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家的走了，细雨在门口站了会，听着里面又碎了一个花瓶，心道今日必有人遭殃了。

　　细雨进去，就听万太姨娘道：“早起我就算过，今日不宜出门。不想千算万算，没算到今日是为了你丢脸！”

　　曹嬷嬷跪在地上道：“奴婢也没想到那追命鬼会惹上这等祸事。只是求太姨娘看在奴婢对太姨娘忠心耿耿的份上，救我家小子一命吧。”

　　万太姨娘冷笑道：“救命？舍儿说了是两个女人，你家小子不过是叫撵出去罢了，哪里会丢了性命？”

　　曹嬷嬷老泪纵横道：“那小子打小就在府中长大，只会跑腿，旁的一概不会。此番又是叫老太太撵出去的，出去了更没活路了。”

　　万太姨娘冷哼道：“他算是个什么玩意？竟然跟府里的丫头厮混，传扬出去，叫府中的姑娘日后如何嫁人？”她一再逼着林老太太交出罪恶之人，不停跟林老太爷暗示林老太太管家无方，不想最后揪出来的歹人，竟是她这一房里的。而且，最后被林老太爷定为家贼，拖去见官的，也是她这一房的人，这叫她日后如何见人？

　　回想林老太太那得意的嘴脸，万太姨娘心中更气，如被火烧一般，“拿了凉茶给我。”

　　“太姨娘，这样凉的天气……”和风道。

　　万太姨娘因恨曹嬷嬷一家，连同和风也看不顺眼，斜睨向她道：“你也不听我的？”

　　和风一颤，忙去拿了凉茶过来。

　　曹嬷嬷见万太姨娘气的柳眉竖起，喘息不已，不敢再为儿子求情，只垂头在一旁跪着。

　　万太姨娘见细雨进来，问：“方才是谁来的？”

　　“是张三嫂子，大夫人说老太爷老太太还没用上，四姑娘不能逾越了。”细雨道。

　　万太姨娘冷笑道：“她这是说老太爷老太太没用上，我也不配用呢。”

　　细雨见她怒容满面，也不敢说话。

　　“将大夫人叫过来。”万太姨娘平息了心中的怒气，见细雨听她的话出去了，又叫曹嬷嬷起来，“先叫你那小子出去避避风头，跟那小子偷偷幽会的丫头，叫那小子不许再管。过上些日子，我另跟老太爷说说，叫你那小子去外地管着祭田去。”

　　曹嬷嬷擦去脸上老泪，谢道：“多谢太姨娘宽宏大量。”

　　“都给我精神些，谁要是再拖累着我没脸，我可是不会再手软了。”万太姨娘警告道。

　　曹嬷嬷和风等忙应了。

　　过了一炷香功夫，大腹便便的马氏才过来，因天阴路滑，此时跟着她的是花朝，朝云，云惜，惜花四个丫头。

　　万太姨娘打量着马氏，见她上穿鹦哥绿对衿衫，下着白纱挑线镶边裙，外边罩着件墨绿色比甲，头上簪着金凤，穿着打扮虽得体，但衬得一张脸黄黄的，实在是没有好气色。

　　“见过太姨娘。”马氏行了个万福。

　　万太姨娘叫她起身，问：“有几个月了？”

　　马氏低眉顺眼道：“回太姨娘，六个月了。”

　　万太姨娘听她回话，心里就恼起来。她虽不计较名份跟了林老太爷，但谁放着正妻不做，甘心给人做妾？因此她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计较的。也是林舍儿最贴心，每常没有旁人的时候，就唤她祖母，偏偏马氏人前人后都唤她姨娘。最叫她恼的，是马氏日日坚持去林老太太那边立规矩，将她这个正经的婆婆晾在一边，便是过来了，也是死气沉沉的，问一句答一句。

　　“你也是生过几胎的人，怎心里就没有个分寸？六个月大的肚子，还将大老爷霸拦在自己房中，传出去像是什么话？你就是一时半刻也离不了男人的么？”万太姨娘训斥道。

　　细雨等人听万太姨娘如此不给马氏颜面，都偷偷拿眼去看马氏。

　　马氏端坐在椅子上，颔首听万太姨娘训话，脸上并未有羞恼，仿似未曾听到万太姨娘说话一般。

　　“伤了孩儿，就看你怎样跟林家列祖列宗交代。你日日跟着老太太，怎一点老太太的样子也没学到？怎不知子嗣为重？”万太姨娘又道。

　　过了许久，马氏打量着她不说话，万太姨娘是不会出声了，于是道：“还请姨娘赐我两个好人儿，另劝着老爷一些，叫老爷以子嗣为重，莫要耽搁在我这里。”

　　万太姨娘见马氏并不畏惧给林勉添身边人，微微握拳，心恨林勉不争气，如花美眷摆在他院子中，却只盯着马氏一人。又想若是雨露均沾，让旁的丫头有了孕，此时他房中必定不会只有两男两女。

　　“老爷许是喜欢和风细雨这般的，太姨娘不若……”

　　“天凉最难保养，你是存心要将老爷引入酒色之中么？”万太姨娘看不过马氏有恃无恐模样，冷声训斥道。

　　马氏低头，只说了“不敢”两字。

　　万太姨娘由着心中的火气将马氏训斥了一通，因听晓风过来传话说林老太爷要在她房中吃饭，才叫马氏回去。

　　“这等油盐不进的人，最是可恶。”万太姨娘望着马氏的背影，暗中啐了一声。

　　马氏出了万太姨娘院子，脚下一滑，万幸被花朝、朝云扶住。

　　抬头望见林习之过来，马氏站住问：“你去哪？”

　　林习之亲自扶了马氏，道：“我去瞧瞧五妹妹，顺道来瞧瞧太姨娘。这地上正滑，母亲身子又重，出来做什么？”

　　马氏轻描淡写道：“万太姨娘寻了我来说话。”边向前走，边道：“送了我回房吧。”

　　“是，母亲。”林习之道，心知马氏是不喜他去见万太姨娘与林舍儿。

　　林习之送了马氏回房，又被马氏留下吃晚饭。

　　林丢儿虽分了院子，但因马氏不放心，如今依旧住在马氏屋子后的抱厦中，早晚也与马氏一同吃饭。

　　林习之因听林丢儿咳嗽的厉害，对马氏道：“听说宫里新上任的太医医术很是高明，不若请了那太医来家给四妹妹瞧瞧。”

　　马氏点头道：“也好，她这虽是老毛病，但能医好了，自然是好的。明日我与二夫人说了，叫她请了大夫进来。”

　　“孩儿去请，也是一样的。”林习之道。

　　马氏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府里的事本是二夫人操持，若是你也自己请，他也自己请，那府里不成了大花园，谁都能进来了？”

　　林习之不敢再说。

　　林丢儿颤声道：“母亲说的有礼，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就是因曹嬷嬷的儿子仗着太姨娘宠，旁人不敢拦他，才进的后院，成的祸害。”

　　马氏一心要防着林丢儿知道那小厮丫头鬼混的事，此时听林丢儿径自说了出来，因问：“你如何知道的？这也是你能知道的事？”

　　林丢儿捂着嘴，憋住咳嗽，又觉嗓子痒，“是赵嬷嬷说的。”

　　马氏不屑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那些个婆子最是粗鄙，叫人看不上的。人贵自谦，你见着她们，谦让些，叫声嬷嬷妈妈就是，怎还去听她们说话？”

　　林丢儿嗫嚅道：“我就听着她们说这么一句。”

　　马氏见她体弱，不忍苛责，将话题放下。

　　过了一会，林勉书房那边伺候的丫头点墨过来道：“老爷在书房里正吃着，瞧着这道奶油白菜很是清淡爽口，于是叫奴婢给夫人送过来。”说着，从食盒里拿出一道菜来。

　　马氏瞧见那白菜，道了声谢。

　　点墨立在一旁，并不急着回去：“老爷说叫奴婢伺候着夫人多吃一些。”说完，接过朝云手中的箸给马氏夹菜。

　　马氏看也不看，直接将送到她碗中的菜吃掉。

　　林习之、林丢儿瞧着马氏面无表情的吃饭，也闷声不语地吃饭。

　　饭后，点墨去给林勉复命，马氏对林习之道：“就快要锁门了，你快些回了自己院子吧。”

　　林习之因被马氏催促，于是出了马氏屋子，心道今日是去不成林舍儿那边了。

　　过一会，林丢儿也被人送走。

　　“夫人可是胃不舒坦？”朝云瞧见马氏蹙眉，关切地问道。

　　马氏摆摆手，摸摸自己肚子。今日必是林勉瞧着她让万太姨娘不痛快，才叫点墨过来，喂她吃那么多的饭菜。

　　因马氏有孕，朝云等人也不敢拿了促消化的山楂汤给她，只得看着马氏频频蹙眉。

　　将熄灯之时，林勉才过来，马氏瞧见他一拐一瘸地进来，耷拉着眼皮，又去摸自己肚子，口中吩咐惜花给林勉脱衣服。

　　林勉挥手叫惜花等人出去，瞧着人都出去了，示意马氏给他宽衣解带。

　　马氏挺着肚子服侍林勉洗漱后，瞧见他斜着身子躺在床上，才在床边坐下。

　　“今日与姨娘说了什么？”林勉问。

　　马氏道：“姨娘并未说什么，只说叫老爷一要以子嗣为重，二不可沉迷与女色。”

　　林勉轻笑一声，眯着眼道：“熄了灯吧。”

　　马氏下床将灯熄了，然后在林勉身边躺下。

　　林勉不喜丫头守夜，因此熄灯点灯拿衣裳等，都要马氏亲自来做。侧着头，马氏在黑夜中鄙夷地望了眼林勉，侧着身子揉了揉依旧发胀的胃部。

　　念祉堂里今日断了两个案，一是将一意图杀害五姑娘林舍儿的贼子抓去见了官，二是将一对目无礼法规矩的偷情丫头小子撵了出去。

　　林舍儿也在晚间听人说了这事，心道林老太爷这般处置，一为安定人心，二为林家面子，虽无凭无据，但也得寻了个可疑人出来顶罪，让女眷们心安。

　　因事情不能被自己左右，因此林舍儿对那无辜被抓去见官的人也并无愧疚，只是在心里揣测着究竟是何人，胆敢在林家门前丢个尸体，存心跟林家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