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醇浓郁的酒香，慢慢地在京城中扩散，几辈子也没有资格闻一闻金酒味道黎民百姓，终于在君王的肆意胡闹中，得到了一次厚待。

　　许是极度痛楚后，便有了天生的抵抗力，林舍儿第二日醒来，虽依旧在痛，但那痛，就仿佛隔了一层，痛在旁人身上一般。

　　仿佛对此时自己身处在陌生之地十分愕然，林舍儿慌乱地从床上爬起，端详着满室金器，见那深红浅白，翠绿浅青的玉石镶嵌在各个角落，瞠目结舌之余，又急于逃窜，仿佛侵犯了他人的领地一般。

　　“无双？”宁瑜唤道，一夜未眠，在玉碎的清脆声，金酒的熏陶中，此时他仿佛有了一种疲惫过度后精神，仿佛超脱了肉体，不会再感到困倦。

　　林舍儿急与要走，听到宁瑜的声音，回头给了他一个错愕惶恐的表情。

　　宁瑜仿佛被自己的千言万语噎住，昨日，安无双给他的回应就如昙花一现般，黎明之后就消失与无形。

　　“陛下，臣女无状，还请陛下责罚。”林舍儿跪下道，眼中的惶恐过后，是另一种虔诚卑微。

　　宁瑜叹息一声，醒悟到那个“安无双”不过是林舍儿的一部分，似是不愿意从林舍儿口中听到谦卑的话，他摆摆手，示意林舍儿退下。

　　林舍儿领命，应了一声，见宁瑜的手腕，瘦削的带着濒临折断的精致，苍白的手背上，一根根绿色的血管不加掩饰地出现。林舍儿见到宁瑜将自己折磨成这般模样，忍不住去想，待她走后，宁燕回可也有这般思念过她。

　　意识到自己的自作多情，林舍儿自嘲地一笑，向外走去。

　　做事周全的何必知早拿了林舍儿的衣裳来，林舍儿穿了衣裳，出来，何必知道：“奴才送林姑娘回关雎宫。”

　　“多谢何公公。”林舍儿笑道，心里猜测这是宁瑜又要何必知透露什么话给林华然。

　　何必知随着林舍儿向外走，见她脸色虽苍白，但精神尚好，心里将昨晚的情形琢磨一番，随即告诫自己不要多事。

　　红日尚未升起，只有天边露出一线金线。

　　脚步声在崎岖回折的宫巷里回荡，林舍儿看到宁燕回领着一个小太监向她走来。

　　一时间，见到十岁的宁燕回，她忍不住怔住，曾经在脑海里设想过她与宁燕回若是有子嗣，那孩子该是什么模样。如今，见到年幼的宁燕回，她想，若是有，那孩子应当便是如眼前的宁燕回一般。

　　忽地，林舍儿在心中嗤笑起来，原来她对宁燕回的喜欢，不是被藏兰苑的日子消磨掉，而是被她自己刻意遗忘。只是，她喜欢的宁燕回，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眼前的宁燕回，不过是一个，有十成把握会害她、会害了她哥哥的人。

　　“何公公，这是谁？”宁燕回含笑问，一张脸除了五官与宁瑜相似，剩下的，都是尚未成熟的，来自于安婕妤的八面玲珑。

　　“臣女林氏见过殿下。”林舍儿福身行礼。

　　宁燕回昨日梦中惊醒，闻到酒气就知昨夜林舍儿梦游一事，心中虽好奇，但也只是谦和地与她说话。

　　“我听贺兰三秋提起过你，你如今何大好了？”

　　“多谢殿下关心，臣女已经好了。”林舍儿恭敬道。

　　“殿下，该去上书房了，仔细迟了，先生要教训你。奴才昨儿个才跟陛下说五皇子最是勤学上进的，殿下可别叫陛下掌了奴才的嘴。”何必知笑道。

　　宁燕回笑道：“为了何公公，我也得快些去了。林姑娘，再会。”

　　林舍儿福身送他远去，瞄了眼何必知，心道果然宁燕回与何必知等人都亲近。

　　如今宫中有四位皇子，除了宁燕回，还有一位二皇子宁鹤鸣，一位六皇子宁鸿归，九皇子宁鹏成，还有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宁兮鹭。宁鹤鸣年岁虽大，但其母不过是个无名宫女；宁鸿归病弱，宁兮鹭年幼，若是选皇子，那么只有从宁燕回与宁鹏成之间选了。

　　“何公公与五皇子十分亲近？”林舍儿笑道。

　　何必知一怔，笑道：“陛下爱惜诸位皇子，奴才少不得也要随了陛下。此外五皇子为人谦和有礼，叫人禁不住便与他亲近。”

　　林舍儿笑了，上辈子不独她在宁瑜面前说宁燕回好话，怕是何必知也说了不少。

　　正想着，忽见贺兰三秋迎面走来，身后也跟着一个小太监，似是也与宁燕回一个方向去的。

　　贺兰三秋脸色也有些苍白，对何必知笑道：“何公公，昨儿个许给我的皮影呢？怕是糊我的吧。”

　　何必知笑道：“贺兰少爷别闹，仔细叫林姑娘看你笑话。”

　　“林姐姐这是要去哪？”贺兰三秋讽刺地看了眼林舍儿，听闻昨晚她梦游，他就猜到那酒气与她有关，心道必是要寻了时机与她说话，叫她不要肆意胡闹才好。

　　林舍儿只到何必知胸口，因此不怕何必知看到她的表情，淡然地道：“我也不知。”

　　贺兰三秋听她敷衍地回答，又看她的眼神仿佛是在不耐烦地道：“本宫的事，用得着你一个奴才去管？”因此心中恼恨起来，若不是林舍儿，他只会全身随着父兄一同死去，哪里会奕残躯苟延残喘。

　　“贺兰少爷也是去书房的吧，快些吧，别叫先生恼了打你板子。”何必知笑道。

　　贺兰三秋一派纯真地亲热应了，转身快步向书房去。

　　“陛下许了贺兰少爷与皇子一同读书，还许诺他，许他参加明年的春闱。”何必知见林舍儿再看，主动对她解释。

　　林舍儿心道为贺兰家本就是极盛，何必再火上浇油，一时猜不出贺兰三秋此举的深意。

　　何必知送了林舍儿回来，与林华然说了几句，便依旧回去了。

　　待到何必知走后，林华然脸色铁青，却也知宁瑜待林舍儿不同，心中恨起王皇后，心道一个死人何苦跟活人争宠；恨完，又想也是自己精明，才会想到叫林舍儿扮王皇后。

　　“舍儿回去歇着吧，你看这脸色苍白的。回头将姑姑叫人炖的参汤喝了。”林华然笑道，关雎宫也能闻到金酒的气息，这气息让她忍不住头疼起来。

　　“多谢姑姑。”林舍儿道，回去后，见着牡丹，牡丹也是一脸忧心，即便如此，唯恐林舍儿心中不安，也不敢提昨日梦游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