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你的心意我们懂,但你父皇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他会懂吗?或许,他认为这是种施舍。”
天音缓缓摇头:“契约我会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父皇是那种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会放弃的人,国中之国无所谓,当他还握着大羽六成的国土,他便不会绝望,更不会把精力耗费在怨天尤人、自暴自弃中,他会记得,还有万千百姓的安乐压在他肩上,有责任地活着对他来说才有意义。请六叔尽快传书星夜,我等他们的决定。”
瑞王与她对视片刻颔首道:“好吧,赵鹤若有回复,我便立刻让雪夜进宫。”
“多谢六叔、六婶。”天音顿了顿又道:“我此行最重要的事已经说完,还有第二件事,求六婶动用洗剑阁帮我查一个人。”
“谁?”
“上官啸,但重点不是查他,而是查查他祖上和皇室有没有不为人知的关系。”
楚笑幽疑惑:“上官啸我曾查过他两次,一次为你六叔,一次为你父皇,他除了暗地里结党敛财外,并未发现他有更深的背景,你无意间发现了什么,还是……”
天音半天没答话,九华宫地下密道的事儿该不该告诉六叔和六婶呢?她暗地里反复权衡,还是暂且不要透露的好……说不准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她冲楚笑幽微笑道:“六婶只帮我再细查一次,至于原因,我以后再告诉您。”
楚笑幽凝视她许久,终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瑞王淡淡道:“还有没有第三件要紧事?”
天音神色微肃:“有……请六叔用王府的车子送我去赦宣台,混出来容易,混进去可就难了,回到赦宣台我才有办法进宫。”
“这件好办。不过天音,你肯定二哥不知道你出来?回去也不会被抓到?”
天音还他一个安心的笑容:“今夜父皇没空儿顾及我,他和紫竹的心思应该都在上官啸那里才对。”话落,她不等瑞王追问,起身行了个礼:“扰了您和六婶休息,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以后一定找机会向六叔、六婶赔罪。”
瑞王见她委婉道别,旋即起身:“跟我和你六婶就别客套了,你稍等片刻,我去吩咐怀风准备车马送你去赦宣台。”
天音道过谢,楚笑幽拉着她的手走出书房,刚推开门,雪夜正立在门口直直望着天音。
“娘,容我和天音姐姐说几句话。”
楚笑幽看看她们两个,柔柔笑道:“去吧,别聊太久,你爹一安排好天音就得回去。”
“我知道了娘。”雪夜不由分说拉起天音的手跑下楼,方在回廊下站定,雪夜立刻松开她冷冷道:“书房里你们说的每句话我都听到了,天音姐姐,看来你已倾心暮非尘……对不对?”
天音双颊微微发烫,奇怪,面对六叔、六婶,她可以毫不扭捏地提什么夫君之类的话,可面对雪夜,她竟有些不好意思。
雪夜一瞬不瞬盯着她,所谓少女怀春、含羞带怯就是云天音这副模样吧?细雨飘摇,雪夜走到房檐下背对天音:“夏哥哥真可怜,你的人注定不属于他,今日之后却连心也不会为他停留。”
“雪妹妹……”
雪夜骤然转身:“云天音,你为什么喜欢暮非尘?他和你五年都没见过,但夏哥哥曾与你朝夕相伴两年多,为什么?”
“雪妹妹,你是不是误会我和夏池什么?朝夕相伴两年,我们只是跨越主仆身份的一对朋友,玩伴,最最好的那种,我和他之间,纯粹且简单。”
雪夜不留情面地打断她:“这话你是说给自己听的吧!赦宣台重逢后,不要告诉我你没困惑过,没深思过。”
天音眉头微蹙:“雪夜,你可能还没到明白的年纪。夏池对于我来说意义非凡,我牵挂他,关心他,希望他快乐,这种感情很深、很浓,却不是男女之间的那一种。而他或许不过是暂时分不清这种感情该如何定义,他只知道我很重要,与我觉得他很重要类似,等他遇到生命中最放不开的那个女子时,他才能懂。”
是这样么?仅仅是这样么?雪夜望着自己的鞋尖低声问:“你怎么判断和夏哥哥并非男女之间那种?”
天音轻移两步与雪夜并排而立,她仰头望向黑蒙蒙的天空:“因为我从不想束缚他,但喜欢一个人,会生出种将他抓在手里再也不放开的yu望。”
“束缚?抓在手里?”雪夜细细品味,“是不是代表,你对暮非尘有这种yu望。”
天音轻轻笑开:“五年来,他写了两百多张花笺,将他所见,所感,所发现的美好与我分享,那种淡淡的……淡淡的牵挂,轻声细语的诉说很美,美到我想挑开那层薄纱,亲手去触摸薄纱后真实的他。龙君、凤主、破苍卷,世间独一无二的他和独一无二的我,我们之间牵扯着上古传说,雪妹妹,难道你不觉得这种缘分很玄妙,很离奇,放在谁身上都会把持不住怦然心动……”
雪夜轻嗤:“你神之所往的究竟是传说还是他,听你这话我都搞不清了!”
“二者兼有吧。”天音没告诉她,其实后来回忆起金波池畔短暂的交集时,她经常会生出种错觉,暮非尘当日的眼神,当日的笑容,当日的话似乎在她身上打下了一个看不到的烙印,标记她已不完全属于她自己的烙印。
雪夜沉默,天音伸出手接住雨丝,柔柔凉凉的触感,她合掌攥紧手指:“雪妹妹,你说……会有帝王甘愿只娶一位正宫皇后吗?”
雪夜偏头腹诽:三句不离暮非尘。她冷冷答她:“除非他对你,像我爹对我娘那样情深不悔。”
天音点头:“正是因为知道六叔和六婶之间的故事,我才萌生了本不该有的奢望。你我尚未出生时,夺位之争若胜的是六叔,我相信……现在的九华宫里绝不会有四妃九嫔,哪怕六婶终身只得你一个女儿,六叔也不会为了皇储让六婶伤心。一百二十年前,咱们大羽就出过这样一位君主,他最后将皇位传给了最小的女儿。”尾音尚未落下,她又轻轻自嘲而笑:“说到底,只是个自私的奢望罢了,不是谁都有勇气任性胡来,和朝臣,和礼法,和天下百姓悠悠众口对抗。大概,我的终身大事和母后走过的路很相似,无论怎样,父皇对母后始终存有真情,母后因此而满足,我想,我也会学会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