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毓幽狐 第五十七章
作者:寒江幽雪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九商在巨大的疼痛中,始终保持着一线清明。南都收了手,引来镜湖中水,凝成一股水膜敷在九商双目之上。待得这一切做完,立刻替柳臣安将小昆仑卸下。

  柳臣安忽然觉得头上一阵松快,这才慢慢睁开眼来。他兀自懵懂,隔了半晌起身道:“九娘子可好?”他这一动牵到了胸口,由不得“哎哟”一声唤起疼来:“南兄,我这是怎么回事?胸口倒像要被压碎一般……”他勉力爬将起来,瞧见九商眼上那层半透亮的水带,吃惊道:“九娘子如今还是目不能视?”

  南都恨恨道:“她略做一番休整便好,只是你,难道你师傅不曾教过你练功之时最怕的便是走火入魔?”

  柳臣安这才想起方才那惊险之事,抹去嘴角的血迹,讷讷道:“我师傅……他老人家只授了我口诀,其他一概不多说,且并不认我这个徒弟。”

  柳臣安同南都将九商送回了房中歇息。南都命柳臣安老老实实坐于竹屋外的石凳上,随后凭空拎了只小巧黄铜火炉出来。柳臣安瞧他另一只手上捧了只包袱,也不敢做声,老老实实瞧着南都的一举一动,只见南都将那包袱里的乳白色粉末尽数洒在一个银色的小挑子里,丢在火炉上。柳臣安瞧得有趣,又不敢多问,瞧那火焰形状像极了一条条鱼儿,心中痒痒,便想去摸上一摸。南都瞧见了,只觉得气血上涌,“啪”地将柳臣安的手打开,厉声道:“你可晓得这是甚么火?冒冒失失便伸手,你这一路进山,不曾化作路旁的石头真是山神庇佑!”

  柳臣安挨了一下子,垂首在一旁不答话。南都想起阿琛曾经做错了事,也是这般模样,一时又心软了下来,解释与他听:“这火唤作‘象形火’,威力极大,否则我为甚不凭空引出一簇来,非要用火炉来箍着它?”南都边说边将自己的手缓缓靠近火炉,柳臣安瞪大眼睛,竟瞧见那火苗变成了手掌形状。南都迅速抽回手道:“瞧见它的形状变了不曾?”

  柳臣安将一颗脑袋点成小鸡啄米:“果然奇妙得很!”南都叹道:“初时我怎地都召不出象形火,一则其口诀深奥,二则我心意不坚。心意不坚火形亦多变,且变得蹊跷百怪。后来总算练得成了,头一回不晓得深浅,将阿琛心爱的一只陶杯融成一滩泥,阿琛为此同我大闹了一场。”

  柳臣安吃惊道:“这象形火威力这般大?”南都颌首:“那是自然。你瞧它形状多变,未召出来前谁都不知道他是甚么形状,待到晓得了它的形状,有时已然来不及了——早被它融得瞧不出了根本。”

  说话间,那银挑子里咕嘟嘟冒气泡来。南都取过桌上一只大海碗,提起挑子倒出满满一海碗汁水来。柳臣安接过碗,伏首一闻,便苦着脸道:“南兄,这味儿好生奇怪。”他将那碗往一边推去,道:“甚么走火入魔,都被你们说得极为可怕,我倒不曾觉得。南兄你瞧,我运功时被九娘子那一声吓了一回,如今还不是照样好好儿坐在此处?”

  南都丢开银挑子,有些恨铁不成钢:“那也是机缘巧合!只怕是这小昆仑沉睡太久,一时为你所用便轻易认了主,不曾下死劲儿镇住你。否则,我方才也取不下它来!虽说如此,你也有淤血在胸,先把这药喝了。这碗里的汁水是寒碧潭里的银尾鱼粉熬的,最是滋补。你且乖乖听话,将这一碗喝尽,我蒸桃花酥与你吃。”

  柳臣安听南都软语相劝,实在也是一份好心,只得捧起碗来,一气儿灌了个尽。南都自侧递来一杯茶笑道:“这汤水是有些儿腥气,且喝杯茶漱漱口。”柳臣安原想伸手去接,一个不留神却将杯子碰翻了,茶水漫得满桌都是,不由得苦笑。

  南都叹道:“你今日一直都魂不守舍,为何会这般不仔细?”柳臣安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忽地问道:“九娘子的眼毒这次是否完全拔除了?”

  南都又斟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中:“虽说尽数拔除,只是这毒须得‘水木金火土’五行调养,离了一行都不成。九娘怕是还要在翠驼岭多待几日。”

  柳臣安的手颤抖起来:“九娘子只多待几日……”他将头深深埋下去:“我一面盼着九娘子的双目能快快好起来,可我晓得她一旦能瞧清楚了,就会即刻去找程兄。我不过是……不过是……”

  南都瞧见他这般模样,心里像是被划了道口子,放佛又瞧见了阿琛一般。那时,自己不肯同阿琛一同出灵毓山,阿琛便是这般伤心的模样。南都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将手伸过去抚着他的发道:“阿琛,莫要伤心……”话说了一半便嘎然而止。

  柳臣安抬首,瞧南都神色怔忪,颇像第一回在寒碧潭边见他的模样,晓得他是想到了那逝去的心上人。只听南都苦笑道:“我常叹你是个痴情的,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是你这番情意还可光明磊落亮示旁人,我却只能说与这满林的桃花听罢了。”

  柳臣安想到他们三人头一回在镜湖之上饮酒之事,那时南都便剖白了心迹,亦叹道:“我娘素来说我是个痴人,因而想法同旁人不同。我不觉得男子爱男子是甚么大不了之事,可南兄法力高强,只怕在族里地位也高,想要抓你错处之人自然也不少。如此一来,本是寻常之事也要为你找出三分不寻常之错来,南兄这些年必然受了不少磋磨。南兄同……阿琛,可是幼时相识?”

  南都闻言,喃喃道:“不错,我同阿琛是幼年相识。只是阿琛是姑母从山外带回来的,说是一株好苗子。”他的手无意识地在那早已冰冷的黄铜火炉上拂过。“阿琛胆子小,又害羞,同我一起拜姑母为师。我师兄弟二人同吃同睡,旁人虽爱欺辱他,却因了我的缘故不敢动手。”

  “有一回,我随了姑母出岭,回来时瞧见阿琛满头满脸皆是血。姑母本十分震怒,一心要找出是谁欺辱了阿琛。可后来那罪魁祸首撒泼打滚,又仗着是姑母的爱女,硬是教阿琛吃了个大大的哑巴亏。”

  柳臣安听得入迷,插口道:“那罪魁祸首如今可还在翠驼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