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嫡天相 一至三为前尘
作者:来生悦己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在恭国,若问及这君主的后/宫之中何等殿堂最为华丽,只怕也就是君主的盘龙阁、太后的凤栖宫和贤太妃的闲云阁了。

  闲云阁,红瓦黄墙、画栋雕梁,说不出的富丽堂皇。

  此时正是午后,一身着红底色用暗金色绣着凤凰的碧霞罗,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手执镶玉扇半遮着面,发间斜插一支简单的黄玉发钗轻轻挽起,随意的躺在桃花树下的梨木椅上,墨发侧披如瀑,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女子轻微侧开了身子,镶玉扇掉到了地上,那素颜清雅面庞也因此露出,风一吹落了一片的花瓣,也不知道是怎么着,刚刚还风和日丽,这会儿居然有些变天的趋势。

  榻上的女子有些不安的皱着眉。

  “落花落,流水流,竹马郎,青梅羞,……”

  清脆的童谣在云贤耳畔响起,云贤顶着烈日坐在台阶上,看着一群稚童在手拉手的围着树转圈圈。

  云贤猛的站起身,看着那周围熟悉的一切,这是在她跟着母亲詹苏氏还在狩国和恭国交界的小镇里住的时候的房屋。

  面前的几个孩子分明就是战事初起,天辕君主刚登基的第三个年头,而被当做棋子舍弃掉的小镇居民的孩子……为首的那个漂亮孩子是小海鸥,镇里李木匠家的女儿。

  她当时刚过了三岁的生辰,顶着有福之女的名号,在这个淳朴的边城小镇她算是有些名气。

  爹爹和娘亲在先前的战事后,就跟着君主一起,后来爹爹跟着君主去争本来就属于君主的天下了,留下她跟娘亲以及早些年大旱的时候,被娘亲一碗薄粥换来的丫鬟欢心三人,住在这片空气有些干燥的荒漠边缘,这里的人穿着古代的布衣,甚至语言也不是她所熟悉的语言。

  她出生那天开始,恭国的大旱以三天三夜大大雨宣布结束,恍惚中,她听到一些人在讨论这什么,她听不懂,她只知道,外面下了好大的雨,听着让人心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特别笨,就算在这个没有国语的地方,她学起新语言,还是很吃力。

  别人家孩子牙牙学语的时候,她只是坐在那里发呆,每每看到母亲担忧的眼神,她都想告诉她,自己不是哑巴,只是在学习说话罢了。

  起初的日子过的不是很好,加上母亲为了她不断的找大夫花掉了不少钱财的缘故,她家甚至没有办法住上和旁边二蛋家一般的房子,她们住的房子是很旧的房子,连院墙也是斑驳零落的黄土砌成的,物质上虽然不宽裕,但因为母亲的疼爱,所以那时候她总是很开心。

  从未有过的开心。

  刚会走的时候,云贤就天天跟在娘亲和欢心的屁股后头,跟着她一起松松土,拔拔草,秋收的时候拿着娘亲给她的两个巴掌大小的一只小篮子,跟着去地里捡那些零碎掉落的麦穗。

  日子过的不知道多自在。

  直到,信者传来消息,告诉她们,詹百养战死沙场的事情,詹苏氏当时还带隆起肚子,詹家本家的人寻来,本意如何云贤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是为了照顾她们。

  再后来,君主需要战功,命人屠了这个藏有试图挑拨恭国与狩国友好的奸细的小镇。

  她永远都忘记不了,欢心抱着她,娘亲因为动了胎气而靠在墙角,三人在两国军队中间被当做箭靶子的那种惊慌,和看到一个个熟悉的人倒下的场面……

  当詹天养请了命,来接她们的时候,正是她们要当靶子的时候,她看着一向亲近的父亲穿着将军的战袍,向她伸手,说他当日是为了胜利而诈死,说他改了名字,不叫詹百养了,而叫天养,詹天养。

  此次来是要接她们母女去帝都的八里回定居。

  被抱在父亲的怀里,云贤只觉得那将军的战袍很刺目……

  当跟在詹天养身后的那名柔弱的女子微微的对着母亲福了个身,娇滴滴的叫了句,姐姐。

  起身后,那比母亲隆起的更大的肚皮,让云贤挣扎着要从詹天养的怀里跳下去,说了一些任性的话语,然后被一向温柔的母亲扇了一记耳光,才老实了些……

  她委屈的趴在欢心怀中哭泣,咬着指头看着那些昔日的小伙伴倒在地上的样子,心底有些凄凉,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个个昨天还欢声笑语的朋友,让她多不舍,纵然他们都知道这次的前因后果,但那史册上却不会写上实情,一切一切,终究是抵不过一句天家颜面。

  “小海鸥,二蛋……是你们吗?”云贤站起身,走向他们……没有人理她,她一着急,直接伸手去拉他们,却不想手指穿过了小海鸥的手臂……

  不要!!

  突然从梦中惊醒,手不由自主的按了按胸口,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随口问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太妃,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众妃请安的时辰了。”伺候在一旁的其中一名女官忙上前一步行了一个福礼。:“太妃可是被风冷着了?”

  “无妨……”太妃显然不想在她惊醒的事情上多说。“边关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回太妃,边关暂时还没有新的消息传来,只是臣子家中的线人回报说,有些臣子已经开始不安分了。”女官犹豫了一下,接着汇报:“朝堂上都在说,边关战事恐怕对我国不利,说是……弑父之辈,毫无能力所以才担不起社稷……奴婢该死,奴婢觉得君主登基后百姓安居乐业,税务一减再减,君主是好是坏大家都清楚,断然不容被那些嚼舌根的东西所污蔑。”

  太妃闻言轻轻眯起了眼睛慢慢的点点头,想到那不听劝阻,非要御驾亲征的君主翳,不由的有些不安。

  沉静了好一会,太妃才捏了捏一角吩咐道:“让下面的人都给本宫盯仔细了。”

  “臣婢省得。”女官说完后退几步,然后转身离去。

  看着女官离去,太妃才随手捏起了飘落在身上的花瓣,轻轻一叹,把那花瓣碾碎在指间,隐隐透着红的花浆让她不由的想起刚刚梦到的事情。

  “太妃请用。”伺候在一旁的宫女看见,忙膝行几步上前递上一块湿方巾,供太妃擦拭手上的污垢。

  贤太妃起身坐在椅子上,接过了湿方巾随意的擦了擦手指,然后吩咐道:“随后取凤仙花来。”

  “奴婢省得。”宫女说完膝行着退了几步,然后弯着腰身离开。

  贤太妃这才站起身,慢慢的往庭院外走,就在这时天空几声翅膀扇动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天上正有一只鹰的双翅笔直伸展开的盘旋着。

  “莺儿。”贤太妃冲着鹰喊着,鹰慢慢的降落在了她抬起的手臂上,贤太妃看鹰的两边腿上都空空的,不由面色一变。

  最终慢慢的闭上了眼,倚在了墙壁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等她到了厅堂的时候,她所吩咐的凤仙花已经被摆在了她的面前。

  虽然她不是太后,也不是君后,但如今凤印在她手里,那些妃子们就必须恪守规矩来给她一日两次的请安,这会儿,正是快要请安的时间。

  贤太妃随意的拨弄着凤仙花,好一会而才问道:“听说,那飞宇将军昨个刚得了一个大胖小子?”

  “臣婢该死,臣婢绝无欺瞒太妃之意,昨个掌灯后,飞宇将军府上的夫人才刚递了玉牒,说是得了一位小公子,想请太妃赐名,不过太妃当时正在太后那里请安,这事情臣婢就擅自先压了下来,想着今日与太妃禀报,不想今日一早就出宫办事,半个时辰前才回来。”跟在贤太妃身边的女官吓得跪在了地上解释着。她回来的时候,正好太妃在休息,她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有打扰太妃休息。

  想着飞宇将军府里的那个摸不清关系的夫人,还指望着能凭着孩子,在太妃面前讨个品级呢……。其实,太妃有多不待见他们家,几乎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这次就算了,我不希望看到下次。”贤太妃语调没有任何波动,让人猜不出她心中想着什么。“算起来,那个孩子,还是我侄子呢。”

  女官和宫女们都没敢接话,全都低着头。

  贤太妃也没指望她们会接话。

  这样没有人交心的日子,已经有几年了吧,守着自己的位子,然后终身享受富贵荣华,再没有比这更容易的工作了。

  就在这时,室内的平静被一阵嘈杂给打破。

  是外殿守门的小太监正急忙往里赶,被守内殿的女官一把给拽住,压低了声音教训道:“你这小奴才,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呢,不知道太妃娘娘在里面吗?要是惊了太妃,有你好看的。”

  “女官姐姐,奴才实在是有急事要报给太妃娘娘听,才乱了规矩,等奴才禀报了事情,回来后任由姐姐处罚。”小太监一脸焦急,被这么一拦,几乎要哭了出来。

  贤太妃听着外面的吵闹,不由皱眉,这闲云阁的奴才们什么时候这般没规矩了?

  跟在贤太妃身边的女官见她皱眉,就暗道不好,只怕那小太监少不了得挨顿板子。

  “怎么了?”站在小太监身边女官看小太监那番模样,不由也慌张了起来。

  “刚刚随君主翳出征的飞宇将军求见太妃,奴才想着太妃不喜见到那些人,本不想放他进来,但他说……他说?”小太监这会儿是真要哭了,因为如果这飞宇将军口中的事情是真的,那他们这闲云阁的奴才们,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说了什么?别吞吞吐吐的。”这会儿,女官是真急了,那贤太妃每次见过那没规矩的飞宇将军,回来都少不得要生闷气,也不知道向来重规矩的贤太妃为何要忍着那没规矩的东西。

  “说是,说是君主翳驾崩了。”小太监眼一闭,就这么说了出来。

  女官一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然后捂住了几乎要哭出声的小太监的嘴巴,把他往旁边拖。

  这会儿里面的人也察觉到了异常,贤太妃挥手让身边的女官把那小太监宣了进去。

  女官忙出去把那被两名女官按着的小太监给解救了出来,宣了进去,路上还跟他说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莫要说错话,小心脖子上那颗脑袋。

  小太监忙低头应着,

  “奴才参见贤太妃,贤太妃万安。”小太监刚入内殿膝行几步就趴在了地上,不敢抬头。

  他的地位低,是无权见到贤太妃的容貌的,就算隔着屏风,也是不行的。

  “说吧,什么事情能让你这么没规矩的跑进来?”贤太妃懒懒的问着。

  “回太妃,是随君主翳出征的将领飞宇将军求见,说……。”

  小太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飞宇将军的声音在大殿响起,看来是等不及通报,就这么闯了进来。

  “飞宇将军,莫再前进,否则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女官看那飞宇将军直接闯了进来,就出言呵斥。

  “滚开,贤太妃是我姐姐,不会怪罪于我的。”飞宇将军显然不把那些女官放在眼里。

  “让他进来。”贤太妃挥了挥手,示意女官们放行。

  在女官们不甘心的表情下,飞宇将军趾高气昂的走进了内殿,却忘记了一个外臣的礼仪和擅闯后/宫的罪名很可能会轻松的扣在他头顶上。

  “太妃,末将虽拼死想要保护君主翳,但敌军狡猾,末将最终辜负圣望,君主翳他身中一箭从马上摔下来,驾崩了。”飞宇将军进了闲云阁内殿后,先往屏风前一站,而后想要绕过屏风去,被贤太妃的贴身女官上前拦住才作罢。

  飞宇将军的话隔着屏风,传进了贤太妃的耳让她无暇顾及这飞宇将军的规矩。

  驾崩二字刚入耳,一朵凤仙花就这么生生的被拽了下来,贤太妃把有些颤抖的双手慢慢的交握住。

  那个不听劝,非要御驾亲征的君主翳最终还是去了。若是放在往常,这飞宇说这么一句,她自然是不信,纵使这种事情不可胡说,她也不会轻易相信。但偏偏那莺儿飞回,不捎带只字片语,让她心中有所顿悟。

  她恨,恨自己为何不生为男儿身,至少不必苦苦的守在后面听着信者一点点的传来战报,恨不生为男儿身,能陪他携手打江山,陪着他踏遍大江南北让他的万里江山每一寸都留着她的痕迹。

  纵然她是‘最尊贵’的女子,也无法推翻这男尊女卑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

  “这事,可有别人知道?”贤太妃很快恢复了平静问道。

  “臣到达帝都后直接入宫,尚未同他人提及,君主翳驾崩前让将领们先压住了消息,而后让我先行前来通知太妃你,由你决定接下来的事情。”飞宇将军虽然很不满贤太妃把女子参政,但君主的命令在,他不得不隐瞒了君主翳驾崩的事情,并且先行回宫与贤太妃禀报。

  屏风后面的贤太妃微微一怔,然后端起旁边的茶盅狠狠的朝着地上砸去,茶盅顿时碎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飞宇将军擅入后/宫该当何罪?”贤太妃在茶盅碎了之后,慢慢的问身边的女官道。

  “自当是以淫/乱宫/闱定罪,问罪当斩……奴婢该死,奴婢自当明白!”女官长年跟在太妃身边,顿时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忙施礼恭敬的回答,却见云贤面色不见好转反而阴沉了下去,这才想起自己的用词不当,然后拉开嗓子喊着:“飞宇将军擅入后/宫,意图行刺贤太妃,拖出去杖毙!!!”

  杖毙两个字尤其惊心!

  “詹云贤你……,你别得意,你的靠山驾崩了,我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詹云贤,你这恶妇!不得好死!后/宫参政,勾引君王,乱我朝朝纲!你不得好死!如果我死了,我们詹家的香火就断了,我看你怎么跟父亲交代,詹云贤你……”飞宇将军没想到自己会被杖毙,对于詹云贤的诅咒更是不由的脱口而出,后来搬出了詹家传宗接代的事情,他知道贤太妃最忌讳此事,所以就算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贤太妃都会因为此原因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飞宇将军的话没说完,门外女官就带着几名护卫对着贤皇太妃行了个万福礼,护卫从地上爬起来后,一拳击中了飞宇将军的脸,用巧劲下了他的下颚,然后捂住飞宇将军的嘴巴,然后把人给拉出去,防止他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看着那飞宇将军被拖下去,贤太妃才让人撤了屏风,露出一张端庄素净的容貌,仔细一看,那眉眼间凌厉尽显。:“今日之事,你们知道该如何吧!本宫这闲云阁里可容不下那碎嘴的奴才。”

  “奴婢(奴才)们省得!”殿内宫奴们齐齐跪下。“飞宇将军詹云德战死沙场。”

  “嗯,飞宇将军战死沙场,本宫念其有功,把其子接入后/宫照料,稍后本宫会去跟太后请懿旨,传令下去,若是这战事胜了,让君主翳受伤之事,自然是不会追究,但若是让那敌人犯入我恭国一寸土地,便让他们小心他们九族的脑袋。”贤太妃满意的点点头。

  “奴婢(奴才)们省得。”

  “另外,把飞宇将军身边那几个临战逃走的将领都带去刑部治罪……这次幸好君主翳洪福齐天,才没有出什么大事,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就算把那群废物的皮给扒拉,也不为过。”贤太妃想了一下,又追了一句。:“若是他们畏罪自杀了,就别牵连其家人了。”

  贤太妃说完这话,就把指甲放在面前看了看,跪在她面前的宫奴们几个定力浅的都忍不住微微发抖,生怕贤太妃怕他们嘴巴不紧。

  看来贤太妃这是准备暂时压着君主翳驾崩的事情了,那随着亲征的几位将军就算性命得保,胜仗之后,官职也是丢定了。

  牢里的那几位,若是自尽了至少不牵累家人,若是非要出什么幺蛾子,就只能斩草除根了。

  领着飞宇将军进闲云阁的小太监忍不住偷偷的抬头偷看了贤太妃一眼,发长七尺,鬒黑如漆,其光可鉴,虽然只是偷偷的瞄上一眼,也可以确定那容貌端庄艳丽,顾盼之间光彩夺目。

  只是偏偏这么美丽的一个女人,就在这么几句言语下,夺了多人性命,当真的心肠狠毒。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跪安吧!”贤太妃坐起身,跪在她脚边伺候的宫女忙膝行两步,捧上微微有些湿意的丝帕。

  她们知道贤太妃这话明显是对那小太监说的,只怕这小太监以后不能在闲云阁当差了。

  “奴才省得。”小太监反应过来后,忙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应道,然后一路膝行后退,退到了门边,才弯着腰退了出去。

  贤皇太妃看那小太监退出去后,才取过丝帕擦了擦指尖,然后把丝帕放了回去。:“去吩咐一下,去太后行宫,稍后,等太子下学以后,把太子带来我宫里。”

  “奴婢们省得。”几名宫女齐声应道,然后四名宫女为贤皇太妃梳妆,剩下几人则一齐膝行退出宫殿。

  因为是去太后那里请安,这梳妆打扮上自然用了些心思,端庄才是第一位要考虑的。

  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身着暗金色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发间那支常年不换的碧玉簪,如今也换成了自己品级该用的饰品,顿时映得面若芙蓉。面容艳丽无比,但那双清冷的眼睛却让她显得凛然生威。

  或者说有些许刻薄。

  .对着镜子拍了拍脸颊,把面部表情调整好,眼神也恢复到了一副慵懒的模样,是了,这才是她该有的表情。

  梳妆完毕,贤皇太妃挥挥手,退散了众人,然后对跟着自己的几名影卫下了命令,全部去君主翳身边守着,她的身边没有危险,当务之急是压住君王驾崩的事情,能拖几天是几天,至少让她有时间把年幼的太子推上君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