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冷香将她们主仆二人领到后园子，远远地见着一处被厚毡布围起的凉亭，外面倒是候着不少听差的丫鬟。

　　冷香便道：“祝九小姐且候片刻，奴婢让人进去通传一声。”

　　祝酒酒点了点头，环顾四周，韩府后园果然种了腊梅，却不是那李嬷嬷自谦的几株，而是几乎绵延了大半个后花园。大片大片如血一般的红色冲击过来，险些让她又要窒息过去，忙撇开脸望向别处，深深地喘上几口气。

　　桑白未察觉，凑过来低声问道：“小姐方才对韩太太那般无礼，没有什么不好么？”

　　“有什么不好？”祝酒酒冷笑，“我若不翻脸，她还不知要缠着咱们到什么时候。”

　　韩大小姐与小杨氏注定是两个阵营里头的人，早晚有一天会对上。她既是准备与韩大小姐交好，就不能有一丝讨好小杨氏的念头。况且，在韩大小姐与小杨氏的对弈里，韩大小姐才是那个赢家。这就足够了。

　　冷香进去通报了，不一会，韩莜竟是亲自迎了出来，待她如同那日在普同寺一般和善热情，“不能亲自去迎接，小九妹妹可别怪罪。”

　　“莜姐姐果真给我下帖子请我来玩，我可是真高兴呢。”祝酒酒笑眯了眼，“莜姐姐赠我梅花，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什么好的回礼，索性家中最不缺的就是酒。”说着从桑白手里接过一只小酒坛子递过去，“是我父亲亲手酿的酒，好歹还能喝。”

　　俩人心知肚明，都没人提韩莜是怎么寻着祝酒酒的府上。

　　“小九妹妹太谦逊了。”韩莜亲手接过来，转手交给身后的翠瓶，笑着道：“我哥哥最是爱酒的，若是小九妹妹不介意，我便借花献佛将这酒送给我哥哥品尝。”

　　“素闻韩大少爷酒痴，这坛酒若能受韩大少爷青睐，倒是它的福气。”祝酒酒以酒送礼的目的已达到，这才状若不经意地提了句，“方才李嬷嬷竟是把我领到韩太太的院子里去，又问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韩莜哦了声，抬眼望向不远处的梅林，好一晌才转过头来，笑吟吟地问，“都问你什么话了？”

　　“说那日在普同寺，有人看到翠瓶姐姐躲懒，要罚翠瓶呢。”祝酒酒捂嘴笑了笑，“我担心翠瓶姐姐真受了韩太太责罚，便打了个诳语，说是翠瓶姐姐一直与我和莜姐姐一块在梅林里赏花呢。万一韩太太问起，莜姐姐还是不要说漏了嘴的才好。”

　　韩莜直勾勾地盯着祝酒酒，眼底的神色越来越深沉。

　　她就知道小杨氏没死心，还想从祝九小姐这儿撬出话来。

　　那日在普同寺偶遇祝家九小姐，她有意试探，就是想着事情万一出了纰漏或许能利用上作个人证。不想后来却打探到这祝家九小姐却是有那么个狼藉的声名，她险些便放弃了。只是后来一想，那天真甜美的笑容，还有那个初撞见时流露出的不同寻常的表情，虽然祝九小姐很快便掩饰住了，但她绝不会看错。一个能极快地控制住自己表情的人，绝对不会是如同外界所传言的那般，脾气暴躁冲动易怒没有半点头脑半点心机。

　　所以被小杨氏逼得紧了，她还是把祝九小姐推了出来。小杨氏怕她与祝九先通了气，看管住了她的人不说，还特特只让李嬷嬷去把人请来。她唯一能插上手的，就是让李嬷嬷送几枝后园折的梅花送过去。不过那只插花的瓷瓶，却是她亲手挑的，上头的图案，祝九小姐果然是看懂了的呢。

　　这祝九小姐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在人前为何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此番有意向自己示好，又倒底有什么图谋？

　　韩莜一息间心头已翻江倒海转过几念，随即露出一个笑来，唤过翠瓶，“你可要好好谢谢祝九小姐。”

　　“奴婢多谢祝九小姐。”翠瓶乖巧地上前，朝祝九行了个福礼，哪里还有那日在普同寺的莽撞模样。

　　“举手之劳而已。”祝酒酒两眼弯得像月牙儿，“能帮上莜姐姐的忙，小九可是很高兴的。”

　　若是祝酒酒知道韩大小姐是如此的高看自己，估计会乐得找不着北。那只瓷瓶绘了三国人物志中的曹操，曹操小名便是阿瞒。韩莜用这么支瓷瓶盛了梅花当见面礼，就是想让祝九替她瞒下那日在梅林之事。

　　可惜祝酒酒看到梅花都喘不过气来，因而陈嬷嬷将那只插着梅花的瓷瓶搁在她手边，她可是连看都不敢看。不过就算看见了，以祝酒酒肚子里那点浅薄的学识，能不能看出瓶上绘的是曹操还另说，就算看出了，也不可能知道曹操的小名叫什么阿瞒。

　　韩莜的一番心计，不过是小媳妇抛媚眼给瞎子看，白丢了。

　　幸好祝酒酒那日眼尖，及时捕捉到那么一小片飞快消失不见的男人家的衣角，又有心交好韩莜，才在小杨氏面前有意隐瞒。而韩大小姐若是时间充裕，打探到祝家九小姐好逸恶学，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的话，怕是也不敢把宝押在她身上。

　　一切，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

　　韩莜深深地看了祝九一眼，道：“翠瓶会记住祝九小姐这份恩情的。”

　　“嗨，不说这个了。”祝酒酒嘟噜道：“奶娘原是不许我来的，是李嬷嬷拿新鲜的獐子肉烤鹿肉才将我诱来的呢。”

　　韩莜大笑，“瞧我，光顾着说话，一直把小九妹妹晾在这儿。”

　　祝酒酒与韩莜手挽着手走向凉亭，忽然想起来似的小声地惊呼道：“我方才在韩太太院子里一时犯糊涂了，竟是当着韩太太的面，问她可是莜姐姐您的后娘，可别是……惹恼了她罢？”

　　韩莜顿住身形看向她，眼底的神色有些复杂，这个祝九，果然是处处向自己示好来着！

　　“你说的本就是实话，她又有什么好恼的。”韩莜冷笑了声，抬手拨了拨祝九头顶的珠花，语气亲昵了不少，凑近她耳边低语道：“今日赏花宴的主人，可是咱们府里的二小姐。亭子里的那些千金小姐们，都是她的人。你是我的客人，待会儿若是有不怀好意的寻你难堪，小九妹妹也别太过在意。”

　　祝酒酒眨巴着眼，有些惧怕似的，握住韩莜的手用力了几分。

　　若是自己不主动示好，这韩大小姐可是不会好心提醒自个？她本着交好一众官家小姐的心思奔向这赏花会，届时一心往她们眼前凑，可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韩大小姐的心思，果然够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