛,歇斯底里大发作:

    “八格牙路,你的,你的良心的坏了,你的良心的大大的坏了,死了死了的有!”

    大杨树,作为塔子沟不屈的像征,正在见证着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残害中国人民的罪行。凶残的山本太郎一手抓着周成的衣襟,一手握着转轮手枪顶住他的额头,但他没有扣动扳机,而是“呜哩哇啦”地一阵怪叫。

    山本太郎叫声未落,冲上来几个凶神恶煞般的鬼子,小鬼子七手八脚,周成又被五花大绑着挂在了树杈上。鬼子挥动着用水浸过的皮鞭,噼噼啪啪抽打着周成。翻译官秦家驹,为消心头之恨,从一个伪军手里夺过皮鞭,啪的一鞭抽在周成脸上,周成脸上立刻出现一条血印,秦家驹一边抽一边骂:

    “妈的,不知死活的兔崽子,你他妈真是狗胆包天,竟敢骂我。老子今天就打死你,打死你这个兔崽子,打死你这个小土八路,看你还敢不敢骂我!”

    周成的手脚都被绑着,只有挨打的份,没有还手的机会。但士可杀不可辱,当秦家驹挥鞭上前再打他时,他噗的把一口带血的吐沫吐在秦家驹脸上,破口大骂:

    “狗奴才,你小爷我就骂你了。骂你这个有人生没人教养的畜生,骂你这个中国人的败类,骂你这个甘当日本鬼子走狗的奴才!骂你不得好死!”

    “你!”秦家驹气疯了,他嗖地从腰间拔出匣子枪,气急败坏地怒道,“老子我今天就毙了你!”

    “你来呀,你打呀,卖国求荣的狗奴才,有种就往你小爷我这儿打!”周成毫不示弱。

    “你!你以为我不敢吗?”

    秦家驹气得直翻白眼。他真想一枪打死周成,可是他知道山本太郎还想从这个小八路嘴里掏线索。秦家驹用皮鞭指着周成,咬牙切齿地说:

    “哼!兔崽子,你就骂吧。你今天早死晚死横竖是个死,先让大家过过手瘾,看你小子还能硬到什么时候抽!给我狠狠地抽!往死里抽!给我往死里抽!”

    “不要打他,放开他,他还是个孩子。秦家驹,”刘福余怒视着秦家驹,暴声说,“姓秦的,你不记得你是中国人,难道你也忘了你的祖宗!有本事,冲我来,你用这种卑劣残酷的手段对付一个小孩子,你是不是人!呵,我知道了,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猪狗不如的王八蛋!”

    “妈的,你敢骂老子猪狗不如。你等着,等我收拾完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土八路,再来收拾你!”

    秦家驹叫骂着收起枪,这个狼子兽心的狗东西,今天跟周成较上劲了。他想:我既然不能枪毙他,那我就活活打死他。秦家驹手中的皮鞭,雨点般落在周成的头上、脸上、身上。多么刚烈的好男儿,一个尚未真正成年的孩子。被这些禽兽打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可是连嗯都没嗯一声。

    秦家驹一看,这是个打不死的硬骨头。我就不信!秦家驹使出浑身力气,“啪”的一鞭抽在周成的胸口。这一鞭太重了,周成“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头耸拉下来。

    “快放下孩子,你们这群畜生,作恶多端是要遭雷劈的。”

    “快放下孩子,快放下他。”

    “你们这群没心肝的魔鬼,快放下孩子!快放下他!”

    百姓的呼喊叫骂声,山本太郎充耳不闻,然而周成不屈的精神,周成的刚烈,可把他气坏了,他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摸了摸他那肿起的额头,气急败坏地叫:

    “八格牙路,你的再不说潘凯的,死了死了的!”

    “不要逼他,我说……”

    说话的是刘福余,尽管他牢记着华书记的话:要保存革命力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自己身份。但现在自己的同志有难,生命危在旦夕。我必须挺身而出,可是没等他的话说完,场中突然响起一个炸雷似的声音:

    “放开他们,我就是潘凯!”说话人几步跨出人群,然后回过身面对大家,高声说,“乡亲们,老少爷们,我已多年没和大家好好说过话,那是因为我参加了共产党,公务忙,没有闲空和大家接近。我现在告诉大家,还有,日本鬼子你们都给我好好听着,我就是你们要抓的八路军的重要人物——潘凯。”

    “怎么是他他不是老光棍才有明吗怎么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八路军的潘凯了,这这……”场内有人窃窃私语。

    “是呀,太意外了,就他这个穷得叮当山响,叫花子似的古怪人,从来没见他离开过塔子沟一天,他怎么可能是八路军的重要人物潘凯呢”

    “咳,你知道啥,这就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一个老者低声说,“想当年,才有明曾追随李秉钧参加过郑桂林的义勇军,那也是显赫一时的人物。只是后来抗日名将郑桂林,被国民党当局以“反蒋”、“图谋不轨”等罪名秘密杀害,李秉钧也被日本鬼子杀害了才有明才弃官而逃。”

    “呀,要这么说,他兴许真的又参加了八路军,这八路军的重要人物潘凯可能真的是他,可是他这一站出来不是死定了吗这可如何是好啊!”

    才有明的突然出现,他不顾生命危险,自称自己就是八路军的重要人物潘凯,人们先是惊呆了,但随即就叽叽咕咕小声议论起来。由于惊诧和好奇,这些人竟然忘了此刻是处在魔鬼的血掌之下,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场面骚动了。

    山本太郎看见一个衣着褴褛的人自称是潘凯站了出来,他本能地一愣。再看人群里那乱糟糟的场面,虽然他听不懂人们说些什么,但是老奸巨猾又善于察颜观色的他,揣想站出来的这个五十开外的汉子,不一定是潘凯。这时人群中议论喧哗,山本太郎为了尽快搞清此人底细,他一转身对机枪手“呜哇”一声怪叫,鬼子的机枪立刻叭叭叭叭响了起来。子弹嗖嗖嗖发出刺耳的声音从人们头顶上擦过,吓得大家这才静下来了。山本太郎故意翘了翘他的仁丹胡子,“嘿嘿”冷笑两声,从一个日本兵手里牵过大洋狗,几步走到才有明面前,大声问:

    “你的,真的潘凯的干活”

    “是,我就是潘凯,”才有明头一扬,胸脯一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八路军的重要人物潘凯就是我,错了包换。”

    “他他,太君,他的潘凯的不是,他的撒谎,”杨润生像条摇尾巴的狗,不知从哪里突然钻了出来,他几步跑到山本太郎面前,喘吁吁地说,“他他真的不是潘凯,他叫才有明哪。”

    “你他妈懂个屁,这潘凯是我在八路军里的化名。”才有明傲首挺胸,斥道,“你也不想想,杨润生,我的化名,能让你这个狗奴才,狗汉奸知道吗?”

    才有明敢在这种性命交关的时刻,站出来冒充潘凯,充分说明此人不仅具备了健全人格,同时也具备了舍己救人的大无畏精神。其实,别看他现在贫困潦倒,原本他也是个血性男儿,满怀报国之志,只是生不逢时。他崇拜爱戴的两个人,郑桂林和李秉钧,一个被国民党杀害,一个被日本鬼子杀害,他因为看不到光明而消沉堕落。今天,周成和刘福余这两个年轻人,面对凶残的敌人那股无所畏惧,宁死不屈的男儿正气,深深地感动了他这个年近五十的中年汉子。多么好的两个孩子,两个真正的中华民族的血性男儿,不能让他们死,国难当头,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们去做。我要站出来去救他们,我孤身一人一死百了,干净,不连累任何人。就这样,他义无反顾站了出来。

    “放了他们,带我走!”才有明迎着山本太郎那比狼还狠毒的目光,嘴角扬起一抹蔑视的笑意,声音铿锵地说,“快放开他们,你们需要的一切机密,我都知道。”

    “约西!”

    山本太郎那双狼眼死死地盯着才有明的脸,良久,他突然一伸手抓住才有明右手腕子,猛地向上一翻,他是要看看才有明的手掌。才有明更明白山本太郎的用意,他把五个手指张开。山本太郎看见才有明手上的老趼,心中一阵高兴,此人就算不是潘凯,但却是个真八路。山本太郎哈哈一笑,说:

    “你的,朋友的,大大的好,你的什么的干活”

    才有明用手指着刘福余和周成,大声说:

    “快把他们放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

    “约西,”山本太郎的头摇得像波浪鼓,他没笑强挤笑的哈哈几声,佯装和气地说,“现在的,放人的不要,你的快说,八路的,什么地方的干活统统的说。”

    “不行!”才有明把头一扬,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不先放人,你们休想从我嘴里知道什么!”

    “你的,”山本太郎把眼珠一瞪,刚要发怒,可他硬是压下自己的火气,又是嘿嘿一笑说,“放人的不急,朋友的说话的要,你的明白好朋友的说话的要,统通的明白”

    “我什么都明白,统通明白,惟独就是不明白你们日本人,为什么跑到我们中国来杀人放火!还声称是我们的朋友。乡亲们,”才有明转身面对大家,“这两个孩子犯了什么法,日本鬼子无端把他们绑起来毒打,还有天理王法吗乡亲们,我们不能任凭鬼子宰割,不能任凭他们践踏我们的家园……”

    “八格牙路!”山本太郎火了,不等才有明把话说完,拳头忽地朝才有明的胸口打去,“你的什么的干活”

    才有明躲闪不及,胸口重重地挨了一拳,他顿时怒从心起,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他,抡起拳头冲着山本太郎大声说:

    “告诉你,洋鬼子,你听好啦。你祖爷爷我,就是专门杀你们这些畜生的干活!”

    “妈的老家伙,你找死!”杨润生一个箭步蹿上前,指着才有明骂,“你敢在太君面前胡说八道,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杨润生骂完举手要打,已经有了防备的才有明,带着无处发泄的仇视和愤怒,伸手反抓住杨润生的腕子一用劲,痛得杨润生哟嗬嗬杀猪般地大叫起来。才有明瞪视着杨润生,张嘴刚要骂,这时山本太郎身边的那条大洋狗朝他猛扑过来,才有明只得松开杨润生,飞起一脚,嘣地一声正踢中大洋狗的脑门,大洋狗痛得歪着脖子汪汪大叫,再也不敢上前了。恼怒至极的山本太郎,没想到自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爱犬被踢,这还了得。凶残成性的他掏出手枪,发出一声狮子般的咆哮:

    “八格牙路,死了死了的有!”

    叭一枪,才有明身子一歪,倒在血泊之中。人群里一阵大乱,一个抱孩子的少妇,因害怕手哆嗦,没捂住小孩子的嘴,小孩子哇一声哭了起来。一个疤脸鬼子听到哭声走到人群里,伸手从那个少妇怀中将小孩子夺下,少妇哭喊着去抢自己的孩子,被疤脸鬼子一拳打倒在地,随即狼嚎般大笑起来:

    “哈哈……”

    疤脸鬼子狂笑着,把小孩子朝着人群外扔了过去,那边一个鬼子,用上着刺刀的枪尖去接小孩子。只听哧的一声,可怜那不到一岁的小男婴,连句“爸爸妈妈”还不会叫,就被惨无人道的日本鬼子,像穿糖葫芦一样穿在了刀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