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韩莜介绍,祝酒酒一眼便认出了这韩家的二小姐。着实是这韩二小姐,活生生地与那小杨氏一副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吊梢眉塌鼻梁阔嘴唇,偏又爱穿得华丽,跟她那个亲娘一样堆了满头满身的珠玉。
“大姐,也不与咱们介绍一下你这位小朋友。”韩二小姐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杯盏,半个身子伏在其中一个穿鹅黄色袄儿的少女肩头,抬着她那个方下巴一脸高傲地打量着祝酒酒,似观摩案板上待估价的猪肉一般。
韩莜在一众千金面前,也不想与这个平日里就不对付的二妹妹闹得太过,只是简单地介绍,“这位是祝家的九小姐。”
“祝家?”一道脆亮的女声问道:“哪个祝家?祝媜娴是你什么人?”
祝酒酒还是头一回碰见敢直呼七姐儿闺名的人,忍不住抬眼去看,就见上首座被几位姑娘簇拥着的明媚少女,头上插着支栩栩如生翅振翅欲飞的蝴蝶金镶玉簪,身上穿了个小羊皮袄儿,正一脸探究地向自己望来。
韩莜含着笑,低声提醒,“这位是知州大人家的四小姐。”
祝酒酒尽量让自己的笑容得体,声音柔和,“是我大伯父家的七姐儿。”
“那不就是你的堂姐么?”韩二小姐嗤了声,笑道:“安姐姐,要说那祝七娘,可不是您手下的败将。”
那程四小姐眉间几不可查地蹙了蹙,没有答话,却是朝祝酒酒点了点头,道:“与你那个七姐性子倒是不一样。”
她父亲是梁城的父母官,言谈举止,比一般千金小姐多了几分沉稳。
祝酒酒暗暗点头,回道:“谢四小姐抬举。”
“哟,祝九小姐这话可不厚道!”韩二小姐左手边一名身着绿色对襟袄儿,年岁约摸有十二三的少女拿帕子掩嘴笑了笑,“四小姐这话若是抬举你,岂不是踩了祝七小姐。还是祝九小姐自认为自个身世样貌才情,都较祝七小姐高了一筹?”
这就是韩大小姐先前提醒的,那些个不怀好意的了?
祝酒酒可不想被人拿炮轰了还不知日后该把这仇报在谁身上,便笑吟吟地问,“还不知这位姐姐该怎么称呼?”
“你,你管我是谁!”那绿衣少女愣了愣,语气极是不善,“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小九儿,这位可是崔照磨家的小姐。”韩莜偏不想遂了那绿衣少女的意。一个小小照磨家的女儿,想在上官家的千金面前出风头,也不该拿她的人开刀!
“原来是崔姐姐。”祝酒酒点头,又问,“不知崔姐姐家可有什么姐妹?”
“你问这个做什么?”那崔小姐一副猫儿被踩了脚的表情。
好歹也是位官家小姐,言谈举止却恁地一副小家子气,甚至连眼前这个商家出身的祝九小姐也不如。
众人虽是一副看好戏的心思,对祝九的好感下意识里多了几分,坐在程四小姐身旁的粉衣少女更是高声笑道:“崔二,你便与祝九小姐说说,你那些个姨娘倒底与你生了多少个好妹妹。”
崔照磨官不大,从九品的不入流小吏,色胆却是够肥,往家里已经抬了好几房姨娘了。
崔二小姐想给祝九一个下马威不成,反遭众人奚落,一张脸红红白白登时好不难看。
“好了好了,霓儿,你也别寻崔二的乐子了。”程四小姐和了这稀泥,又问祝九,“不过我倒是想知道,祝九小姐想如何回崔二小姐的话?”
祝酒酒落落大方地回道:“做人该是要谦虚,但小九总觉着也不该妄自菲薄,各人总有各人不一样的地方,何必过分谦虚以致于自卑。在诸位小姐面前,小九本该自惭形秽,不过我这人却脸皮厚的很。心里头只好安慰自己,既然身家样貌性情都比不过也不敢与在座的各位姐姐相提并论,不如就比比谁的脸皮厚,诸位姐姐们脸皮总厚不过我罢。”从程四小姐的语气里察觉到她该是与祝七不和,索性避开七姐儿不谈。
这一番略带稚气的话,倒是把在座的人都逗乐了。
程四小姐也忍不住笑,“你这个小人儿,倒是有趣。”
又别有深意地看了崔二小姐一眼,“祝九小姐说得有理,做人不该妄自菲薄。”
“那祝九姑娘就是觉着自家七姐不如自个喽?”韩二小姐却是仍揪住这一点不放。
祝酒酒笑意不减,“小九的脸皮倒也不是牛皮,还没厚到连针都扎不破的地步。”
众人又笑。
韩二小姐冷笑,“那你岂不是当不起安姐姐一声抬举。”
祝酒酒心里头厌烦,面上却仍维持着笑意,“程四小姐只道了性情二字,我方才也说了自个脸皮厚的很,就权当程四小姐是在抬举我了。”
韩二小姐窒了窒,连珠似炮的又问,“不知祝九小姐待自家的七姐如何?”
韩二这话可就问的不安好心,一不小心就扯到孝悌二字上头。祝酒酒若是答句姐妹友恭,少不得惹得一向来与祝七娘不交好的程四小姐反感,若是反之一味撇清与祝七娘的干系……一个连长姐都敢不尊敬的人,岂不是德行有失。
这韩二小姐还真与自个杠上了,祝酒酒暗暗冷笑,别有深意地看了韩莜一眼,道:“如韩二小姐待韩大小姐一般。”
韩二小姐待长姐如何,明眼人一看便知。
程四小姐一时间,只觉着这祝家九小姐也算是个妙人儿,便道:“好了,蓉妹妹,祝九小姐是客,哪里有让客人一直站着的道理。”
程四小姐虽也是客,但她说的话却没人敢不听,立即有随侍的丫鬟往大圆桌子旁添了座。
韩莜越看祝九越觉着喜欢,高高兴兴地拉着她的手在桌边坐下来。
韩二小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我可听人说,祝九小姐前些日子与以祝七小姐为首的几位自家姐妹闹得极不愉快,最后一气之下竟是往满是冰渣子的水塘里跳,整整昏迷了几日才醒过来,可是有这么回事?”
众人惊呼了声,好奇地打量着祝酒酒,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傻了吧?有谁会蠢到自个往水里跳的?”
“对呀,这种鬼天气,可不是遭罪!”
“这却是怎么一回事?”
连程四小姐也忍不住问道:“有这么回事么,祝九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