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拍拍她的肩，“是卡布抓了永贞公主——因为伊凡在云墨抓了明巫的公子作人质，虽败犹胜。所以卡布不服气，奇袭了凤都的粮车，抓了永贞公主来作人质。正在军中庆功炫耀呢。”又说，“只要玉玲珑在云梦，就不担心了——只是我那母亲太傲气了，若肯听一句劝，也未必如此。”

　　子简和长青听得永贞公主的下落，非常高兴，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便少不得细听。

　　叶梦兰尴尬笑道，“她倒不是生我的气，不过是拿我撒气罢了。她是你父亲的元配，我师父第四十七代圣女后进府中，却在地位和宠幸上都压她一头，这也是她几十年的怨气所致吧——我若进了天一宫，诸事都依你，只一样，在那后院里为我造几间小屋，植上龙孙翠竹，种上兰惠芳华，我独自过活。”

　　李寒心上一颤，“我那元配本是为了早续香火，结联贵戚，于我也无甚的感情——我知你心思谨密，处事小心，绝不会让你为难，自然会雨露均沾。断不许你说那些的丧气话，好似在家里做圣女一般，却不寒了我的心？”

　　“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的心——”叶梦兰有些哽咽了。

　　“我知道，你的心我会好好地存放着，不让任何人偷走。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选圣女的时候，云梦城的贵族都在场，我从那一众人中只拉着你说，我只喜欢这一个。众人都笑了。”李寒那被征尘侵蚀的脸上滑过一颗泪水。“如果那时你就进宫多好——”

　　叶梦兰手中的活计早已经停了，泪水不停地流下来。

　　叶梦兰拭了拭眼泪，“你为了我，与云梦水巫结下仇怨，——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只愿安心在天一宫中清修思这一生的过错。”

　　“你怎么也说出与我母亲一样的话来——我还要和你生一堆孩子，我要立你的儿子为云梦的世子。”

　　叶梦兰把那右手臂上的丝罗捋上来，现出那一点赤红的守宫砂，“请城主答应梦兰，让梦兰带着这一点守宫砂老死黄泉。”

　　李寒身上一颤，放开叶梦兰，“你——你心里还想着他——”李寒重重地推了她一下，叶巫倒在织机上。

　　李寒跺至茶海边，梦兰道，“我梦兰会以大局为重，不会毁了城主的清誉。我卸去这圣女一职，便进府上清修，王爷只当我是死了吧。”

　　李寒抓起那茶海中一个茶杯，用力捏碎了，扎得满手是血，“你还不如死了。”

　　梦兰扶在织机上大哭起来，全然没有了巫的矜持。

　　李寒扔掉了那瓷杯碎片，走了出去。

　　等了许久，在后门上偷听的三人才出来。

　　叶巫已经在织锦了，那丝绽急转，五彩丝线飞入织机，重叠明灭间已是一段水草纹出来了。

　　洛小葵来收拾了茶具，二人再无了品茶的兴致，将那未饮完的茶尽倒了。

　　叶巫道，“与他二人收拾一处房间——”

　　长青说，“我们还有事呢。”

　　叶巫也不问，便说，“你是世巫，出去难保不让人发现，倒是在我这里安全些。子简锁着伊凡的魔法环，虽是不要紧，只乱走乱撞也不好。”

　　子简心想，什么也瞒不过这圣女。便说，“长青在这里倒是极好的，我是可以走动的，侍我去打听一下永贞公主的下落。”

　　叶巫道，“我明日便叫城主将永贞送来，她身上有玉玲珑，别处反不安全。”

　　子简听了，说也好，便道了谢，与长青随洛小葵出去安顿。

　　洛小葵在那前院的东厢房收拾了一处耳房让他二人宿下。只道，“若是平时，你们一人睡十间房也有，只几日不同一般，那城中的贵族们为方便这几日家眷们进香、观礼、看龙舟，都早早定下了厢房，还送来了一应的用具摆件搁在房里，不便你们居住。只这一处尚有空，你二人倒将就着些。”

　　长青说，“这个我们原是知道的。”

　　这云梦城里端午最盛大，比过年还要兴，初一开始水神祭，一直到龙舟赛结束，云梦十二城及周边信仰水神的民众都会来上香祭拜。那些在岛上或边近的岸边没有田庄和别业的贵族，便会在水神庙里赁一至几间厢房，以便家中女眷歇息。

　　两人又随洛小葵用了饭，只有庙祝相陪，叶巫却未再露面。

　　吃过饭，两人来在房中。子简看那房间虽小些，却也雅致，那狻猊背着的香炉，一缕清香袅娜升腾。那云水纹边的桌椅镶着象牙花卉。四季名花缕在那床扇之上，一顶用米粒大珍珠制的蚊帐垂挂其中。床边一个梅瓶插着一只青竹，两根还未展开的荷叶。

　　见再无外人，子简终于忍不住，问长青道，“我听那伊凡也说过这城主与巫交恶的事，今日那老夫人也如此说，叶巫也说到此事。我是不知道这个的，你与我说说吧。”

　　长青道，“总不过是叶巫的错吧，我也懒得与你说，且与你一段巫之记忆，你自己细看去。”说着，一道记忆之光从长青的贲门而出，往子简的天灵灌入。

　　子简又问，“不是说城里的大巫都被抓了吗？怎么我见那些个战巫也有些大巫级的，也不曾被抓。”

　　长青道，“战巫虽是巫，却和凡人很近。他们原是修肉身的，所以脑子比咱们笨，又易受七情六欲的影响，所以容易被凡人控制。那李寒与奉家麒的一战若不是有战巫帮忙，李寒那些肉身凡胎哪里是我们巫的对手？”

　　子简道，“原来是这样。”

　　长青道，“自古以来，战巫就和咱们不是一路人，不过是有时凑在一块罢了。战巫的祖巫刑天就和咱们的祖巫斗得天错地暗。”长青不想多聊，只说，“我见洛小葵的房里有一架围棋，我下棋去，你要不要去？”

　　子简这半日，吃茶吃饭间见她两人有些意思，自己也不傻，便说不去，想早些歇着。

　　长青巴不得他不去，也不劝他，自己出门去了。

　　子简便来检视那段记忆碎片——

　　------（空行）

　　“长青——你给我回来——”那里封辰东在空中叫道。

　　那云梦泽边，两队人马对峙着。一边是浩荡荡铁甲虎贲骑不下五千，加杂着猛生生吞金销铁战巫百余人。那为中的便是李寒，他头戴虎盔，身披金麟，下跨一匹昆仑汗血马。

　　一边是水气腾腾中各位年青水巫，并云梦其他巫族，阵前是几千个丑恶的鲛人，拿着海神叉，端着锁人链。堪比那巡海的夜叉、地狱的恶鬼。为中的便是奉家麒，不着巫袍，却是一身书生侠士打扮，手中一把纸扇。

　　长青正在那巫族的阵营里，手托着安天珠，熠熠生光，好一个闹海的顽童，杀鲛的小子。被他父亲封辰东一叫，只得悻悻返回云头，呆在他父亲身边。

　　封辰东在云头道，“定国公何需大动肝火，两家相争必有一伤，更何况两家本是一家。自洪荒龙舟定王，盘古分城。巫族与王族便是休戚相关的一家人。”

　　那李寒道，“既是一家人，他为何要抢我的女人。”

　　奉家麒道，“那是我水巫的圣女，缘何便是你家的？也不知是你李家哪一代觊觎我水巫的宝器，立下这个规矩来。”

　　那木巫林婉依争道，“自绿萝大巫开始，从来木巫与水巫通婚，已是古礼。水木相生更是常识。你李家一介凡人，染指巫家多年，既已有了巫族血统，就更当尊重巫族的规矩。”

　　李寒从怀里掏出了天一神权，“这本是我楚国第一代君王带领王族拼了性命拿到的渚寒大巫的手杖，幸得绿萝大巫改造成宝器——天一神权。神权之意，就是要我李家永掌云梦之权。”

　　见那天一神权，乃是一根一米见长的棍，上缀着无数的宝石，又封印着几十个大阵，数千道灵力，祭炼着数百个历代魔君的魂魄。才一挥在空中，便有一道阴冷之气向四周袭去。

　　这天一神权原是渚寒的随身用具，原是一把手杖，原来为了战斗需要，就封印了几十个大阵进去，在多次的战斗中，又吸取了各种巫、魔、妖的灵力，有那不能毁去的魔君、妖人的魂魄，也一并收储在其中。所以巫灵之力不同一般的法器。绿萝见这手杖太长，不好供奉，又祭炼成一米见长的棍形，缀上了四方进贡来的宝石，加载了她临死时散却的巫力。

　　所以这神权，其实已经有了巫者的“四大”——木身、魔魂、巫灵、巫力。所以就算是一般的人使用它，也能有巫的神力。

　　那李寒的三弟李晨说，“既然我家已有巫族血统，那又何来觊觎之嫌？你们这些巫众，自恃血脉正统，高高在上，飞扬跋扈，不把我们王族放在眼里。若非我第九代定国公高瞻远瞩，数代与水神庙圣女联姻，有了这一半的巫脉，你们哪里会把王族放在眼里，只怕早成了你们的傀儡。”

　　水巫陆枫月道，“若无我水巫庇佑，你李家能长坐此位？今日之战，在所难免，也算是我们替大巫渚寒教训你们这引起不敬的子孙，不忠的凡胎。”

　　封辰东道，“不可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