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伶龙传 第八章 生辰
作者:猫尼卡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那天的夜色温柔,夕昼身着绯红长裙,笼在漫天星辰下,冷傲不屈。

  我呆呆看着那样倔强又美得让人不忍侧目的她,心想着:难道女子的命运便要被婚姻、纲常、声名所困住么?不论她是皇室的后裔,是倾世的美人,还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不论她是平庸凡俗还是天纵奇才,终究要被迫走上那么一条晦暗之路么?

  “未央,你不是问我,要嫁怎样的人,过怎样的日子么?”

  我坐在石阶之上,抱着膝,点头。

  身边是被风吹得迷乱的幽红宫灯,我的心迷茫无措,姐姐是身边唯一可以给体己建议之人。

  夕昼:“记得找一个让你欢喜之人。等你到出闺阁的年纪,一定会有人跟你说高贵的王女们要怎样嫁才体面,郎君要是怎样的家室才有前途,又有人会颁出大叠典故告诉你历史上的那些公主或帝姬都是怎样才成为了一国之母或救万民于水火,流传百世。呵呵,但是我嘛,我就是个自私之人,不懂什么为国为家。在我心里,哪有什么比自己过得自由快乐更重要的?你是我妹妹,我懂你性子,虽然你从小不温不火文文静静的,但哪天若是被强迫了,心里一定比我还难受,说不定反抗更为剧烈。你要记住了,不论世人怎么看,都要高高兴兴地为自己而活,哪怕付出一些表面的代价。”

  我凝视着夕昼,认真思索着她的话。

  “姐姐,我觉得你说得对也不对。自由欢愉,是人人都想要的。但身为皇族,天生便负了使命。如果仅仅一桩和亲便可让百姓安居,免于战乱……那若逃避了责任,会不会终身都不得安宁呢。”

  “仅仅?落到别人身上是仅仅一桩和亲,落到自己身上时,便是一生一世了。”夕昼的眉脚挑起,话里含着嘲讽。

  “那么,姐姐,我不明白的是,要遇到怎样的人,才值得自己背弃责任和使命,宁可背负亲人和良心的谴责,也要追随到底呢”

  夕昼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半晌,我听得她笑了起来,然后一只耳朵被轻轻旋起。

  “小妮子,你心里是不是有鬼啊?问东问西的,你那个书院的先生都教了你什么呀?”

  “哎呀,姐姐,真没有。”

  “未央,最多还有三年,你便到了要出阁的年纪。同样身为皇室之女,我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如果不想被摆布,你就要先为自己挑下夫君,不可再这样稀里糊涂的了。你要明白自己的价值,你要知道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很多人会假借爱情的名义用那些廉价的温暖与关心,拿我们来换一个大好的前程,所以你要给他们时间。这世间什么都有假,唯时间不会骗人。”

  夕昼的语气逐渐深沉。

  这番关于爱情的教诲,是我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认真询问。

  但那让我第一次明白了,身为皇室的女子,我必须尽快在未来的分岔道路中作出选择,否则,三年一过,一切必将晚矣。这对于一个刚及垂髫的女孩来讲,实在残酷,这样的现实甚至重重打击了我一直以来作为帝国王女的骄傲,让我觉得自己与寻常人家的闺女本质并无二致,只是活得更为隆重一点罢了。

  第二天便是我的生辰,姥姥在宫中为我设宴,齐朔的父亲与太辰殿的诸位其他大臣也在邀请之列。

  “奇怪,明明这会场够大,怎么就只有这些迂腐的老头子老妇家来呢。这到底是谁的生日啊。”夕昼灌了口酒,不满道。

  我看着面前堆满了一桌的礼物,伸手随意拿起赏看,又一件件放回。这些都是寻常的珠宝黄金与字画,没有一样是走心之物。

  夕昼从一堆珠宝中兴奋地挑出一只黄心白瓣的宝石颈链,朝我眨眨眼,我笑着接过,给她戴了上去。

  华灯烛火,照映在夕昼的脸上,将她美丽的面庞镀上一层朦胧的光,颈上项链正中的黄色宝石幽闪不已。美石配佳人,就该如此。

  身后,有命妇们窃窃私语之声响起,大概是说,哪有在诞辰宴会上便抢妹妹项链戴的。

  我心下不舒服,夕昼却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向那几个嘀咕的妇人走去。

  她特意走得妖娆,风情渗入月下袅袅的香烟,美得惑人。她走近那几个贵妇人,抚着链子,淡粉色的指甲轻轻划过宝石的镜面,挑衅般问道:“好看么?”

  聚在一起的几分妇人不再言语,强笑着应付了几句,便各自散去,只有一个年轻的妇人站在原地。

  她言语礼貌,美目之间却不吝掩轻蔑之色:“这朵水仙坠颈链是我家夫君请南方来的巧匠精心打造一月而成的,如果夕昼公主不嫌弃的话,请尽管拿去。不过珠宝事小,终身事大,就像这朵水仙本是未央帝姬的生辰之花一样,希望公主殿下在拿去所有自己想要之物后,也能如原主一样享福泽与平静。”

  夕昼鼻子里冷哼一声,冷笑道:“哦,没事。夫人大概不知道,我的生辰也在此月,和未央是共享生辰花的,只不过家父在自家府上为我设宴时从未邀请过贵府,所以夫人不知也不为奇。不论怎样,真是缘分天注定,就替我谢谢你家大人的苦心啦。”

  夕昼抚摸着颈链美滋滋地一笑,像一只得了胜的孔雀,骄傲地转身拉着我走开,留下那夫人楞在原地。

  “姐姐,干嘛激她呢。”我觉得在宴会上公然转增礼物确实不对,当时以为夜色暗淡没人注意,戴好让夕昼放到衣领里就是了。没想到夕昼做得那么理所当然,能把一干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哼,她为什么针对我,以为我不知道么?哪里只是因为一件链子呢?”夕昼一摆裙子坐下,“她家夫君贪恋我的美貌,于是她便存心妒恨呗。回想起来,我也没对那书呆子做过什么,无非在几次晚宴中间和他出去赏月谈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