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伶龙传 第二十四章 洛迦殿
作者:猫尼卡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幼年时,夕昼曾和我说,听闻逐鹿的王宫是金子做的。

  后来我们自然都知道了,那不过是缪谈。

  庸安宫比琉羽宫小了不少,但它高高地建于苓山之巅,每晚在夕阳的映照之下,远远望去,橙色的宫墙辉煌得像是用金块砌成。

  所以,当地人也称之为:黄金宫殿。

  我与姥姥、子昴所住的,是属于逐鹿已故去的莫王后的寝宫,它位于庸安宫的后隅,名为洛迦殿,取王后名“莫洛迦”的后二字。

  洛迦殿白色的宫墙上,镶嵌了无数的玻璃、玛瑙,甚至宝石。

  成千上万的半宝石装饰在大理石柱的表面,让它看起来威严,却不失梦幻与精致——这样一座曾耗去半个国库的寝殿,被誉为“神明为逐鹿降下的彩色朝霞”,亦象征着已逝去的那位国主,生前对他的王后的万众柔情,千般宠爱。

  历来,洛迦殿只给予正宫王后或极其尊贵的王室客人居住,凡宿在此的人,据说会得到神灵无上的祝福,拥有令世人羡慕的完美的爱情。

  李睦的夫人已于早年病逝,李瞻君与李空、李卉并非一母所出。李空与李卉的母亲至今仍被唤为缤夫人。

  所以,洛迦殿并未入新主,只作闲置保养,偶尔招待皇室贵客。

  早晨,朝阳拂照,我于浑身酸痛的沉沉睡梦中醒来。

  平日里我素爱赖床,但想到今天有极重要之事需赶早,便掀开丝被,赤足下床,伸伸懒腰,醒醒精神。

  窗外金光浮动,隐约可见层云叠嶂,恍若仙境,神圣而秀美。

  我不禁好奇地走来窗前,探出手,去捉那仿若朝阳中生出的灵雾般的山间清云。

  而这样美丽的清晨,据说莫洛迦王后本人,却一次都没有能够在此感受过。

  这座洛迦殿,是作为给已结发了十年,却在久病中郁郁不乐的爱妻的生辰礼物。

  勋王李勋淇,倾举国之力,不惜动用一万奴役,遍请国内外的能工巧匠,花十二年时间,建成了这座苓山之上的珍珠。

  整个洛迦殿内外的图案细纹,皆精致得令人叫绝,可它的主人,却从未能亲手抚摸过这些美丽的图案与浮雕。

  因为在这座瑰丽的寝殿建完后没多久,莫洛迦就在她三十七岁生辰的前一天,香消玉殒,淬然辞世。

  勋王悲恸不已,不久亦因悲伤过度,于病榻缠绵之中,追随莫王后而去。

  艳惊天下之时,斯人却已远去。

  命运,为何要在这样惊世壮丽的建筑背后,加上一段缠绵哀怨的历史?

  是不是,所有任性地动用了倾国之力,耗尽国库,以重损民生为代价建成的恢弘作品,在建造其本身的过程中,就已带上了不详的诅咒?

  我唏嘘,但也口渴,抬手摇了摇手铃。

  门外响起轻轻地敲门声,侍女低头进屋,在奉上早茶的同时,亦告诉我,程大人已在门外等候多时。

  “程大人怕打扰了帝姬休息,所以没让我通传。他人等在外堂,说只待殿下醒了,再来请安。”

  洛迦寝殿内,晨光轻拂下。

  清早的安宁恬淡,自来于哀婉历史的淡淡愁绪,对古建筑文明的唏嘘感慨,这一切,都被这句话打破,回归到我浑身的疼痛。

  “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那倒没有,但他带了个医师同行。”

  “呵,消息倒是快。侍候我梳洗,一刻后,请程大人进来。”

  这样过分贴心的“关心”,只会让我产生被挑衅,被侵入空间的反感。

  非常反感。

  一刻后。

  “程大人,”我端坐在窗前的长榻上,捧起茶杯,摆出标准的“慵懒大帝姬对程玄信脸”,忍住身子的百般酸痛,优雅道:“本殿今日身体稍有不适,恐怕只能有至多半个时辰陪大人喝早茶说话。”

  程玄信冲我微微一笑。

  他站在我的面前,阳光正照拂在他的脸上,从我的角度看去,那一笑,竟出乎意外的好看。

  我微微挪了挪身子,埋下头佯装喝茶,暗暗提醒自己,切不可因色而动摇了对此人的警戒!

  窗外有鹂雀晨歌,面前有玄信低语。

  他道:“听闻昨日帝姬受惊,后又不幸涉险,臣特带人来给殿下瞧一瞧。”又幽幽地补上一句,“臣还从未见过,像您这样,毫不把身体安危当回事的皇族千金。叫人担心。”

  我简直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在早晨没睡醒的时候会特别温柔,怎么跟昨日横眉冷对李百儿的德行大相径庭。

  但我并不打算领情,因为不想下一次他也如这般对我的生活多管闲事,他程玄信毕竟不是大内总管。

  于是,我将茶杯放回案几,嘴角挂出一丝笑,轻声讽道:“生死随缘,皇族的命,也未必就是尊贵如天,毕竟我们也都不是释神后裔,流的还是凡人的血。只是,像这样的事,也是需要劳烦鸿胪院主事大人操心的?姥姥该给您加俸禄了。”

  他仿佛意料到我会如此刻薄,仅稍稍停顿了片刻,便道:“其实,正是陛下她老人家让微臣带医师来探望殿下的。陛下今早,要与睦亲王单独商议要事,所以,不便亲自前来看您,但她又放心不下,这才派了我来。”

  我抬起头,咬着嘴唇,看着玄信,也不知道心里是失落还是什么。

  他是奉了姥姥的嘱托来探望我的,而姥姥要商议的这个事,比什么都重要。

  要事?难道是子昴娶亲的事?

  先不管这些。

  此时,我想去乱葬岗找宣城,越快越好。不能被这个人拖住时间,我也不需要医治。

  伤是小事,昨晚我已自己处理过,但如果被宫廷的医师诊治起来,就不知道要磨蹭到何时了。他们总是能用最谨慎的态度,把小病都当重症来治。

  玄信恐怕真是拿我当了伤者,看出了我的强撑,仍是以难得的柔语与耐心,轻声劝道:“听齐大人说,昨夜情形甚是凶险,命悬一线。陛下晨起知道后,也是惊骇不已,悔不该任你同李百儿一道去验尸。现如今,她已不再追究您私自偷出宫一事,说只当是帝姬体察民风的好奇之举,以后也准了殿下爱游玩的性子,出去无需请示,只要求随带侍卫。但,还请殿下一定养好身体,不可再随意犯险。所以,我今天特意带了逐鹿的名医......”

  “程大人,怎么你无时无刻都能出现在我姥姥身边?连她晨起时都侍从左右?”我赶紧撇开话题,故意嗔问道。

  这话题够敏感,也够大胆,一定能成功岔开他的注意力。

  他微微一愣,一脸不解,却竟然比我还直白地回问道:“帝姬这么说,可是在吃醋么?”

  我一时气得语塞,脸也骤然涨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