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苇吟 第三十五章 看朱成碧思纷纷
作者:安璧城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我凝神端详这两张天女散花图,全神贯注,轻吐珠字道,“这两张图一定藏着惊世骇俗的大秘密,姚淑妃娘娘聪敏慧智,不会做徒劳之功。”

  花鼓姑姑凝眉,一抹愁绪飘上脸容,“可是奴婢瞧了半晌,什么秘密都看不出来啊。”

  我轻笑,嗔怪望了花鼓一眼,曼声道,“如果连你都一眼看了出来,这惊天秘密可就尽人皆知了!”

  花鼓姑姑含羞一笑,我重又转回目光,再次端详两张“天女散花图”。

  八皇子赠予的刺绣,神仙美人面朝北,敛首娇羞,右臂舒展,素手三指捻兰花。而姚淑妃娘娘赏赐的绸缎,神仙美人却面朝南,昂头望远,澄碧眸子如炬,倾城之色,震撼岳宇。我反复打量,忽然惊叫道,“花鼓姑姑你瞧,神仙美人脖颈以下的部分竟然是一模一样的!”

  花鼓姑姑闻言一愣,细细端详良久,骤然笑颜绽开,喜道,“果然如此!还是赞善眼神清明。”

  我沉吟不语,伸手摩挲绸缎光洁的表面,只觉指尖滑过,神仙美人脖颈和身体之间有微弱的起伏,仿佛有一根细线梗塞了两部分。

  我淡淡道,“花鼓姑姑,你取把剪刀来,我要剪开绸缎和刺绣。”

  花鼓姑姑一听,登时着了慌,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万一绸缎剪开了再瞧不出甚么端倪,那姚淑妃娘娘的一片苦心可就付诸东流了,赞善还请三思啊。”

  我的目光澄明安静,樱唇微抿,幽然道,“端倪就在这根细线上,美人脖颈以下的部分是完全一致的,神情却截然不同,姚淑妃娘娘一定是透过这个寓意了什么。”

  花鼓姑姑硬挺了挺身板,眼神如炬,“恕奴婢执意不从!”

  我一笑,云淡风轻,拔下发鬓簪着的一根金钗,朝刺绣中央曼丽一划,只听得嘶嘎嘶嘎,刺绣顿时裂成两片。

  花鼓姑姑直跺脚,急道,“赞善!这次你可闯了大祸!”

  我犹是笑意盈唇,眸光澄碧,素手展开绸缎,也朝相同位置划了一道,嘶嘎嘶嘎,绸缎完整光洁断裂成两部分。

  花鼓姑姑气道,“赞善,你把姚淑妃娘娘的秘密给毁了,咱们再想扳倒秦贵妃娘娘可什么证据都找不出来了!”

  我含笑,依旧沉静不语,白玉般的纤手游走锦缎碎步之间,往来穿梭,凤舞龙飞。

  神仙美人的额头、手臂、脖颈、樱唇、美眸……拼凑相接,布帛痴缠,重又拼出了一副锦缎,花鼓姑姑起初满面愁容,雾锁黛眉,但随着我不断拼凑锦缎,她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脸容荡漾着明媚笑意,“赞善你瞧!原来……原来是一张地图!”

  原来,两张天女散花图重又拼凑,竟然是一副完整细致的地图。

  山川河流,地脉走势,皆一一描摹得清楚细腻。

  雾锁重楼惊迷梦,暗江潜流蚱蜢舟。

  姚淑妃娘娘的地图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秋阳妩媚,黄叶遍野,澄天碧翠,半个月的光景流年屈指而过,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秋风约略有了几分薄凉,披着鹤羽大氅,双手藏在貂裘暖筒里,我游魂般在皇宫玉门一带走走停停。

  一路上的内监宫婢见了我,皆是敛首肃寂,礼数恭谨,躬身高声道,“薄赞善吉祥,万福金安。”

  自从那****力荐秦碧水做皇后,她便对我青眼相待,亲昵有加,俨然看做了自己人,奴才们以我为秦氏一党,不敢小觑,我在皇宫里的地位日渐升高,竟不亚于当年的姚淑妃娘娘。

  只可怜清姿和剪叶,她们已经伤透了心,或者,甚至于恨毒了我。

  蔚蓝的苍穹上,一群灰褐色的鸿雁高叫着掠过,让我想起进宫前一日,宣城薄府上空也是这般温柔的蔚蓝色,蔚蓝的仿佛要滴下水来。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那天,我头顶也有一群灰褐色的鸿雁高叫着掠过,叽喳啁啾,只可惜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那个仰首望天的闺阁女子一去不复返了。

  我轻轻扬起手,朝蔚蓝苍穹一群掠雁道了声别,仿佛也是作别当初的自己。

  “看着你,总是觉得心疼。”

  清越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我皱了皱眉,转身去看这个不速之客。

  花影深处,绿萝竹青,斑驳辉映,一株硕大的美人蕉后面款步走出一道虹影,上品朱红锦衣,潋滟华美,项上白玉,晶莹尊贵,举手投足,煌煌霸主气概。

  我一怔,望着他温柔含情的双眸,脱口而出,“大皇子,怎么是你!”

  “我在看鸿雁。”星月淡淡一笑,柔情似水的眸光笼罩了我,三分戏谑,七分疼惜,“北雁南回,却不期在这里看见了一只迷途的受伤孤雁。”

  我两颊微微一辣,低垂了头颈,“大皇子言笑了。”

  “听说你保荐秦贵妃当皇后,为什么?”

  “欲取之,必先予之。”

  星月试探的笑了笑,“如此说来,这又是你的计谋了?”

  我淡淡道,“你可以这么说。”

  星月轻笑,烁烁瞳仁,阴鸷满溢,幽黑冷寂,仿佛深不见底的碧水寒潭,“秦贵妃心狠手辣,比毒蛇还危险三分,我希望受伤的人不是你。”

  这是关切么,如果是的话,他的眼睛为何阴鸷冰冷,没有一丝的温存柔情,可如果不是的话,这又算什么呢?我惶遽,迷茫无措,睁大了眼睛看他,渴望能从他身上汲取些微的温暖与力量,然而他幽黑的瞳仁只有一个惨白虚弱的影子,影影绰绰,那便是我。

  “这个给你。”星月的眸光逐渐柔软起来,手掌伸到我面前,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个翡翠药瓶,瓶口一星红绸。

  我一愣,接过看了看,抬首疑惑道,“这是什么东西?”

  星月幽然望向远处的黛青山峦,眸光飘忽,让我看不清,摸不透,“这是凝香丸,用九九八十一种稀罕奇珍异草炼制而成,芳香氤氲,健体强身,你身子骨羸弱,日服一颗,有延年益寿的神奇功效。”

  “大皇子,小女不敢承受如此贵重的礼物。”我低垂着头,伸手把紧攒的拳头摊开在他面前,翡翠药瓶安静的躺在手心。

  轻笑蔓延在星月嘴角,仿佛是嘲谑我的小家子气,幽黑的眸光笼罩着我,盯得我两颊微微火辣,“大皇子,请你拿回去。”我鼓足勇气,提高了声音重复一遍,喉音略微沙哑。

  “听我的话,定期服药。”星月皱眉,关切之殷跃然脸上,“你整日病病恹恹的,很让我悬心。”

  我双颊一辣,轻启朱唇,刚要张嘴说话,牡丹丛后面转出一个老公公,拂尘披肩,淡笑盈盈,“可巧大皇子和薄赞善都在呢,皇上宣两位去承乾殿。”这位老公公相貌忠厚,浓眉大眼,颧骨高高,面善得很,仿佛曾在哪里见过。

  承乾殿?那是皇帝和众位朝臣议事的重要场合,连皇后娘娘都不敢踏入半步,我区区七品赞善又怎敢擅闯?星月微微蹙眉,心中亦是迷惑,遂沉吟道,“陈公公,你可曾听准了,父皇他宣薄赞善进承乾殿?”

  陈公公躬身垂头,细声细气道,“禀告大皇子,千真万确。老奴听见皇上说宣薄赞善进承乾殿也是一愣,痴痴不敢挪脚,直到皇上他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宣雪芳阁七品赞善薄蒲苇进承乾殿’,老奴字字都听得清楚明白,确实是薄赞善,老奴这才敢来宣旨。”

  女人进承乾殿,这可是大铭朝破题第一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