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乐紧紧抱着树干，睁大眼睛看着下面。忽而，她惊喜地发现，有一个淡红的身影正走过前边花丛的小径，正在穿过空地。

　　没有什么比看到这个身影更令人开心了，她一边挥手一边叫起来：“子颐，子颐！”

　　子颐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朝着树上喊道：“乐乐？”

　　怀乐极力地盯着他，想看到他的表情，但是天太黑距离太远，她什么也看不到，但她还是很高兴，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泪水突然就流了下来：“子颐，我下不去了！”

　　子颐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露出笑容：“等我。”

　　然后，他攀上树干，沿着她爬过的路线一步一步往上爬。怀乐站在顶端看着他，硬生生愣住了。他一身红衣，华丽而优雅，即使是爬树这种最狼狈的动作，也能做得飒爽自如。

　　这时候，她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儿。她哽咽地抓住他的衣裳：“子颐……”

　　子颐微微一笑，就近倚着一个比较大的枝干，深吸一口气，揉着她的脑门，叹道：“果然是好风景好空气，难怪你会不愿意下来。”

　　怀乐脸色一红，微微侧过脸，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下不去。她吸吸鼻子，反问道：“你怎么出来了？要是感了风，可怎么办？”话说着，已然红了眼眶。

　　子颐只当做没见着，修长的手指弹了弹她蹙成小山一样的眉头，笑道：“这边风景独好。”他甚至不用御风，就能立于空中，可不知道怎么的，他选择了“爬”这个方式。

　　“不过，”他顿了顿，又道，“没有什么风景能比你的安全来得更重要。”

　　子颐休息一会儿，伸出手道：“来，我带你下去。”

　　子颐的手温润有力，怀乐只觉得安心，那么高的距离也不显得可怕了。怀乐下到最底下的树弯处时，突然感觉到几片树叶轻轻地触碰着她的皮肤，痒痒麻麻。

　　触碰在皮肤上？

　　怀乐向身后摸去，才发现绣云锦绯绫衣裳的屁股后面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一瞬间，她的脸上火烧火燎，蹲在树弯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子颐站在树下，见她迟迟不动，便道：“把手伸给我。”

　　怀乐愈发觉得羞窘，下了树，就会被他看到，这可怎么办？她几乎恨起自己来了——为什么要爬树，为什么来救她下去的是子颐？如果是垂丝就好了，她最多大笑几声就没事了。

　　“乐乐？”子颐见她低着头，不禁又问了一声。

　　“那个……子颐，要不，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回。”怀乐结结巴巴地说道，脸恨不得埋在怀里，而双手紧紧地捂着屁股，不敢放松。

　　子颐见她把手放在身后，还以为她是抗拒自己，身体临空而起，将她整个抱起来，从树上放到地面。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怀乐尖叫一声，不敢跑，只是捂着屁股一步步后退。

　　子颐不太自然地笑了笑。

　　怀乐立刻意识到他已经看到了，一瞬间，她的脸颊热得就像一团火，把肩膀扭过一边去，不敢看他。

　　子颐张开嘴，想安慰几句，但觉得这时候还是什么都不说为好，便脱下自己的衣裳外袍，披在她的身上，别扭地不去看她：“我们回去吧。”其实他使一个术就能将衣裳恢复原状，但他不好意思这么做，而且这样会令她更加羞窘。

　　走了两步，怀乐想起箜篌还放在树下，急忙折回来。子颐看了看那从中断开的箜篌，微微眯了眯眼，“不小心摔了？”

　　这话引起了她的伤痛，她看向那令她不知所措的破箜篌，但她没有辩解，低低道，“嗯，是个意外。不过——”她猛地想到一个方法，充满期待道，“你认识什么人懂得修琴吗？我想……”

　　子颐拿起箜篌，它是拦腰而断，肯定是修不好的了。但他不说破，只是摇头：“这琴是妖怪弄坏的，工匠修不好。”他的指尖划过琴弦，轻笑道：“刚好我学过几天，能帮你试试。”

　　怀乐惊喜地跳起来，但随即想到什么，为难道：“你不是受伤没好么？要是严重了，那可怎么办？”

　　子颐笑容一僵，这真是自打嘴巴了。但他聪明如此，很快想到解决方法，笑道：“我有几张闲琴，要不，你先拿去用着，过几天我伤好了，再帮你修回来。”

　　怀乐惊喜道：“真的？”

　　子颐掐掐她的脸：“我们拉勾？”

　　怀乐几乎喜极而泣，子颐笑道：“快五更了，赶紧回去睡，乖。”

　　之后发生什么事情，怀乐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她只记得，屁股上裂开的大口子，一夜的梦境中都是它。

　　怀乐入睡之后，子颐敛了笑容，随手将箜篌往地上一扔，凝眉道：“垂丝，这是谁做的？”话毕，垂丝从花园里冒出头来，行礼道：“君上，这琴是自毁。小仙刚刚探查过，没有谁做过手脚。”

　　自毁？子颐微微眯起眼，蓦然想起一件事来。

　　六千年前，九天上八音殿中的琴也自毁过一次。那时，章曲的小徒弟倾音只是个屁大的小孩儿，十分讨人喜爱，天天嚷着要和师父一样，弹出很漂亮很动人的曲子。子颐喜欢逗她，抱着她去八音殿想给她挑一个合适的乐器，孰料，这个看似普通的决定差点毁了八音殿。他还记得，小倾音一开口，殿中霹雳作响，琴竟自毁了一半，其中不乏传世名琴。

　　子颐以为她戾气过重，有成魔倾向，琴也不挑了，把她放到重明鸟的背上，叫重明鸟载着她去玩，自己却到徵音殿，与章曲商量。章曲认为他过虑了，八音殿之所以毁，不是倾音的过错，而是琴太弱，承受不起上神气场。

　　当时子颐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他与章曲同是上神，进八音殿也不是一次两次，却从未发生过这种事，倾音只是被司命神君测出有上神命格而已，却会出现这种事。

　　几千年了，他都没想明白。

　　子颐沉吟半刻，做出如下决定：“明日叫阿七带她去丝竹园。”想了想，他又摇摇头，“不急，明天先让楚碧娘和阿七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