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苏溪水缓缓睁开眼睛,又轻轻合了起来。
这一次,又睡了多久?
那是屋子里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她静静的,如同初生的婴儿般,蜷缩的在哪里。
如今的苏溪水,只能听着旁人的对话,判断外面的情况。
她心里担忧,但毫无办法。
这些日子里,每天都有人来禀报各种各样的消息,一开始她还能看那些人,现在她已经无法视物了,睁开双眼都能让她精疲力竭。只能凭着耳朵,去探寻他的消息。
她每做一件事情,都是极大的消耗。自离开白烨后,她的力量如同一个沙漏,在慢慢地流失。
她害怕看到日光,那种强烈的耀眼的光芒,一下子就能把她融化了。
她开始像普通的亡灵一样,不能见光,不能听狗叫,不能靠近玉制的东西。
她开始陷入一次比一次漫长的沉睡中。
每日每夜,对于苏溪水来说,都是一种痛苦的煎熬,这种煎熬,不是肉体上的,而是她无时无刻都在担心自己的身体会突然消失,她真的怕,下一次的沉睡,她就再也醒不了了。
她心里知道,这一次,她会灰飞烟灭。
她已经没有来生了,这一点时间,是她永生永世,最后的时光。
白烨,我在等你,你知道吗?
默念完,又陷入了长长的沉睡中。
第六天,最后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白滕终于又下了一道旨意,命大将军白飞目征东,讨伐阿墨神奈,今晚设宴点兵践行。正如白烨所说,这场仗,不打都不行了。就连点兵的事情也如此匆忙,两国早已蓄势待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阿卫跟随白烨多年,也跟过苏溪水打仗,其中门路虽不是精通,但也明白此时打仗凶多吉少,内乱未平,外患又起,就连街上的妇孺都知道这是邻国在趁白国内乱捞一把。
白国左邻迦叶国,右邻阿墨神奈。
白国输了,阿墨神奈吞并白国,一家独大。
白国赢了,必定也是自损元气,此时迦叶在背后补一刀,坐收渔翁之利。
照此看来,仗必须要打,可输了和赢了的结果,是一样的。
阿卫心中疑虑,但看白烨的反应,依旧如常。思来想去,也罢,国家大事于他来说不如白烨一条命重要。他曾答应过苏溪水,为保白烨不惜一切,即使前路凶险,也必定要遵守诺言。
整整一天,白烨都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他写了一封信,阿卫从没见过白烨这样认真的对待信件,他检查了许多遍,又仔细用蜡封上,最后找了上好的盒子装好,才交给了府里一个老人。
这老人向来老实本分,踏踏实实,已在王府服侍了许多年,平时很少与白烨接触,如今突然被找来,倒有些惊吓。
“若我到明天天明还未回来,你务必将这盒子,交给徊城守官苏茗山。”白烨吩咐道。
那不过是个老头,跟了白烨多年,也知道王爷有信件向来是让阿卫去传的,没想到这一次,会让自己一个老头代传,不由推脱,“王爷…只怕老奴…”
白烨打断他的话,“不要暴露行踪,务必办好。”
无从反驳,那老人只好应下。如今的皇都阴云蔽日,即使是他一个下人,也明白皇城中的龙潭虎穴。白烨的脾气虽温和,但作的决定总是没错,让人信服。既然如此,定有他的理由罢。
只是怕这一夜,三王爷凶多吉少啊。
白烨的确是没有十分把握的。
他在赌,赌白飞目最后的选择。他也在等,等一个人的到来。
他会赢吗?
就算是输了...
想到这里,白烨却笑了,即使是输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又是一个注定祸乱的夜晚。
今天晚上迎接白烨的,又是什么呢。
大街小巷,很是安静。偶有路上的行人,看起来也都匆忙不已,无心逗留。
如今****,战争在即,百姓们晚上也不敢出门了,生怕惹事上身。四处都是落叶铺地,萧条不堪。
路过将军府的时候,白烨让马车在边上等了一会,没过多久,就见到白飞目和沐王爷一同出来了。
沐王爷并未留意,直接上了马车,倒是白飞目,一眼就看到了阿卫。他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来。
阿卫见他步履轻松,想必那日的伤已经好了。
此人的体质果然不错,腿骨受伤短短几天就如正常人一般,再看他步履如风,武功必定也是不弱。
白烨坐在马车里,只听到一句,“或许你是对的。但如今,我别无选择了。”
待白飞目离开了,才听白烨笑道,“看来,我赌输了。”
阿卫不解,“如今开战在即,赢了也是输,输了也是输,主子何必在意他。”
白烨笑他,“你也开始关心起这些事情了。以后你便明白了,要保住白国,还得看他。”
这一句话,阿卫的确不懂了。
马车匆匆驶过,撵起一阵尘埃。
这一次晚宴,没有人来查兵器了,阿卫也跟着走进了皇城。
白烨的几十个亲卫也都按照白烨的指示藏匿在四处,只等白烨一声命令,就冲进来。
这一次,白烨给他们下了死命令,“即使死,也要拿下贼子项上人头。”
当踏入皇城的那一刻起,灯火辉煌,满目琳琅,夜如白光。
仿佛要把白国所有的光亮都集中到这里。
从大殿到偏殿,四处都点满了灯笼。这些灯笼一个个都精雕细琢,都是统一的云底凤纹,极为讲究。
屋檐砖瓦也都点上了小灯,让原本的琉璃瓦片光彩夺目。
侍女们换上了崭新的衣服,重新修饰了妆容,一排排迎在大道上,仿佛要迎接什么天大的喜事。
整个皇城就像被重新刷洗过一一般,金碧辉煌,映入眼帘。
这一幕,却与城外百姓的四散逃离格格不入。
这一番,又不知花去了多少财力人力。
一面墙,两个世界。
进入大殿,歌舞升平,周围官员齐坐,只差白烨一个人了。见他进来,众人纷纷露出异样的神情。
这是阿卫第三次踏入这座白国的大殿。
第一次踏进这里,是年幼的白烨迫不得已与来客交战,负伤。
第二次踏进这里,是满地的尸体,苏家军横尸遍野。
第三次踏进这里,虽还未发生什么,而众人打量的目光都像是吃人的老虎,白烨站在内乱的风口浪尖上,他只能将警惕提到最高。
这是白国的议政大殿,只有当接待邻国使臣,才会将宴会设置在这里。而在历史上,也从来没人像白滕这样,将如此庄严的地方改成点将的场所,更没有人像白滕这样,在议政大殿上为将军送行。
其实这座大殿也是有名字的,只是人们都不会再提了。这是曾经白凤王朝没有陨落时留下的名字——白凤殿。
光看其造工也足见一斑。
殿内共有八根白玉柱,支撑了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个方向,上面雕刻的花纹仍是许久前留下的白凤雕文,栩栩如生。略显讽刺的是凤凰的头羽和尾羽都被后来的石头磨掉,成了八只飞不起来的凤凰。
这是白烨和白滕的父亲——白弘留下的耻辱,至今也没有人再想去提白凤殿,无疑这是白国的伤疤。
在这座大殿的顶上,又分别在六个方向,垂下六个灯盏。这六个灯盏名曰六合灯,意为天地六合,平时也是不点的,只有当新君继位的时候,才会点燃。
大殿内的侍女们穿的比外面站着的那些还要鲜艳,她们专门负责为大臣们倒酒,尽显荣恩。
而此时正在中间跳舞的歌姬们,穿着十分暴露,一举一动尽显媚态,白国一向不兴腐化,如今公然在此舞蹈,实在叫人汗颜。这样的癖好,除了白滕,大概也只有他的父亲喜欢了。
白烨一进来,立即有侍女前来指引,阿卫跟在白烨的身后,两人缓缓的从大殿上穿过。
白滕穿了一身深色蟒袍,就坐在主位上,右手还搂着一位女子,坐下群臣表情不一,有的人欢声笑语,而有的人掩面叹息,还有有的人愤而不平,种种态度皆被白滕无视。
白滕的身旁,坐了一位身着紫色百花袍的男子。只是他脸上多为胡渣,看不到面貌。这个人,以前从来没在朝堂上出现过,见到白烨也没有行礼,如今还坐在国君的身旁,如此无礼之态,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白烨与他对视片刻,倏而一笑,收回了目光。
白烨的座位在白滕右手下方第三个位置。
这个位置,阿卫倒是很熟悉。那还是小的时候,三个皇子就按照顺序排下来,望向左边,那两个位置都是空的。曾经左边两个人是白棣和白滕,而他们的父亲就坐在高高的主位上,喝令群臣。
如今还是同样的位置,却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按说他早已跟随白烨看多了这明争暗斗,却在这一刻,不得不感叹起来,血缘至亲,也落得如此地步。
白飞目和沐王爷就坐在与白烨正对的位置。
白滕的心情很是不错,喝了好几杯酒,才道,“今日为飞目将军点将,吾实在高兴的很哪!”
白飞目立即站了出来,“多谢国君抬爱。”
白滕笑道,“吾早就听闻飞目将军武艺高强,也是好奇,你师从何处?”
白飞目道,“家师隐居世外,不愿为凡尘所累,故而不便透露姓名。”
“如此…”白滕点点头,“高人一向是如此,深藏不露…”说到这里,他又意有所指看了白烨一眼,“当年皇弟也是如此,一招就打败了阿墨神奈的使臣,你倒可以跟三王爷切磋切磋。”
紫衣男人一双锐利的眸子扫过,示意白飞目。
白飞目接过指示,道,“臣自然不能同三王爷相比,况且前几日受了伤,只怕暂时不能动手。”
白滕摇了摇头,“可惜,可惜了。”
歌姬换了一批又一批,白滕一直自顾自的喝酒,再没有说别的话。他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是,说的话也不清不楚,不知道究竟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
只有一双眼睛不住向白烨投来目光,又移开,一遍遍扫过在场的人们,像是看透了一切,一杯酒入肚,又是火辣辣的一片。
耳边不时传来秋蝉的鸣叫声,凄凄又漓漓,仿佛在哀叹什么悲伤的故事。
此时已经半夜了,可在场的人都毫无倦意。
直到那位紫衣男人提醒道,“该点将了。”
所有人都知道,今晚的宴会,这才刚刚开始。
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大臣们不由打了个冷颤。今天没有人询问他的来历,仿佛他就应该坐在国君旁边。那特殊的位置让所有人的心里,都隐隐有了底。
“点将,好好好好。”白滕拍起手来,“快点,点谁?”
沐王爷站起身,“国君,旨意您不是已经拟好了么。”
白滕一脸疑惑,“什么旨意?”
沐王爷的和颜悦色,“国君忘了吗,您今天刚刚下旨,今天的晚宴正是为了白飞目征东啊。”
这话刚说完,立即有人拍案而起。
是下面坐着的一位老官员,手掌将桌子拍的轰响,“沐王爷,在下记得,五年前开始,您就归乡养老了罢。国君今日赏您一席之地,是为仁慈,可退一步说,国君的事情,再由不得你这等人做主!”
“我这等人?”沐王爷笑道,“若论亲属,我可算国君的亲伯伯?而你这无亲无故,又有何资格?”
那老官怒道,“法不容亲,沐王爷既然归隐,更是没什么资格参与白国内政!”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他旁边的官员悄悄拉了他的衣角,轻声道,“如今的情形你还看不明白么,莫要送死。”
“送死?”那老官气得直接站了出来,走到了大殿中央,将官袍狠狠的撕下,“如今内不静,外不平,贸然征东,必定是我白国灭亡之兆啊!”
说完,他又一手指向了白烨,“不论别人,就问你三王爷,身为白国皇子,国君判断有误你不指责,乱臣贼子上位你不锄奸,敢问三王爷有无对得起白字皇姓!再问别人,你们身为国之栋梁,又何曾站出来说过一句话!你们且看看这八根白玉柱,每每看见其头羽尾羽尽失老夫心中如万箭穿心,不思其因,反倒拱手将国家赠予他人,你们死后,又有何颜面面对白凤列祖,又有何颜面面对白帝!”
一番话说完,他又走至白滕的面前,眉目间皆是苦笑,“若国君真为我白凤,再勿要轻信小人之言!今日我知必死,又恐国家无人。也罢,就当我乱成贼子罢!若死了,兴许能见上苏将军一面,且同她一起,做叛国之人!”
苏溪水正在半梦半醒间,忽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一时惊醒。
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在白国的大殿中,那么…紫衣男人也来了?
她四处搜寻,终于看到白烨的身影。
心中既是开心又是惊慌,紫衣男人竟然坐在了白滕的旁边,难道说今天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滕这时却笑了,笑的疯癫至极。
所有人都在注视他,不知他到底在笑什么。
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像一个疯子,重复着笑声,直直笑进人的心里,一阵发麻。
沐王爷不再废话,直接道,“国君不舒服,将他扶下去。”
他使了个颜色,立即有人上来,将白滕带了下去,也顺手将那位老官带了下去。
那官员嘴中还不停喊着,“国之灾,国之灾啊!”
大家都看到了这情景,然而没有人出来说一句话。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自己的心思,自己的打量。
沐王爷又道,“点六合灯。”
场上一片寂静。
此时此刻,就连秋蝉的鸣叫也似乎响的刺耳。苏溪水一惊,果然,这是要上位了。
大殿的内的六合灯,只有新君继位才会点燃。
如此明目张胆的行径,是个人都能明白了。那位紫衣男人,今天的目的,不是要坐在白滕的旁边,他这是要坐上,白滕的位置!
依然没有人说话。
沐王爷是白飞目的父亲,他既然要反,没人能阻止的了。兵权才是最大的王牌,除此之外,还能如何?
白烨,你要怎么做?看着白烨无动于衷的神情,苏溪水的手心紧紧攥了起来,这情形,难道真的无法挽救了吗。
有侍女拿了火种上来,在场人无不注视她的一举一动。点六合灯这样重要的事情,一直是由专门的史官来做,现在却突然换成一位小小的侍女,这年轻的侍女也是惊吓不已,手中的火种不住抖着,众人的目光也随着她的手不住抖着,一不小心,火种就抖落在地。
她吓得跪了下来,连解释的话都不敢说了。
沐王爷直接捡起手中的火种,一气呵成,点亮六合灯。
他站在国君的位置前,从袖中拿出两卷白凤绣纹布帛,一字一句念道:
“国君有两道旨意
一、阿莫神奈数百年来为我国心腹大患,而今吾下令,封白飞目为飞目大将军,前往征讨阿墨神奈。
二、吾登位以来,素来秉持爱民之心,但忧心劳力,患于恶疾。为保白国百年基业,吾将国君之为传于——”
“慢着!”
他终于站出来说话了!
有期待的,担心的,信任的,种种眼神递了过来,连同苏溪水的心,深深揪了起来。
白烨站起身,离开位置,坦然面对沐王爷,“此等旨意,还是由国君亲自宣读为好。”
沐王爷冷笑一声爷,您是想抗旨么。”
白烨也笑一声,“你不过是个谋权篡位的藩王,又有什么资格。我白国,还不至于让乱成贼子消磨殆尽!”
白烨话落,陆续有几个人应和起来。
“不错,如此代替国君传位,闻所未闻,还是由国君亲自下旨!”
“此事征东,并非两策!”
“如此大事,国君怎会一意孤行。”
...
反对声不绝于耳。
沐王爷反道,“你们觉得有用吗?如今大势所趋,容不得你们反悔!飞目,拿下叛党!”
白飞目犹豫片刻,还是一掌袭来,阿卫向前一步,生生接住了这一掌。
才不过一瞬间的功夫,白飞目的手掌如此之足,果然不简单。
阿卫与他缠斗起来,一时打的难舍难分。
紫衣男人见阿卫与白飞目打成了平手,这才终于发话了,“白烨啊白烨,这些年,我倒是没想到,最有心计的是你。”
沐王爷又拍了拍掌,立刻有数十名侍卫闯了进来。
整个大殿突然进了这么多拿刀的侍卫,那些侍女们立即吓得尖叫起来,四处躲藏,一时间乱作一团。
酒水,茶碗,桌子,统统洒落在地上,再无刚刚的繁华。
白烨见状,立即从腰间拿出一物。
哨声一鸣,四方皆应,那是白烨的火哨。
几十名亲卫立即从四处现身,再不顾任何阻拦,第一时间冲了进来。护在白烨身侧。
紫衣男人笑了一声,“垂死挣扎,你的亲卫,若没有我刻意放行,又如何能进来。皇城四处,统统被我军包围。你,输了。”
白烨将手负于背后,坦然若定,丝毫不像身陷险境——“能做国君的人,遍地都是。但要灭我白国之人,死不足惜。今日治不了你们,那就一同做鬼罢。”
一声令下,所有亲卫即刻而上。
白烨这一群亲卫万里挑一,而沐王爷叫来的一群手下也非池中物,双方争斗起来,不分输赢,场面顿时僵持住。
白飞目找了个机会与阿卫分开,护在紫衣男子的前面,敛声喝道,“即使你们杀了他又如何,我军早已包围大殿,你们插翅难逃。白国大军也早已前往阿墨神奈,只要有我白飞目在,征东必行!”
——“那你就试试看!”
一道声音传来,所有人的心脏猛然一怔。
就连苏溪水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中气,明显是从外面传来的声音,却是如雷贯耳,可见此人的功底,超于凡人。
整个大殿都能清清楚楚的听到,这声音中不容抗拒的威严和怒气。
白飞目一下子惊到了,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了一般,直到那个人走到他的面前,他才愣愣的开口,“师傅...”
众人只见一灰白袍子的男子闯了进来,直接上前扼住了白飞目的喉咙。
“今日我就废了你的武功,免得你为虎作伥!”
还不等旁人反应过来,只听白飞目一声大叫,整个人就瘫软在地上。
他的眼睛不可置信,“师傅,你为何...”
那男子冷声道,“你私自与李新衣偷窥画室,下山后又为虎作伥,不分是非,若天下因你祸乱,你死不足惜!从今天起,你便逐出师门,与我再无瓜葛!”
说完这些话,他扫视大殿一圈,目光落在白烨的身上。
意味深长的看了白烨一眼,就转身离去了。
直到他走,依然有人没反应过来。
若不是白飞目还倒在地上,众人都要以为这是幻觉了。
白飞目武功被废,局势瞬间有了改变,紫衣男子瞬间有了动作,靠近白飞目,熟料他快,阿卫更快,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
沐王爷眼见不妙,立刻召集侍卫,冲了出去。
那些侍卫跟不要命一样护住沐王爷的紫衣男人,就连白烨的亲卫也靠近不得。
只得看着他们冲出去。
那男子离去不久,才又有一人赶了过来。
喻祥跑的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白烨正站在大殿中央,他见大殿中乱作一团,不由问道,“梅师傅呢?”
白烨似乎早就猜到了刚刚那人的身份,回道,“他走了。”
“现在如何?”喻祥大概跑了很远的路,一直没有喘过来。
白飞目瘫软在地上,终是没有说话。
他扶着旁边的椅子缓缓站了起来,从胸口拿出一枚白凤令牌。
这小小的事物,便是所有人争夺的兵权。
才不过一会的功夫,整个人就像变了一样。他将令牌递给白烨——“你说的不错,逆流,是不对的。”
他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没有人阻拦。阿卫想上前,也被白烨阻止了,“让他去。”
飞目将军就这样,从众人的视线里消失了。
兵权竟然被白飞目交给了白烨,如今白凤令已经到了白烨的手上,这就意味着...今后白国的掌权人,就是白烨了。
所有人的心里都莫名的激动,经历了白弘与白滕的时代,终于要有新的国君了吗?今天的晚宴,最终,赢了的人竟是三王爷。
而今天的叛贼也是不能逃的,凡是有气力的,统统都追了出去,整个皇城都在搜寻这一群人的踪迹。
白烨走至大殿门口,地上全是趴下的侍卫。
这些侍卫,应该就是原先包围大殿的侍卫。
阿卫想起刚刚突然进来又突然离开的男人,也是震惊不已,难道他是自己一路闯进来的。若真是那样,这个人的功夫,简直深不可测。
阿卫问道,“主子,我也要去找么。”
“等一会。”
过了许久,陆陆续续有人回来,说着他们大概真的逃了,四处都找不到踪影。
又过了一会,白烨留守在皇城四周的亲卫也回来禀报了,并未看到他们离开皇城。
喻祥在一旁道,“既然找不到,自然没有出去,再继续找。”
大家看白烨的神情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也都默认了喻祥的话,再次找寻了。
白烨思忖片刻,却逆着人群,拐入一条偏路。
他只带了阿卫,走进这条小路,
阿卫记得这里,还是在十多年前走过的。因这路通向的是白烨母亲曾经的宫殿,所以他们小时候常来。白烨离开皇城后,自然就成了死路。
如今这条道路已经被花草掩盖,只有在这皇城里待久了的人才知道。
过了一会,才见到一处小小的湖泊。这条湖,就是曾经差点淹死白滕的湖,因在废弃的宫殿附近,所以也有人说是白烨母亲的魂魄化作了水鬼,专门拉人入水偿命,所以自白烨出皇城后,就被封了。
时间久了,路也封了,也难怪大家都想不到这里。
如今天空已经隐隐发白,依稀可以看见四周,仍旧是当年模样。
可眼前的画面,阿卫也不知说什么了。
有时候历史,就是惊人的相似。
仍旧是白滕,仍旧在湖边,他二人不知说了什么,那个紫衣男人一剑刺去,白滕躲闪不及,一下子落入水中。
紫衣男人见白烨赶来,冷声道,“你还真是巧。”
阿卫见他杀气腾腾,直指白烨,也不再等他出手,直接攻了过去,而对方的紫衣百花袍太过臃肿,一个躲闪,恰好阿卫手划过他的胸口,有一个盒子,从紫衣男人的胸口掉了出来。
散落在地上。
白烨一眼就看到了,那正是镶嵌了黑曜宝石的匕首。
白滕的挣扎已经愈来愈微弱了。水里不停发出扑腾的声音。
岸上也正陷入缠斗,双拳毕竟难敌四手,加上对方武功不弱,还有兵器,就连阿卫也很是吃力。
就在白滕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突然有有一根树枝伸来,他下意识的抓住树枝,顺着爬上了水面。
爬上岸的那一刻,白滕直接站了起来,丝毫不像溺水的模样,他看着面前的白烨,久久没有作声。
紫衣男子见白滕出了水,立即跳出与阿卫的战局,直接将剑朝白烨刺了过来。
白滕明明也有一身好武艺的,以他的功夫,明明可以躲开,
而这一次,他竟然没有闪开,而是推开白烨,硬生生迎上那一把剑,利剑穿心。胸口的鲜血像璀璨的莲花,从剑尖引入了湖水中,一滴,一滴,开出一池妖艳。
紫衣男人想抽回剑,却被白滕死死抓住了。
他慢慢的往前走,剑越刺越深。
直到他的心口已经触碰到了剑柄。
他拾起那把黑曜宝石的匕首,向白烨的方向一扔。
做完了这些事情,他才像个受伤的人,再也支持不住,摇摇欲坠。
他的目光似怜悯,似嘲笑。
他盯着面前的男人,笑的像个孩子。
他朝身后的白烨挥了挥手,“谢了,弟弟。”
说完,又上前一步,死死抓住了紫衣男人的肩膀,两双眼睛不过一根手指的距离。
“其实那一次以后,其实我就不怕水了。”
他粲然一笑,仍旧是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怎么办呢,就是死,我都想再忤逆你。”
“父亲。”
听到这个称呼,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只有白烨,他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像在看一场久久没有落幕的戏。
紫衣男人和沐王爷还是被救兵带走了。他毕竟老练,永远不会失了后路。
白滕跪倒在地上,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笑声。
当他笑到没有力气再笑的时候,天边已经不知不知觉迎来了曙光,那些微弱的光芒从遥远的方向慢慢升起。
“这一夜,终于结束了。”
这是白滕最后一句话。
也不知是说这天,还是说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