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先生一推开玉兰馆虚掩着的门，立刻被人反剪了双手一把扭住，紧接着听得那二人口中道：“可算是逮住你了，贱人，你不逃呢？你这骚蹄子，看你还敢不敢打人！”

　　薛先生疼得直皱眉，口中喝道：“放手！是我。”

　　丁香与冬霜二人这才看清被扭住的人是薛先生，惊得慌忙松了手，忙不迭地赔罪，“薛先生息怒，我俩看错了人，还望薛先生别与咱们计较。”

　　薛先生揉着生疼的胳膊，一向柔和的脸上有着不悦之色，淡淡地道：“我不过是莫名其妙受了点皮肉之苦罢了，确实该大度些不与你们二人计较。只是二位方才口中粗言秽语，着实是有辱祝家斯文。”

　　顿了顿，又问道：“你们是在哪位小姐跟前当差？带我去见你们小姐，也好让你们小姐好生管教管教，否则改日里冲撞了什么贵人，少不得给你们小姐惹来麻烦。”

　　“薛先生就饶了咱们罢。”丁香陪着笑，说了不少好话，心里却暗暗撇嘴，不过是骂了句贱人，就算得是粗言秽语就有辱祝家斯文了么？

　　薛先生却坚持带她们去见几位小姐。

　　丁香眼见拗不过，便推了冬霜一把，“你领薛先生过去。”

　　冬霜往后缩了缩，“还是姐姐你去。”

　　“你怕什么呢！”丁香小声与冬霜咬耳朵，“方才墨香姑娘可是在几位小姐面前将九小姐主仆二人骂得比这个还难听呢，也没见七小姐眉头皱一下。你还怕十小姐罚了你不成？”

　　冬霜想想也是，上前道：“薛先生且随我来。”

　　薛先生轻哼了一声，冷着笑道：“二位方才没听明白我说的话罢？”

　　“可是我这还脱不开身……”丁香心里不耐烦得很，觉着这薛先生也太把自个当根葱，不过是主家请来的西席，说来说去不是还得看她们小姐脸色。她若不在这里守着，放桑白那贱人溜进来，差事办砸了得罪了墨香姑娘可是大事。

　　“怎么，你不肯去？”薛先生冷笑，“也好，呆会儿我正好要去一趟静心院，与老夫人说说话。”

　　“去，我去！我哪里说了不去呢。”丁香涎着脸笑，“方才是我与冬霜冲撞了薛先生，薛先生说的是，是得让咱们小姐好生管教管教。”

　　薛先生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往里走。

　　丁香与冬霜对视了一眼，冬霜正要回身把院子门闩上。

　　那薛先生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回过头来看她们，“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冬霜只好作罢。

　　祝家几位小姐们正欲起身前往教舍，见薛先生跟在丁香与冬霜身后进她们歇息的东厢时，俱是有些诧异，怔了片刻才上前行礼。

　　祝媜娴问道：“薛先生怎的这会有空过来？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

　　薛先生摇头，“没什么要紧事，没寻着青苹那小丫头，我过来讨盏热茶喝。”

　　祝老夫人给三位女先生专门拨了一个洗衣裳兼打扫的粗使婆子，并一个送饭的小丫头，但女先生各自的院子里并没有设厨房，因而想喝口热茶还是得往玉兰馆去。

　　祝媜娴吩咐墨香，“赶紧让郭嬷嬷泡壶茶过来，对了，用咱们自备的六安瓜片。”

　　“七小姐先不忙。”薛先生拦住她，“是这样的。我方才一推开院门，便被这两位姑娘绞了手扭起来，又没头没脑的被骂了些粗秽的话……”

　　“这俩贱婢冲撞了先生您，我代她们二人给您赔不是。”祝媜娴忙道，又斥责了丁香与冬霜几句。

　　“七小姐言重，冲撞二字倒谈不上。”薛先生淡淡地道：“只是出于为师重道的立场，忍不住多嘴说几句，底下的人一言一行，代表的可是各位小姐们的脸面，平日里还是要好生管教才行。”

　　“先生说的是，咱们日后一定好生管教各自的奴仆。”几位小姐纷纷道。

　　“该是要上课了，我就不耽搁你们的时间了。”薛先生神情缓和了许多，往边上一侧让出道来，“快去吧，曾先生最是不喜人迟到的。”

　　祝家几位小姐惧怕曾先生威名，也不敢太过耽搁，别过薛先生，鱼贯出了东厢往教舍过去。

　　刚靠近门边，便听得里面有人在说话，间或夹杂了几声压抑的抽泣。

　　祝媜娴与六姐儿十姐儿几个面面相嘘，竖着耳朵听了片刻，猛然明白过来，里面正在说话之人，正是她们派了丁香冬霜二人去堵着的桑白！

　　定是方才薛先生与她们说话时，桑白那贱人偷偷溜进来，想不到手脚这般快，还知道去找曾先生告状！

　　六姐儿暗暗皱眉，方才她便是想到这一层，才提醒七姐儿派了人去门口堵着。只是想不到这人算不如天算，倒底还是让桑白钻了空子。

　　十姐儿一脸焦躁，抬了抬下巴示意八姐儿上去打帘子。

　　往常一贯很识眼色的八姐儿，这会却一脸木讷，垂着头只顾盯着自个的脚尖瞧。

　　十姐儿气恼，上前一把撩开帘笼，倒底还是有所顾忌，规规矩矩地与曾先生见了礼。

　　曾先生正好听桑白把事情说完，看也没看十姐儿几个一眼，只是盯着桑白那只血肉模糊的手瞧。

　　祝家几位小姐见状，皆是敛目屏息，悄无声息地回到各自的位置。

　　良久，曾先生才动了动，抬头环顾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祝媜娴身上，肃声道：“七小姐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祝媜娴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勉强笑道：“只是丫鬟之间有些误会罢了。”

　　“误会？”曾先生挑眉，指着桑白道：“倒底是什么样的误会，能闹出这种后果来？几位小姐好生瞧瞧她这只手，可觉着触目惊心？”

　　祝媜娴撇开脸，只觉着那伤处分外狰狞，几欲让人作呕。

　　十姐儿忍不住抢了话，“曾先生也不该听桑白一人之言，七姐的丫头，可是被她生生拔下几络头发呢！”

　　曾先生闻言冷笑，“十小姐是觉着，你们的丫头有理，是这位桑白姑娘活该？”

　　“我，我没这个意思……”十姐儿小声嘀咕，口是心非。

　　曾先生的目光逐一掠过众人，面色一沉，厉了声道：“我不管几位小姐在别处如何，也没这个闲心替你们管教各自的丫鬟，但只要你们一日往这玉兰馆来，就得按我的规矩行事。几位小姐们听好，打今儿起，不管是各位小姐之间也好，或是底下的丫鬟们，若是再闹出今日这种事来，也就不必再踏入玉兰馆一步。”

　　祝媜娴面色极是不好看，竭力忍耐住了，心里却暗暗拿定了主意，等会回静心院，一定要求老夫人给她们换个女先生。

　　祝酒酒捧着桑白的手，眼眶通红，这帮子人，真真是欺人太甚！

　　曾先生仿佛知道祝九的心思，转过头来又道：“九小姐也别觉着不平，便生出报复的心思。冤冤相报何时了，再说了，你们是姐妹，自当和睦。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别想再生事端。”

　　“先生说的是。”祝酒酒暗暗咬牙，“只是我的丫鬟手受了这般重的伤，不能耽误救治，还望先生许了我带着丫鬟先回府，找个大夫看看。”

　　曾先生点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