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苇吟 第三十四章 香殿留遗影
作者:安璧城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我大吃一惊道,“四皇子,怎么是你!你怎么又来这里啦!”

  雪芳阁半掩的窗牖缝隙透过一缕缕晨光,温柔地笼罩着眼前的美貌少年,鹤轩一袭明紫色上品苏杭绸缎,富贵雍容,雅望非常,拥有木槿白难以企及的独属于皇族的高贵气质。

  鹤轩嘴角微微上翘,双眸射出邪气的晶光,“整个皇宫都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自己家里走走?”

  我微微蹙眉,“秀女后院,住的是你父皇的女人,四皇子明目张胆闯进来不是徒惹是非吗!”

  暖光熹微,香落成雪,一树梨花偎翠,鹤轩清浅一笑,“从来都是是非惹本皇爷,还没听谁说过本皇爷惹是非。是非她是谁,她果然拥有倾城美色值得本皇爷招惹?”

  戏谑的调笑,几丝讥讽晕染了他樱瓣般的柔唇,窗牖的微光清透,射进他美丽绝伦的瞳仁里,我第一次察觉他的眼睛竟然是淡淡的湖绿色。

  “怎么不说话了,是被本皇爷无上的魅力震惊得哑口无言了吧?”鹤轩轻轻朝前走了几步,离我愈来愈近,轻柔曼丽,我能感觉到他炽热的体温。

  我不动声色,朝后退了几步,肃然抬起了头,不卑不亢道,“四皇子言笑了,不是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倾慕皇室贵胄,尤其是你父皇的女人。”

  “别总拿父皇来压我,你从来就不是他的女人。”鹤轩的嘴角撇了撇,颇有一股嘲谑的意味。

  墙角一株盛绽的雪白牡丹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却映得我双颊惨淡犹如冰雪,是啊,我从来都不是乾照的女人,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那我又算什么呢?心里溪水般流过哀戚,竟顿时哑口无言。

  落叶黄,萧天碧,秋风吟肃杀,雪芳阁死一般的静寂,隔了不知多久,鹤轩终于重又张嘴,喉音竟虚弱而沙哑,“但……你可以做我的女人。”

  抑制不住,我笑出了声,“谢谢四皇子的笑话,小女本郁郁不乐,闻君一言,旋即解颐。”

  “我是认真的!”他雪肤晕染了淡淡娇红,双眸澄碧如江,炽热胶着在我的脸上,相形之下,他眼里虚弱惨白的我的影子是如此飘渺。“我第一次见你是你假扮内监出宫,小小的人儿穿着淡绿色锦衣长袍,束发高悬,剑眉星目,明明柔弱得很,却偏偏逞强霸道,装作凶神恶煞的纨绔公子,真真惹人怜爱……大铭朝美人闺秀浩瀚如星河,却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我……我对你念念不释,夜不能寐,我好像已经爱上你了,你……你就做我的女人吧!”

  我错愕,迷离,无可置信,睁大了双眼盯住鹤轩,喉音清冷冷,“这恐怕又是四皇子追求漂亮女人的手段吧?皇子屈尊,小女深感荣宠,但这个玩笑可以就此而止了。”

  “本皇爷不曾说谎,你是我唯一心爱的女人。”

  “谢谢。只是爱情应该是两厢****的,四皇子爱我,我却不爱四皇子。”

  鹤轩绯红的双颊渐渐散去了炙热,眼里失了光,失落之态跃然其上,“你不喜欢我,原来这世上竟也有不喜欢我的女人。”

  轻蔑一笑,鹤轩在胭脂风流场上马失前蹄,为区区女子冷颜婉拒,意态萧索,实乃大块无数少女之心的痛快之事!故而眼锋冷转,朝远处群山黛碧望去,“对,我就是不喜欢你。无论四皇子才思斐然,武艺卓群,帝君贵胄,富有四海,尊荣无上,可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这话说得重了些,以鹤轩的脾气,定然要大吵大嚷,我不怕,只静静立着等候。鹤轩渐渐春山颦蹙,失落却不见消沉,嘴角勾起,淡淡一笑,“你不爱我也不要紧,至少你人在宫里,御园亭廊,船头辇上,我总能见着你,以慰相思之苦切缠绵。”

  相思之苦切缠绵?

  这个鹤轩,演戏功底深厚,蜜语甜言,蚀骨销魂,怨不得莘莘闺阁少女倾慕追捧,视他如同掌上明珠美玉。

  我嘲谑一瞥,嘴角凝结了一抹冷笑,“皇子爱重,真令小女惶恐。”又倨傲推开了雪芳阁的大门,朝外面伸了伸下颔,“倘若没甚么要紧事,四皇子还是走吧,迟了一时半刻,唯恐玉容楼的美女魅姬等得心焦。”

  鹤轩依言踏了一步,脚底踩着的百蝶绣金鞋迈过门槛,蓦然回首,湖绿色的眸光射向我,幽然深邃,“不管你爱上了谁,都不要爱上我的大哥,记住。”

  我一愣,抬首迎上他的眼神,倔强道,“我此生是发了誓不爱人的。”

  一丝悲悯掠瞳而过,仿佛蜻蜓点水,激荡起绿湖的圈圈潋滟涟漪,鹤轩翘起嘴角笑了笑,“但愿如此。”

  望着鹤轩明紫色的长袍荡悠悠飘零于秋风之中,宛若残翅的蝴蝶,竟怅然若失,头脑昏晕,双颊胀热,我心中嘲讽的笑自己,受到绝世美男子的追求,果然是按捺不住怀春之意,薄寥汀啊薄寥汀,亏你是女儿之身,倘若是个男儿郎,朝三暮四,垂涎美色,还不知要伤碎了多少绣户弱女的心呢!

  外面的风一阵冷似一阵,黄叶遍野,澄空如碧,灰黑色的大雁高叫着掠过,我抱膝坐在游廊之上心心念念,锦衣雪,翡翠剑,寒江如瞳,眸光清浅。

  和着天上鸿雁清亮的嘶鸣,我竟然不由自主唱了起来,喉音曼妙,浑如,“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这一首《淇澳》是木槿白亲手教会我的,始终意思是说淇水河湾,翠竹挺立修长。有位美貌君子,骨器象牙切磋,翠玉奇石雕琢。气宇轩昂,举止威武,令怀春少女一见钟情无法忘怀。

  这首《淇澳》本来是木槿白的侧影,可他亲执刀斧,绝情砸碎了它。

  如今再思,心中怆然,竟无法言明。

  便在此刻,花鼓姑姑怀揣一匹青色麻布,一溜小跑赶了回来,步伐轻敏,身形迅捷,刚刚踏进了雪芳阁的门槛,素手便撕裂青布,露出了里面的天女散花图。

  “赞善你瞧,就是这一匹天女散花图。”

  这张图足足是刺绣的十倍大,画中人物的形貌神情,举止形态,也不尽然相同,花鼓姑姑蹙眉道,“这两张图虽然都是绣‘天女散花’的掌故,可是一大一小,仿佛没甚么太大关联啊。”