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尚黑着，隐隐的能听到秋虫哀鸣之声，林舍儿早早的起来，在林脂星到来前，先去给万太姨娘请安。

　　到来时，万太姨娘与林老太爷尚未起身，因此林舍儿就隔着房门磕了头回去了。

　　重回到梧桐居，坐了坐，又向林脂星的竹苑去。

　　林脂星见了林舍儿，微微讶异，随即又欢喜地随着她一同过去。到了林老太太那边，林老太太说几句，叫林脂星与苗雨彤读书去，照着昨日的样子看着玉姑姑教授林舍儿。

　　林舍儿学了一日，玉姑姑依旧赞了她几句，到申时便叫她回去。

　　等着林舍儿回去了，林老太太对的玉姑姑道：“昨日就罢了，她第一日学；今日都是熟人了，玉姑姑怎还这么早放了她去，不叫她多学一些？”

　　玉姑姑道：“奴婢瞧着五姑娘神态不经调教，就与王皇后相似，若是矫枉过正，就得不偿失了。”

　　林老太太一怔，心道莫不是那招魂之术果然有用，当真叫林华然一语成谶，将王皇后的一魂一魄招过来了？

　　许是猜到林老太太所想，玉姑姑笑道：“那些邪门歪道，老太太也信？奴婢瞧着，是老天厚爱，天生就教五姑娘跟皇后有缘。”

　　林老太太笑道：“可不就是有缘了。”说完，与玉姑姑你知我知地笑而不语。

　　那边厢，林舍儿去了万太姨娘那边，林婷然今日不在，因又提起夏月一事。

　　万太姨娘却不去想林舍儿为何说起夏月，只道：“人有相似罢了，我年轻时，谁家的女孩若是不与我相似，那就定然是个丑八怪，嫁不出去呢。”说完，瞧着众人一同笑笑，心思转了转，回忆起先前曹嬷嬷说林老太太黑天里给了红太姨娘赏赐，猜着那夏月必是林老太太的一枚棋子，因想她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就不信，一个长的与她几分相似的女子，就能将林老太爷勾搭走。因此虽猜到林老太太的算计，也不当一回事，依旧与两个孙女玩笑。

　　林舍儿与苗雨彤一起跟万太姨娘下棋，忽听曹嬷嬷进来道：“奴婢方才在二夫人处听差，听三夫人叫人来回，说是苏州姐姐家里来信，说她外甥女梅家姑娘知晓她病了，要来给她侍疾。”

　　万太姨娘将手中棋子放下，笑道：“你也忒闲了，柳氏娘家早没人了，她姐姐也是早闭眼了的，这么个外甥女怕不是来侍疾，是来投奔的。”

　　曹嬷嬷笑道：“是呢，谁说不是的。二夫人正瞅着不知叫那梅家姑娘住哪呢，恰姑奶奶家罗衣在，二夫人就叫罗衣回去问问姑奶奶，看姑奶奶乐不乐意叫梅姑娘住姑奶奶院子里。说除了姑奶奶院子里，住哪都不合适。”

　　苗雨彤笑道：“多一个姐姐主进来，自然是好的，母亲一定会应了的。”

　　万太姨娘耷拉着眼皮，问：“那梅姑娘多大了？”

　　曹嬷嬷道：“这奴婢倒没不知道。只怕是不小了，不然住在三夫人院子里也合适。”

　　林舍儿心道万幸今日玉姑姑叫她早早出来，不然还听不到这些话呢，于是凑到苗雨彤耳边说道：“这梅姐姐怕是来给咱们做大嫂的。”

　　苗雨彤扭头道：“你胡说，我母亲说大嫂子该是姓年的。”

　　万太姨娘听苗雨彤叫上这么一句，忙问：“你母亲这话也与你说？难怪人家说她嘴上没把门。”又问，“你五姐姐跟你说什么？”

　　苗雨彤挤到万太姨娘身边，搂着她脖子道：“五姐姐说梅姐姐是来给我们做大嫂的。”

　　万太姨娘斥道：“姑娘家的，怎能如此胡言乱语？若是旁人知道了，还当咱们欺负三夫人，她娘家没来人，名声就叫你败坏了。”

　　林舍儿委屈道：“大家都这样说。”

　　万太姨娘愣住，叫曹嬷嬷领了苗雨彤出去，苗雨彤不甘不愿一步三回头地出去后，万太姨娘问林舍儿：“今儿个曹嬷嬷才听说梅家要来人，你是打哪知道的？”

　　林舍儿惶恐道：“祖母别怪我，我也是不小心听到的。”

　　万太姨娘笑道：“我说，我就不怪你。”

　　林舍儿蹙眉回想道：“我倒在假山洞里之前，曾躲在一处不叫牡丹芍药找到。那天就听玉琴与合儿说话，玉琴说：‘你说大少爷与梅姑娘的婚事当真能成？’合儿道：‘那还能有假？梅姑娘天仙一般的人物，不光老太太说，三夫人也说大少爷见着了，定然撇不开眼。’”

　　万太姨娘赶紧问道：“你说害你的是两个女人，可是这两个丫头？”

　　林舍儿忙摇头：“不是，她们的声音我认得，怎会记不住是谁？”

　　万太姨娘念了声阿弥陀佛，心想原来林老太太与柳氏是早早将林习之算计上了。又想一个绝了户的女子，上无父母教导，下午兄弟扶持，必是性子古怪的，哪里配得上林习之，必是要先一步，将林习之与年家的婚事定下才好。虽则年家如今落败了些，但家教在那边摆着，破船还有三千钉，怎么也比梅家的好。

　　“以后不可再提此事，若是你再说，我就叫你大哥罚你。”万太姨娘道。

　　林舍儿嬉笑地应了，见万太姨娘本着脸，于是也收敛了脸上的嬉笑正色地保证道：“我再也不提此事了。”因想她这也不算是诬赖柳氏与林老太太，不过是将她们做的事提前说出来罢了。

　　万太姨娘听她保证了，才放了心，又叫苗雨彤进来，也交代道：“日后不可当着人面提起兄长的亲事，别人听见了，嘴上不说，心里也要笑你们轻浮。”

　　苗雨彤见万太姨娘虎着脸，忙应了。

　　万太姨娘叫她们两人出去玩，自己歪在榻上想心思。心思转了转，心道原先她想着与年家的婚事是水到渠成的事，才拖着不提，如今看着，还是早早定下的好，也免得旁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忽又想，若是当初许氏与林老太爷的婚事早早定下，叫大家都心知肚明，也就省的她与许氏在一个院子里两看两相厌了。想了想，就起身写了信，叫万家大老爷在四老爷出殡那日，当着众人的面提起林年两家的亲事，依着林老太爷那般性子，定然不会推脱。

　　因怕事出突然，叫林老太爷疑心她不信他，万太姨娘第二日，又将亲事与林老太爷说了。

　　林老太爷起先还不以为意，道：“习之正是上进的时候，此时给他议亲，叫他起了旁的心思，这可怎么好？”

　　万太姨娘冷笑道：“此时不说，等着那绝户少调教丫头成了我孙媳妇，我情愿割了头发去做姑子。”

　　林老太爷道：“舍儿的话未必真。”

　　万太姨娘忽地悲伤起来，凄切道：“若不是当初怕你起了旁的心思，我父亲早将你我之事定下，如今怕又是一番光景了。”

　　林老太爷忙道：“你还提此事做什么？你又不知我的难处？”转而，见万太姨娘哭的越发悲戚，道：“罢了，都听你的吧，只是习之将来若成了一事无成之人，你休要找我抱怨。”

　　万太姨娘道：“你快啐一声，习之允文允武，哪里能成了你说的那样？”

　　两日后，林家何家去万家哭丧，林老太太知道万家是当做林家的亲家搭的棚戴得孝，那日就托病留在家中。

　　且说万太姨娘照着自己的意思将林习之的婚事定下，林习之虽意外，但心里有没有旁人就也接受了，又听万太姨娘说年家姑娘如何的贤惠，于是凑到万太姨娘身边，拿着年家姑娘来逗万太姨娘开心。林勉因听说是万太姨娘做的主，也没有旁的意见。

　　话说两边，林家上上下下的人全出了府，府中只留下老弱病孕，将近午时，林老太太正看着林舍儿跟玉姑姑学习沏茶，就听花朝与玉琴跑进来道：“老太太，不好了，大夫人那边发作了。”

　　林舍儿一怔，旋即又回过神来，手上拿着的茶壶却是颤也未颤。

　　玉姑姑看着她，嘴角微微带笑。

　　林老太太叫道：“怎么这个时候发作了？不是才六七个月的肚子么？”因又想到马氏先前滑过几胎，于是心道莫不是这一胎也留不住？

　　“求老太太过去主持，大夫人昏厥过去，那边没有人主持，谁也不敢拿主意。”花朝哭道，在地上一个劲给林老太太磕头。

　　林老太太心道她也不敢拿主意，好了没赏，坏了要担了大罪，于是道：“快叫人去万家将万太姨娘，二夫人叫回来。”

　　花朝道：“已经求了孙妈妈叫人去请了，只是如今该怎样，还请老太太拿主意。”

　　林老太太见此，捂着额头顺着座椅歪下去，玉箫知道林老太太是怕担事，于是叫道：“老太太，老太太？快拿了护心丸过来。”

　　一时间，屋子里乱起来，有忙着拿水的，有给林老太太抚胸口的，还有叫着让人让让开窗子透气的……

　　花朝瞧着林老太太是不能给拿主意了，哭的委顿在地上。

　　林舍儿放下紫砂壶，将茶盏递给玉姑姑。

　　玉姑姑尝了一口，问：“姑娘不挂心夫人吗？”

　　“挂心，但无能为力。”林舍儿垂眸道，她既非良医，也非家长，哭哭啼啼如花朝一般，也是于事无补。

　　花朝的悲鸣声中，玉姑姑淡淡地道：“奴婢先前曾听人提起过姑娘，这两日见到姑娘，却觉姑娘与奴婢先前所闻判若两人。可否请姑娘告知奴婢是何缘故？”

　　林舍儿望了眼被人簇拥着送进房间的林老太太，轻声道：“大抵，是吃过先前的亏吧。”

　　玉姑姑瞧着她神态不似十岁幼女，心中纳罕，心想便是遭了难，吃一堑长一智，林舍儿这个年纪也不该是这般。

　　“珠儿。”林舍儿仿佛叹息一般轻声唤道。

　　玉姑姑心快速地跳了一下，许久不曾变换的神情微微变动，半是怀念，半时诧异，回过神来，忙问：“姑娘，你叫我什么？”

　　林舍儿不答，玉姑姑逾矩地去扶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脸来。

　　林舍儿诧异地看着玉姑姑，“姑姑，怎地了？”

　　玉姑姑道：“奴婢方才听到姑娘唤奴婢了。”

　　“姑姑定是听错了，我不曾叫过姑姑。”林舍儿笑道。

　　玉姑姑看着她的神色，也难辨真伪，只是她也不是心思外露之人，借口此地喧哗，引林舍儿去旁边接着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