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事实竟是如此。

　　溪水大概可以想象二十多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年舒家接到国君的命令前来寻找金花，来到徕商关的时候，其实是发现了金花的踪迹的。然而他们也发现了金花不同寻常的地方。

　　它们只是生成金色，花粉如金粉，花液如金液，其实内里，却是食人的花朵。

　　舒家的家主深知，这样的东西一旦出世，必会引起灾难，为了埋藏这些东西，就命人打造了二十三具棺材，连同他自己。

　　他们挖下深深的洞坑，将自己埋了进去，以自己的血肉为引，把那些妖娆的花朵，封在了棺材里。

　　虽然没有经历过，不过大抵应该是这样的真相吧？

　　白烨是极力制止战争的发生的。如何让徕商关不再成为开战的理由？

　　原来就是毁了它。

　　而毁了徕商关的人不是别人，是那些人自己。如果不为欲望支配，如果不是失了心，又怎会招来这样的结局。

　　只是还有一个疑问，白烨究竟是怎么知道那座地下城就在东边的城门下呢？他又是怎么知道金花是害人的东西呢？

　　舒家留在徕商关的人都已经殉葬，唯独留下的邱鹤也不知金花的秘密，那么白烨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罢了，不管怎么说，金花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白烨也坐在路边的茶馆里，听着那些人说着徕商关的故事。

　　苏溪水静静的坐在他旁边，远远望着徕商关的方向，那些被大火烧过的地方，已经冒出了稀疏的绿色。

　　即使隔了很远，她好像依旧能听到远方传来的，那些豺狼的嚎叫。

　　上一次来的时候，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如今离开了这里，却是荒无人烟，一座死城。

　　总有一天，新的生命会长出来吧？

　　一定会的。

　　有个带着面纱的姑娘从他们身边走过，谁也没有发现。

　　——七天后——

　　白烨命亲卫保存了些金色的花朵，小心将其碾成粉末，撒在了徕商关外的岩洞里。那粉末顺着水流而去，那象征着地狱的花朵，变成了粉末，却成了生的希望，通向徊城，通向皇都。

　　金花的气味是毒蛇的克星，哪怕一丝一毫也能要了蛇的命。

　　水流潺潺，不过几日的功夫，那些毒蛇就永远埋在了地下，再无出来的机会。

　　白烨的脚程不如流水，等他回到徊城的时候，派人挖开了数条地道。大家才看到，那些已出壳的，或是没有出壳的毒蛇们，都统统死在这水流中。慢慢的，随着时间流逝，他们就会化为乌有。

　　苏茗山问白烨怎么知道这里面有毒蛇，明明之前没有看到蛇的影子。且根据他们之前的猜测，顺流而来的应该是致命的金花，怎么就变成毒蛇了。

　　白烨笑了笑，没有答他的话，反问道，“周芳呢？”

　　“那日被我绑了，关在牢房了。”

　　“带我去瞧瞧。”

　　周芳那一日被苏茗山告知一同回皇都，却不想走了没多久便被苏茗山绑起来，直接扔进了大牢。苏茗山也不折磨他，只用布条封住了他的嘴和手脚，让他无从开口，更无从逃跑。

　　终于这一日见到白烨来了，他心中虽慌乱，但仍是一副欣喜的模样。

　　“把嘴上的布条拿开。”白烨道。

　　拿掉嘴上的布条，周芳舒服了许多，这才望着白烨，张口欲语。

　　白烨却是一句话掐断了他的话，“徕商关被火烧了。你一万精兵也没了。”

　　周芳一张嘴奇异般的长大，无从出口，一时竟不知何言。

　　“周将军，关于你私自调兵前往徕商关一事，恐怕要自己去跟国君解释了。”

　　周芳毕竟是老骨头，稍微调整一番便道，“三王爷，你伙同苏茗山私自邢拿重臣，恐怕不得当吧！”

　　“伙同？”

　　周芳气道，“你虽贵为三王爷，可也不能没有国君的旨意就将老臣关入牢狱！”

　　“哦，”白烨瞥了他一眼，“那我就再伙同苏大人一次，苏大人，把他嘴封上吧。”

　　“你！——”

　　回到苏府后，苏茗山心中还是有疑问，“王爷，如此将周芳绑回去，是否不妥。”

　　白烨道，“白滕本想借此攻占徕商关，如今城以毁，再无开战的可能。他必定要将周芳治罪，以堵邻国之口。”

　　苏茗山点头，“也是，周芳此人，放过他，恐又多生事端。”

　　无论如何，这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一切终于告一段落了。白烨的行程也到此结束，白滕那边恐怕是坐不住的，该回皇都向国君禀报了。等回到了皇都，白烨又要面对一片刀枪火海啊。

　　苏茗山也不挽留他，只说，再过两天就是徊城最富盛名的花灯节了，七年才一次，错过就太可惜了。

　　白烨本想拒绝，花灯节这三字却让他忽然想起一个人。

　　十多年前，就是为了看花灯，半夜翻了墙的小姑娘。

　　白烨也不知道为什么，真的留下来了。

　　这一次再没什么事情困扰，白烨难得放松一下。苏府的府邸还是前朝苏大将军留下的，苏茗山给白烨安排的院落恰好就在曾经苏溪水所住的旁边。

　　阔别多日，溪水早已想念徊城，想念苏府，想念哥哥，如今又回来了，与上一次回来的心情全然不同。此时就像个许久未归的孩子，徊城的每一寸泥土，每一道芬芳都让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喜欢的不能再喜欢。

　　这里终于又安定了。

　　她有些开心的跑到自己曾经院落的台阶上。这里是她曾经最爱的位置，可以正好看到阳光洒在那些娇艳欲滴的花儿身上，也可以看见那鱼池里的鲤鱼翻腾嬉戏，抬起头来，就可以看见徊城那永远比其他地方都要湛蓝的天空，被苏府的琉璃瓦挡去了一半。

　　她最最喜欢的是旁边的这方矮墙，十多年前，她就是从这里翻出去，遇见了白烨，误了一生。

　　她从小就长在这里，在这里学会说话，学会走路，学会武功，也在这里遇到生命里最珍贵的人。

　　一个人坐在了他的旁边。

　　那最懂她的哥哥，苏茗山。

　　苏茗山也像溪水一样看着眼前的一切，从花儿看到鲤鱼看到天空，就像她曾经一样。

　　“你生前，最爱坐在这地方。”

　　溪水望着他，岁月沧桑，短短一月不见，哥哥的双鬓又多了几丝白发。她才惊觉，哥哥在她不知不知觉里，已经老了。不再是记忆里高大的模样，不再是记忆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着急的模样。她死了，哥哥就像苍老了许多。

　　苏茗山于她，若像兄妹，不如说是父女。长兄为父，他少了几分父亲的严厉，又多了几分兄长的宠溺。苏家沦陷后，溪水就像苏茗山在苏家唯一的寄托，将心血都灌注到她的身上。父母，长辈，这个所有人都珍爱的宝物，在十多年前保护了下来，却又依旧逃不过宿命。

　　“妹妹，不知道你现在在不在这里，若你在，就告诉兄长吧。”

　　一阵微风吹来，苏茗山点点头，神情中一片释然。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苏茗山离开了。

　　也许每一个无家可归的魂魄最盼望的地方就是家。她死后记得许多事情，却单单忘记了回家的路，这好像是上天给她的惩罚。幸运的是，兜兜转转，她还是回来了。即使她已经忘记了回家的路，可那个人依然将她带了回来。无论他是有意或是无意，就像当年一样。

　　“哭了怎么知道回家的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