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夜行者的天下,特别是月淡星稀的晚上,黑暗,正是非人类最好的庇护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肮脏的小巷中响起,几只受惊的野猫窜出垃圾桶,“喵呜”一声,夹着尾巴溜上了墙。
十三频频后转它丑陋的牛头,强劲的四蹄以骏马都自叹不如的速度上下翻飞,快如闪电的速度在身后留下一道道不及消失的残影,如蛆附骨的衣袂破空声,却像道不死不休的催命付咒,缠得人痛不欲生。
十三是一只牛,确切的说是一只牛头怪,因为在兄弟中排行十三,所以就叫十三,牛头怪是没有名字的。十三长的非常英俊,起码族中的姑娘都这么认为,超过两个成年人类的身高,全身长满了浓密的黑毛,前胸、手臂等露出衣外的肌肉鼓鼓囊囊,紧崩崩的附在骨骼上,奔跑起来比活动坦克更威力惊人。
不过,十三对自己最满意的地方,还是头上的双角,深深扎在肉里的角根,顺着头皮向两侧生长出十来公分,然后螺旋着斜斜向上延伸,形成比宝剑更锋利的角尖。
十三原本生活在一个叫地下城的地方,从记事起,牛头怪似乎一直住在那个地方,这还是它第一次到地面来。原本和它一起上来的有三百多个兄弟,但兄弟们在和守护一族的战斗中伤得伤,亡得亡,不知有多少惨死在守护一族的追捕下。
守护一族是牛头怪的天敌,终日看守着地下城通往地面的通道,防范着任何一只想跑上来捣蛋的牛头怪。十三知道守护一族的严害,多少比自己强壮的前辈都倒在了他们剑下,所以十三只有一直逃,一直逃,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它决不能死。
一弯淡月突然从云中钻出,月色泠泠,阴暗的小巷却依然沉静在夜色里,没有一丝光亮。所有光芒聚集在一起,独照在一段断墙上。一个白衣清绝的女子,仰面而立,痴痴观望,仿佛她就是为看这如水的月色而来,两条飘渺的彩带如穿花蝴蝶,在她身边飘突不定,遮住她绝世的风姿与容貌,但只从间隙微微露出的一点曲线和肌肤,已不知让多少男儿颠倒与痴狂。
十三倒抽一口凉气,停下伤痕累累的身体,畏缩的盯着断墙上的女人,喉咙里挤出宛如野兽的低沉咆哮,目光中透出强烈的恐惧。牛嘴张开,口吐人言。“你,九天玄女······”
“噫,你认识我?”犹如的飘突声音悠悠传来,九天玄女低头,仿佛这时才注意到牛头人。
“霜降之后,万物白头。如果看到你的白发还认不出你来,我也不是铁血十三了。只是没想到为了我这个小人物,九天玄女竟然亲自来了,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说着嘲讽的话,十三四脚着地的身躯轰然立起,两只前蹄渐渐拉长,化为灵活的手掌,反手拔出背上的巨刀。
“嘻嘻,有意思,知道我是谁,还有勇气在我面前拔刀的你是第一个,就凭你这份胆量就不是小人物所能有。可惜啊可惜,可惜你不该离开地下城——”夜风徐来,彩带在九天玄女身后曳尾般飘飘荡荡,樱红檀口张开,吐出的话语温柔,却是致命的杀机。
“废话少说。”十三暴喝,用尽全力将重刀脱手飞出,刀长划着圆弧,眨眼来到九天玄女面前,十三自身却如鸢飞退,巨大的身躯在此时轻如鸿毛。他根本不想和九天玄女交手,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机会。
九天玄女轻笑一声,扯动彩带迎上长刀,软似云,薄如纸的丝带与刀锋相遇,竟发出尤如洪钟大吕的撞击声。“好,呵呵,不过,还不够好。还给你。”九天玄女轻喝,彩带前端凌空飞出,击的长刀倒飞而回,刀柄重重砸在十三背上,强劲的冲击将他打的倒飞几米,直至撞上墙,十三忍不住喉头一动,喷出一口鲜血。
“轮到我了。”不等十三回头,彩带前端高抬入天,带身崩的笔直,九天玄女以之为弦,玉手轻弹,两道无形气箭破开空气,带着快要刺穿耳膜的尖锐啸声,“笃笃”射入十三体内。十三浑身一震,巨大的身躯连同墙面一起土崩瓦解。
“分身术?”九天玄女不喜反惊。“错,是身外化身。”十三的声音在九天玄女毫无防备的后上方突然出现,巨大的黑影背对明月,尤如一轮黑阳傲然升起,百余斤的巨刃突破了彩带重重围困,如同打破了河蚌坚固的外壳,毫不怜香惜玉的横斩下来。
飘突娇艳的清笑响彻天际,小巷中,两个身影的交汇处猛然暴出灼目白光,下一瞬,九天玄女飘逸出尘的清绝身影已经出现在十步之外,从交错的彩带间隐隐可见她朱唇上尚未消逝的笑意。
“刚才是,月、魄?”瞪着失神的牛眼,十三坚难的涩声问道,语气中说不出是惊恐还是兴奋。
“呵,其实,你已经很不错了,必竟不是真正的胼胝人······”九天玄女轻轻叹息,衣袖轻抚间牛头怪丈高的身躯轰然倒下,一道伤口从额头处开始裂开,鲜血四溅。这道伤口一直从头顶延伸至口腔,几乎把整个牛头剖成了两半。
远方笔直的银光冲天而起,迅速转变为红色,然后消失。宁荆不知道,在异变发生的同时,世界上有无数道目光,正注视着这个方向。
“噫!尤蚩······?嘻,尤蚩出世了,这么说他和轩辕氏的大战又将开始。······你会眼看着昔目的好兄弟自相残杀吗?”九天玄女当空追问,清绝的白衣在夜风中翻涌如云,匿藏在彩带中的双眸绝美迷离,笑里含悲。“日月乾坤,时光若尘,到如今已不知是几世轮回。为你点燃的莲灯日夜守候,为你酝酿的柔情盈满心怀。可,你还记得我吗?你在哪?炎皇······”
夜空中,似有繁花摇落······
在B市最高的经贸大楼顶层,透过防弹玻璃墙,同样有人在遥望银光冲起的方向。
房间中央摆放的巨型铜鼎,在轻烟袅袅中带来一份古老的韵味,角落的紫檀木书桌上摊放着展开的文房四宝,几盏宫灯轻轻摇晃,映照着墙上威严肃穆的龙纹,飞腾欲起,章显着主人不凡的身份。
精致的长毛地毯上匍匐着一个人,以最虔诚的姿态向珠帘后的人进行汇报。“始祖,牛头怪已经退回地下城,只逃了一只漏网之鱼,守护一族的九天玄女已经追上去了,相信不久就有回报。”
珠帘后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隐约可见一个沉思静坐的明黄身影,背对珠帘,半晌,他用仿佛是自问自答的悠悠声音问道:“牛头怪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进攻?尤蚩的封印又在同一天解开。巧合?还是,阴谋?”明黄身影缓缓从龙椅上站起,在珠帘内来回踱步,然后,他在珠帘前停下。“雕凌,还没找到偷走尤蚩首级的人吗?”
“这······八年来属下等四处查找,可惜没有一点线索,当年的盗墓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雕凌的头深深垂下。
“是吗?还没找到······真奇怪,盗墓者为什么只偷首级而不动其他部分?难道他知道尤蚩魂魄被封印在首级中?而且经过了八年隐忍,他为什么到现在才解开封印?他在等什么?”帘中人沉静半晌,吩咐道:“雕凌,一定要在尤蚩行动前找到他的行踪,应该就在本市,一定要先找到他!”
“是,始祖。”雕凌缓缓退下,去按排人执行命令。
珠帘中,男人转回玻璃墙,靠在墙上,感觉与地面的灯火更近了。茫茫红尘,芸芸众生,世人在脚下庸庸碌碌的过活,争名夺利,阴谋鬼计,也许俗气,也许不完美,但却是最真实的表现。
“尤蚩,我决不让你毁了这一切。”
宁荆不知道,在异变发生的同时,世界上有无数道目光,正注视着这个方向。
阴暗的小巷,一只野狗寻着血气前来觅食,血腥味从一个倒地的黑影上发出,野狗弓着身子,围着庞然大物转了两圈,嗅了嗅,然后发出愉悦的“呜呜”声,放心上前撕咬。
这时,地上的尸体突然巨震,野狗惨嚎着被一只看不到的手凌空拎起,瘦骨嶙峋的身体像块面团,被无形的力量挤压变形,最后“砰”的一声化为肉沫。
牛头怪巨大的尸体土崩瓦解,在一地肉沫中却出现两个清晰的脚印,从脚印处由下而上,渐渐现出一个快到两米的裸身壮汉,左眼一道新鲜刀伤由额头长至下颌。
壮汉不以为意的舔舔脸上流下的血迹,不无得意的呲牙一笑:“嘿嘿,九天玄女,任你再活五千年,也想不到老子会有日魂旁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