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乐心里嘀咕着，乖乖点头：“是。”

　　楚碧娘往身后示意了一下，又道：“现在开始考核，但愿你有出色的表现。”

　　哈？莫名其妙地被子颐带到沁园，又被垂丝带到舒韵阁，为的就是考核？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念头一闪而逝，但怀乐紧张地看着楚碧娘，没有细想下去。

　　少顷，四五个领事走进来，分开两列站在楚碧娘身侧，怀乐在前一天见过她们，阿七也在里边。阿七爽朗地朝她笑道：“不必担心，只要将‘奏世’好好演奏一遍即可。”

　　奏世，原来是想让她当乐士来着。

　　环顾四周，筝、鼓、琵琶、二胡、笛子……各种乐器应有尽有，可她明明说过自己不懂乐器的，为什么她们还要要求？她忐忑不安的脸，刹那间蒙上一层羞辱的绯红。

　　——要在宁音府活下去，就必须学会奏世。

　　子颐带她回沁园，是希望她像这些领事一样留在这里？想起昨晚他的所作所为，她心里有些疑惑，子颐为什么不先和她说，为什么不问过她的意见？他这样不是存心给她难堪吗？

　　先天经脉受损的双手，如何能弹奏曲子？

　　怔然间，又听楚碧娘道：“怎么？没有趁手的？阿七，你带她到丝竹园挑一个。”

　　怀乐咬着下唇，见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低着头讪讪道：“不用了，我不懂。”

　　楚碧娘诧异地挑了一下眉头，那仅仅是一个细微表示不相信的动作，却让怀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沉默了片刻，楚碧娘方出声道：“你把手伸出来。”她浸－淫乐器几十年，只要一看手指便知有没有弹奏底子。

　　怀乐睁大眼睛看着楚碧娘，瞳仁里迅速染上了慌张和羞愧。她的手，怎么能在精于声乐的人面前展示？

　　楚碧娘不知心情好，还是其他，并没有发作，只是朝她伸出手：“手放出来。”

　　怀乐咬了咬牙，把藏在袖中的双手平伸出来，掌心朝上，布满了汗渍，通红一片是用力握出的痕迹。

　　这是很粗糙的很普通的农家小女孩的手。

　　但楚碧娘的视线不在这个之上，她难得地纡尊降贵了一次，握住怀乐的手。指尖轻轻从指缝间滑过，带来一股温暖。

　　怀乐瑟缩了一下。

　　楚碧娘蹙起眉头，沉吟道：“你的手，可是断过经脉？”

　　在怀乐的记忆中，是没有的。可当所有的大夫都这么说，楚碧娘也这么说时，她不由得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模棱两可道，“也许吧，也有可能是胎生的。”

　　楚碧娘轻轻叹了口气：“像你这般好的天赋，真是可惜了。”

　　除了父亲，第一次有人这么温柔地对待自己。怀乐突然萌生出一股不想让她失望的冲动，仰起投脱口而出：“我虽然不能弹，但我可以吹！”

　　楚碧娘诧异地看着她，她心一横，蹬蹬蹬跑出门外，挑了两片翠绿的叶子，又跑回来，用袖子抹干净了，贴合在一起，双手轻轻捏住末端，放到唇边，轻吹。

　　不管是奏世还是其他曲子，她只要听过一次，就能完完整整地记住，准确地表达出来。

　　吹一首曲子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父亲一直都希望她在乐音方面有所成就，但她不能弹琴，只好作罢。用树叶吹曲是她在屋后的树林中玩耍时学的，每年都有人到村里来唱戏，那些调子，她经过反复的琢磨，终于自成一家。除此之外，就是林间的溪水、小鸟的歌唱……

　　但是，当奏世这首曲子吹出来时，她有一种异常的熟悉感——似乎和祭仙台内壁刻的乐曲时同一首？

　　乐声带着三分幽静，两分哀伤，一分气势，亮如银丝，十分独特。在场的领事纷纷点头。怀乐尽心尽力地吹着，然在旋律渐缓时，她蓦然感觉到现在吹奏的曲子与祭仙台上的记录有一些微妙的区别。可是，她此时无法浪费精力去想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倒是晃神之间，吹错了两个音。

　　一曲既终，楚碧娘脸色有些沉，但没说什么。怀乐尴尬地将树叶捏在手里，就如捏着两片灼热的铁块，一直烫到心里。

　　少顷，楚碧娘缓缓开口道：“你吹的曲子很独特，也很不错。”怀乐脸上一喜，但笑意还没展开，便被下一句话打击了，“但你终究没法弹奏。”

　　怀乐心里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难堪得无地自容，但也只能忍着情绪：“怀乐无能，有辱视听。”

　　阿七在旁边看着不忍，对楚碧娘行礼道：“但她天赋确实不错，如果就这样放弃，岂不是可惜了？”

　　楚碧娘沉默了半晌，一双眼睛蓦地变得犀利起来，上下打量着怀乐，像是下定了决心道：“你的手是个问题，只能暂时当侍琴，服侍一等乐士练曲。你可愿意？”

　　怀乐咬了咬唇。

　　楚碧娘斜眼看向怀乐，见她一副难以绝决的样子，便加重了语气：“你想好再来。”转身的刹那，风吹起她的裙摆，就如流动的瀑布，美丽迷人。

　　阿七偷偷抹了一把汗，转向怀乐笑道：“虽然说当侍琴苦些，但总有机会的，对不？”

　　怀乐很想说“我愿意”。但话到嘴边，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对如今的她来说，有个栖身之地是最主要的事情，可是……

　　她想了想，大声问：“当侍琴有钱吗？”

　　在场的领事莫不怔了怔，但顾忌怀乐脸皮薄，倒也没有谁大声笑出来。楚碧娘顿住了脚步，也许是等怀乐唤她的缘故，一盏茶的时间，她才走了大约六七尺的距离。她回过身来，神情有些哭笑不得：“当然。当侍琴一个月有两钱。”

　　怀乐终于弯起了唇角。

　　楚碧娘摇摇头，无奈地笑道：“这孩子。余会帮你留意，看能否有什么方法治好这双手。”

　　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